沈皎缓缓爬起,她擦去眼角的泪,吩咐道:“将箱子抬下去,看管好,不准任何人动它。” 午时,她等不及陆之慈来,她手写一封信让下人送去,告之贼子卷土重来。 随后,沈皎慌忙去寻匣子,掰开金叩,拽住张云起多年前曾赠与她,无色无味,一碰即死,猛烈难寻的毒药水。 媒婆早已在屋外催,沈皎将瓷瓶别在腰间藏好,起身走向屋外,“一切按礼行。” 良辰吉日,轿子起。 今日不似前些时日暖阳潋滟,黑云压城,让人喘不过气,似又要有一场暴雪。 沈皎坐在轿子里,头戴红盖头,惶惶不安。 忽然外面百姓尖叫,轿子颠簸停下,沈皎掀开盖头问,“发生何事。” 婢女不回,沈皎直接不顾礼数掀了车帘,只见城门大火,百姓逃窜,一群身穿铠甲的士兵持刀杀人,守在她轿子前的婢女早已逃走。 媒婆腿脚不便,忽然媒婆脖子被士兵一抹,鲜血溅在沈皎的脸上,朱红嫁衣更添红。 逃窜的人口中大喊,“造反了,永安王造反了。” 那个拿着大刀的叛军向沈皎砍去,她慌忙一躲,千钧一发之际,她拔出发髻上的金簪扎入他的脖子。 血湿热一片,沈皎喘气,她慌忙爬起。永安王埋伏在京城的叛军余孽□□,阿兄命在旦夕。 华阳湖,沈皎摘下凤冠,泻下一头青丝,仅用几根簪子撑着松垮的发髻。 她拖曳着裙摆,朝华阳湖跑去。 一路上寒风彻骨,呼啸着吹乱她的青髻。 湖面波澜阵阵,湖边有一亭。 亭子里蜷缩着一个人,这么多时日来生死不知的沈靖正鲜血淋漓地躺在地上,他一只大腿空空,另一只孤零零。 沈皎跑过去,失声道:“阿兄!” 手还未触碰时,几个士兵将她按倒在地,沈皎的手掌陷入泥土,石子扎进她的手心。 沈靖睁开紫肿的眼,他见捧在手心里的阿妹被欺负,愤愤想爬起。 “住手!你们谁敢伤她。” 可他如今已是个废人,自身难保。 永安王拍手而出,“好一对重情重义的兄妹。” 沈皎挣扎着怒喊,“永安王你这个乱臣贼子,你会得报应的。” 永安王大笑,“报应?本王最不怕的便是报应,四十年前本王为大启满身伤痕,那福报便从未应在本王身上,何来报应。” 沈皎道:“是你狼子野心,满足不了你的欲望,妄图欺上身加龙袍。” “那又如何。”永安王俯身,“王朝刚经历内乱,国之动荡,北狄军队现已至城楼,只待助我攻下京城。” 沈皎惊恐,“你竟与北狄人勾结,你这是叛国!” “叛国?当年这江山都是本王打下来的,现如今得换个人坐了。” 永安王掐着沈皎的脖子,其语皆是野心勃勃。“而你,将是我祭旗的第一道血。” 沈皎醒来时,置身城楼,积压许久的大雪瓢泼而下,高城黄土,一片黑压压的军队。 内有叛军,外有北狄军队,皇城岌岌可危。 永安王握着沈皎的脖颈,迫使她向下看。 陆之慈一身黑甲,坐于骏马之上,冷剑别腰,他双眸死死盯着城楼。 陆之慈拽紧马绳,强行冷静。 “叛军皆已被包围,永安王,你若束手就擒,陆某尚可请奏陛下,看在你往日功勋的份上,饶你一命。” 永安王冷笑,“别装了小子,你是西陇卫氏子嗣,当年本王屠你满门,你怎会绕我一命。” 陆之慈神情控制不住,他皱眉,“放了她。” 永安王道:“放了她?做梦。” 年家军,陈家军,以及沈家军聚齐,年大将军拔出腰间的刀,怒哄。 “永安王你这反贼,还不快把我侄女放了。” 永安王手掌用力,他低头道:“她说得果然没错,抓了你,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她? 沈皎问:“她是谁?” 永安王嗤笑,“这便留着去阴曹地府问吧。” 他看向底下军队,“你们若敢上前,本王便杀了沈道近之女,你们三军不是最重情重义吗,不是说,只要沈氏尚存一丝血脉,便听命于沈氏吗?” 永安王掐住沈皎的脖子,刀尖立在她的纤瘦的后背。 三军不敢轻易上前。 蓦然,沈皎狠狠咬住他的手腕,不坑罢休,直至他松手,撕扯出一块肉来。 她呸得吐出血,迅速取出别在腰间瓷瓶,砸向他的眼睛。 毒水灼烧,他捂住眼睛尖叫,他面容腐蚀,皮肉如泥。 沈皎的手也不幸免,灼烧感巨痛,腐蚀她整只手。 永安王濒死前,颤抖着发射烟雾弹,他声凄厉。 “北狄铁骑会踏平中原每一寸土地,正如四十年前,本王为祖帝打下每一方大启江山,都将毁灭,崩塌!” “朕才是王,朕才是这江山统治者,天命之子,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血肉模糊疯狂大笑,最后用只剩白骨的手指指向沈皎,“抓住她。” 永安王倒地,身后叛军持刀蠢蠢欲动。 远处山河震荡,北狄大军似洪水猛兽,势必要吞没大启,正如永安王所说,踏平中原每一寸土地。 沈皎瞳孔放大,他要毁国,毁去曾垒起的所有土地,城池。 沈皎转头,她看见狼烟腾空,大火焚烧不尽,百姓逃窜,尖叫,断壁残垣中小孩守着死去的母亲痛哭,女人被叛军折磨蹂躏。 叛军向她逼近,陆之慈一支支箭射来,刺穿叛军胸膛,可太多了,根本杀不完。 远处山河震荡,沈皎伸出被腐蚀血淋淋的手。 捡起大启残破不堪的旗帜,赤色国旗披在她朱红的嫁衣上,也算相称。 她望大雪纷飞,十万将士。 “沈氏满门忠烈,将门之女岂敢苟活,我大启将士忠君守国,旌旗十万斩敌军,城楼祭血万古荣。” 虽死,无憾。 于叛军伸手之际,沈皎纵身一跃,跳下城楼,衣袂翻卷与茫茫大雪一同坠下。 与此同时,大启的号角吹起。 “杀!” “斩北狄,歼叛军。” 铁骑昂首,奔腾,穿梭两道在雪地中朱色嫁衣。 她血染白雪,赤旗裹尸,千军万马从她身旁而过。 一个残破的身躯颤巍走近她身旁,还没走至,他便瘫下,最后爬过去。 陆之慈颤抖地伸出手,不敢触碰她。 沈皎尚有一丝气息,雪花沾在她的睫毛上,她阖了阖眼伸出手,陆之慈握住。 她努力扯出一抹笑容:“看……我的手与你一样丑陋了……你别生气了。” 陆之慈摇头,他怎会生她的气。 沈皎倒是生他的气,她想起这些日子所受之苦,他囚她,床榻之上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今日她身着嫁衣,她原本是要嫁给他的,只是可惜了。 她嫁不了他了。 话本子里,亡妻总要交代些什么,称这漫天雪景。 提起话本子,她突然想起,她死后那十年,陆之慈这佞臣,疯狂地对阿姐强取豪夺。 沈皎心里不是滋味,她拽紧陆之慈的手,对上他破碎的目光,愤然道。 “我死后……你不得娶妻,你要为我守节。” 陆之慈点头,沈皎猛然吐了口鲜血,哽咽道。 “最后,陆之慈……做个好官,别做佞臣了。” 云间老鹰翱翔,盘旋在城楼上空。 沈皎缓缓合上眼,她想阿娘了,虽然阿娘总是训她,还会拿戒尺打她,但阿娘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她想窝在爹爹怀里听爹爹讲兵法,想和阿兄在草原策马奔腾,想吃宋嬷嬷做的桃酥,想去阿姐那讨一杯茶喝,但少不了听二叔父讲那些烦不胜烦的迂腐礼教。 不知江南常州,二舅叔有没有惹二舅母生气,二舅母制得衣裳她都穿旧了,改日再去讨一件,顺便去看看幺幺,不知幺幺会不会喜欢拨浪鼓。 至于这些,皆是以后。 现在她累了,她想睡觉,她太困了。 “陆之慈……我困了……” 少女的手冰凉,从陆之慈掌心滑落,他慌忙去握,去捂。 却怎么也捂不暖,他于冰天雪地中,如一个无措的孩子哭泣。 溃骨水从她指尖漫延,延至整只手渐渐腐烂,陆之慈慌忙松开,捧着她的血肉,小心翼翼重铸。 厮杀,呐喊中,将士守国门,大启雄鹰击北狄节节败退,叛军血斩铁骑之下,以大胜为终。 黑压压,肃杀的大启铁骑间,陆之慈抱起沈皎,朱红嫁衣拖曳白雪。 今日是他们大婚的日子,雪停了,吉时已过,不过为时不晚。 陆之慈将沈皎抱至喜堂,喜堂内烛火摇晃,大红喜字在烛火照耀中金辉,夺目。 鸳鸯红布垂下,他将盖头再次盖在沈皎头上。 喜堂无长辈,无宾客,唯有二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婚礼唯有新郎在喊,“礼成。” 随后掀开她的盖头,少女容颜依旧,嘴角还挂着淡淡笑意。 沈皎靠在陆之慈肩上,窗外夜色静谧,乌檐覆雪,红色灯笼高挂。 他与她便这么坐着,看窗外景色。 “初次见你时,你于夕阳下张扬跋扈,得理不饶人,却救我护我,我那时觉得,小姐是个怪人。” “院中的雪人是我堆的,手指不是摔断的,我也并没有生你的气,只是恨不够讨你欢心。” “等雪化了,我们去常州,那的东湖鱼春日肥美,等夏日我们去北海,等再冷些,我们去断亘山,山顶有温泉,能见远山日落,日照金山。” 他的下颚抵在她的额头蹭了蹭,妄图能得到点体温。 可尸体冰冷,陆之慈慌忙去捂,任他取大氅盖在她身上,也捂不回来。 “皎皎可是冷了,我去烤点炭火。” 于是他取炭火来,却加速了尸体腐烂,溃骨水漫延至手臂,尸体紫斑沉淀,一碰便烂。 陆之慈跪在她的身侧,慌忙用手将炭火压灭。 他不敢去碰沈皎,无措地在旁痛哭。 张云起回来时,便见这副样子,陆府下人无一人敢靠近,陆之慈将自己与沈皎的尸体,关在喜堂已有三日。 初春雪化,雪水沿着屋檐而下,砸在青石板上。 陆之慈声沙哑道:“张云起,你救救她,你不是说你有个师父能起死人,肉白骨吗?” 张云起叹气,他虽这么说,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让死人活过来的医术,还是死了七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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