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赵宝珠如狮吼大叫,双手抬起抓狂。 “沈皎!我要打死你,你这个贱蹄子!” 沈皎不躲反上前,昂头架着气势道:“来啊来啊,欺负我阿姐,我本就是来找你算账的。” 年府的花草园子,本是赏心悦目之地,如今却是戏台子,举世罕见两个大家闺秀在地上打滚。 仔细一看是扭打,发丝凌乱,珠钗散了一地,帛锦的撕裂声混着女娃的尖叫声在院内此起彼伏。 年如意磕着瓜子,瞋目结舌向下人打趣。 “活久见,不是说京城闺阁女子温柔如水,如今怎还扭打在一起了。” 她看热闹走近,却见有两人怎如此眼熟,旁一个劲劝架的好像是前日里结识的沈大小姐,地上那如疯狗般正咬着人姑娘肩膀的不正是昨日里仗义出手识出假货的小姑娘么。 小姑娘昨日里看得可爱,没想到打起架来如此之狠。 年如意想起昨日里让那小姑娘出了事来年府寻她,没想到如此之快,眼下定是回报昨日之恩的时候。 “来,把瓜子接着。” 年如意赶忙把瓜子给下人,拍了拍手上前,两个小姑娘正互相死死拽着头发,年如意左右为难。 这京城的小姐就是难办,身子骨弱,她常年在外征战,手劲比一般人大,怕弄伤了人。 于是她一手提起赵宝珠,像是提起小鸡仔似的,赵宝珠龇牙咧嘴。 沈皎见状,手叉着腰狐假虎威,朝她吐舌挑衅道,“来呀来呀,有本事打死我呀。” “沈皎,你这个贱蹄子,别以为我没法打死你。” 赵宝珠气急败坏,年如意不敢下手太重,于是让赵宝珠有了可乘之机,她抬脚朝沈皎屁股狠狠踹去。 沈皎一下子便往假山栽,头重重撞在坚硬的石头山上,顿时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沈皎扶住脑袋,身子摇晃,她看见眼前一个个人重影,三个赵宝珠,四个年如意交叠在一起, 长廊上,年都督正与谢兰意侃侃而谈,声音愈来愈清晰。 沈皎摇了摇脑袋,她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在这干什么,这又是哪里,她不会要跟萧容景一样要撞傻了吧。 她又摇了摇脑袋,她想起这是在年府,她来寻年如意与沈离月,与她们两个扭打在一起。随后放狠话羞辱年如意的阿爹,恰巧被谈事经过年都督与谢兰意听到。 眼下,年如意在,沈离月在,年阿叔与阿娘经过,天时地利人和都占。 她眨眼,一道血红的液体流淌而下,滚烫,糊了沈皎的眼,本就重影的二人,此刻更是模糊不清。 沈皎眯眼,见好像有个身影朝她挥手,于是沈皎抬袖指着她道。 “你爹,人老无用,不堪重用,不过是空有虚职罢了,圣上早已弃你爹。” “你个贱蹄子,竟敢说我爹空有虚职,不堪重用,我要撕烂你的嘴。” 贱蹄子,好耳熟的称呼。 沈皎抹去血,定睛一看,视线逐渐清晰,人也渐渐不晃不重影。 沈皎顺着自己的手指头看去,赵宝珠张牙舞爪,怒气冲冲朝她挥拳,原来方才不是挥手。 拳头刚要砸下,便被年如意紧紧拽住,沈皎双目呆滞,她还未缓过神来,忽然一道严肃的声音响起。 “混账,岂容你在我年府造次。” 众人回过头去,只见年都督风风火火而至,他两条浓眉皱起,威严之气流淌,俨然沙场大将。 沈皎心中欣喜,年都督果然是要被封为正一品大将军的人,就算她指错了人,年将军也能听出是在内涵他。 甚是欣慰啊—— 沈皎抹了把鲜红的血,像是在抹汗,年都督走至眼前,正当沈皎做好了挨骂被逐出年府的准备时。 年都督忽慈爱满眼心疼地拍了拍沈皎的肩,“贤侄,你放心,有阿叔在,旁人休想再欺负你。” 沈皎正要做出悲痛欲绝的表情,忽僵住,哈? 年都督心疼地又拍了拍,看看这血,看看都把他侄女撞啥样了,都撞傻了。 他转身训斥赵宝珠,年大志匹夫一个,性格耿直,赵宝珠又与他同辈,于是训起人来不留脸面。 赵宝珠哪能受得了,她拍着胸脯,脸被气得通红,语无伦次道。 “年大志,你敢训我,我爹可是你表叔,他是长远侯爵,身份尊贵,你不过是一个年老要被圣上丢弃的马,早无用处。” 沈皎倒吸一口凉气,欸不是,赵宝珠怎抢她的词。 赵宝珠话才落,便有小厮跑来拜道:“老爷,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宣读圣旨,多大的血海深仇都得先放一放,一行人在闭口不言在门口跪下。 太监尖锐的声音喊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年大志年都督镇守边疆二十有余,战功赫赫,护国安民,故封为正一品昭武大将军,统都督府,掌禁军。” 那声音左邻右舍皆听得见,京城的风声快得很,一会功夫年府门庭若市,宾客络绎不绝,贺礼堆如山,巴结的话那是听得耳朵都起茧子。 就连赵宝珠口中的长远侯爵都提着礼来巴结小辈,原先他以有事推脱,但又由于两家原先是亲家的关系,便让其后来续弦的夫人领着赵宝珠来赴乔迁宴, 年大将军对他的巴结话术嗤之以鼻,赵宝珠鼻青脸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长远侯爵心疼得紧,不好训斥她,于是掐着他后来续弦的夫人做软柿子捏,训斥她不好好管教子女。 年大将军是耙耳朵,平日里最厌恶对妻子大呼小叫的男人,于是当即在还未离开的公公面前,认了那夫人做干妹妹。 不仅让长远侯爵看在他的面,忌惮他的势力,不敢再为难那夫人,还顺便提了一辈分。 沈皎坐在席间看戏,沈离月捏着手帕擦拭沈皎额头上的鲜血,她眼睛微红擒着泪珠,心疼道。 “真是委屈皎皎了,痛了与阿姐说,阿姐轻些。” 沈皎笑了笑,擦去沈离月的眼泪,“好阿姐,皎皎不痛,对了,阿姐手掌伤得可重。” 沈离月回:“只是擦伤罢了。” “擦伤也得处理伤口,你先去处理伤口,这里由大叔母来。”谢兰意坐下,轻轻拍了拍沈离月的手背,示意这里有她就行。 谢兰意慢条斯理取帕沾药,抬头见沈皎正兴致勃勃看窗外戏,她又气又心疼道:“这么好看,怎么不过去看。” 沈皎憨厚一笑,把头凑过去道:“这不是怕惹火上身,而且女儿头还伤着,痛痛,阿娘呼呼。” 谢兰意笑了笑,若不是此刻沈皎脑袋上还有伤口,她非得抬手一弹。 谢兰意涂药道:“你怎知道长远侯年老无用,不堪重用,不过是虚职罢了,圣上早已丢弃。” 早些年先帝封的侯爵甚多,当今圣上有意整治削弱这些占着朝廷粮,毫无用处的虚官,长远侯便是其中之一。 沈皎心虚,挠了挠下巴讪讪一笑,“听茶馆的人说的。” 谢兰意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现在风声竟传得如此之快。”
第21章 春至 春至,曾州发了洪灾,难民涌入京城,一时间京城高门大户闭门不出。 皆道穷山恶水出刁民,难民性蛮,前些年更有洪灾逃亡,携带瘟疫席卷京城,人心惶惶数月。 官兵们将难民赶至城西,那皆是旮旯贫民聚集之地。 沈皎趴在罗汉床上,嘴上架着一根狼毫笔,她撑着脑袋,想到一句便在纸上记下。 无非是重振难民斗志,和进谏给永安王规划难民去向的对策。 京城春雨连绵,沈皎着一身翠绿春裙,腰间环绕桃红绸带。 及笄礼过,她将额前几缕刘海捞上去梳平,两团发髻依在,不过样式比先前的多了些许。 陆之慈端着糕点进来,沈皎写得聚精会神,未注意有人走近,待糕点放至眼前的小方桌上时,沈皎赶忙把脸贴在宣纸上。 陆之慈虽在地窖关了十六年,与世隔绝,但他识字,不仅识字,且满腹经纶。 他的疯阿娘认为,只要他成为和沈道远一样的人,当朝太傅就可放下他那文人清白,放下芥蒂,接受她。 于是他那疯阿娘用卖身钱,给他买书,等后来店老板不肯把书卖给一个娼时,她就去偷书。 阴沟里,纨绔子弟拿书砸她时,她抱着书欣喜若狂,像是得了至宝。 沈皎此刻的样子实在狼狈,纸上的那篇大论万万不能被陆之慈看到,外人也不可。 这鼓舞之言和进谏之言,是要给沈离月的。沈离月如今天真,未经皇宫尔虞我诈,无城府,谋略不深,还是朵洁白不染的梨花。 许多事情,得有人旁敲侧击,才能化险为夷,聚拢势力。 而沈皎更是不同,她只能是废柴小姐一个,不断藏拙,她所喜,所见不得窥见天日,更别说这纸上妙策。 陆之慈放下糕点,他心中清明小姐有意遮挡纸上所写,他并未过多停留,清理掉桌上沈皎先前吐下的果皮便轻手轻脚走了。 沈皎松了一口气,这厮怎跟鬼一样走路没声的,她断断续续写了一个时辰,写完窗外春雨已停。 沈皎将纸藏好,便走出寝屋舒展筋骨,雨后沁人心脾,院内枝丫上的新叶嫩绿。 陆之慈头戴斗笠,正默不作声扫院子,沈皎走近,他身后的樟树上有几只燕子,她瞧着欢喜。 死期将至,三年不过是转瞬即逝,眨眼的功夫,沈皎对这世间万物产生留恋,愈加欢喜。 就连陆之慈,她都不似从前般畏惧。 她像是看淡了,又像是更舍不得了,沈皎自嘲一笑,她本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小姑娘。 陆之慈手握扫帚幅度愈来愈小,怕溅起的的雨水污浊小姐的裙摆。 待沈皎走近,他停下扫把,俯身道,“小姐安好。” 真希望一直安好,沈皎笑了笑,她望着树上燕子道:“阿慈,今年燕子要来我们院里做巢了。” 陆之慈抬眸,腰抬起,但还是微微弓着,他将姿态与眼前的少女持平。 “往后皆会有的。” 随后他从袖口取出一方洁白干干净净的帕子,缓缓开口。 “小姐的脸上沾墨了,若不介意,阿慈替小姐擦去。” “墨?” 沈皎朝一旁的鲤鱼缸探去,脸上簪花小楷清晰可见,几行进谏之词夺目,更有隐晦牵涉皇权阵营。 沈皎捏紧衣袖,这满肚子诡计的日后佞臣怎会不知其意。 不知不觉手心湿冷,额头沁出汗,沈皎抬头,原是春雨又落。 陆之慈脚步无声息,他俯身,望着少女防备的眸,平静地擦去脸颊上的墨痕。 “阿慈替小姐擦去,旁人便不会再看到了。” 沈皎捏紧的拳渐渐松开,她狐疑,眸中依旧带着谨慎,忘了春至连绵难断的雨。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48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