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皎望着周嬷嬷远去的背影,上竿的日光格外暖,以至于稻草上的霜化了。 沈皎凝闭着双眼,小满走上前询问,“小姐,怎么样了。” 沈皎笑了笑,“小满,以后有糖吃了。” 没过几日,京城来人,说是前来查账,周嬷嬷递上账本,郑嬷嬷瞠目结舌望着翻了天都寻不到的账本。 那日格外热闹,两个妇人大打出手,披头散发互扯头发,嘴里骂出的话又狂,又腌臜。 沈皎都不忍听,她悠哉看着闹戏,吃着热乎的鸡蛋。 鸡蛋是兰春给的,兰春是个能干,清秀,朴实的姑娘。脸颊红通通的,端着一篮鸡蛋问沈皎。 “沈姐姐,郑嬷嬷走后,咱庄子会是谁做主。” 沈皎抿唇一笑,“我们做主。” 她挑着篮里的鸡蛋,“兰老板近日生意越发好了。” 风波过后,腊月初七二房送来保暖的袄子和一些京城糕点,临近春节当年货分给庄子里的人。 那糕点里还掺了份桃酥,沈皎猜,如今二房,应已是沈离月掌事。阿姐坐稳了二房管家之职,她往后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就比如,这些日她察觉到周嬷嬷对她格外尊敬,脏活累活也不再指派给她。往里打听,原是沈离月在背后打点。 日子过得还算悠哉,只是手上冻疮不见好转,窑洲的天愈来愈冷,她那双手长时间浸在冷水里。 关节红肿皲裂开,又因鲁莽浸泡热水而烂手。 虽说兰春拿了草药给她涂着,可这双手真是投了娇贵命,除了阿娘寻名医调的药膏,旁的毫无一点用处。 沈皎自嘲,她们说女儿家的手是第二张脸,要芊芊玉指如葱,滑嫩无瑕。哪个像她这般红肿,生起冻疮像是剐了腐肉。 日子匆匆,转眼又是十五,沈皎将小满支去兰春那,自己则是在屋内生不如死。 桌上的东西散落一地,烛火摇晃了几下,不敌寒风嘘得一声被吹灭。 屋外寒天,无边黑夜里一轮圆月夺目,沈皎望着窗外的月。 她蜷缩在榻角,衣裳被她拉至肩膀,她紧紧拽着棉被。 明明是个冷天,沈皎却大汗淋漓,她将双手绑在榻上,以防自己毒发昏过头,出去随意找个男人解决了。 像上次一样,万一再碰到个比陆之慈更狠,更难缠的角色,那她真是嫌命短,上赶着去死。 不过,再没有比陆之慈更可怕的角色了。 想起陆之慈,沈皎脑中浪潮涌起,一段在月色下的旖旎风光,在记忆里忽暗忽明,朦胧,让人想抓住。 沉入那梦境,再次沉沦。 沈皎摇了摇脑袋,她笑自己当真是昏过头,竟还回忆起那段与陆之慈行鱼水之欢,羞涩难堪的一夜。 竟还留恋,不舍。 这毒,当真是害人,竟让人失了神志,起了幻觉。 暗夜之下,沈皎的双手被麻绳磨出红痕,她极力挣扎,绳子被绷紧。 屋中喘气声,与痛苦吟叫声不断,若不是夜间狂风肆意,怕要被庄子里的人传去,道她不知检点。 暗夜之下,颀长的手指摸上她的红痕,逐渐往上,拂至她滚烫的脖子。 那只手寒冷,像一块冰,一块记忆中的冰,她急切渴望它。 沈皎微微睁开眼,暗夜之下,一个黑影逐渐靠近,那张脸在惨白月色下逐渐清晰。 论平时,压迫,让人敬畏和寒栗。 可此刻,沈皎失神地仰头,双眸迷离,望着他。 陆之慈握着沈皎的手,目光渐深移至她裸露的肩膀,在月色下如瓷器。 他目光又移至她那双动人心魄的双眸,陆之慈紧紧凝望着她。 那夜之后,每每忆起,他思其中蹊跷。于是逼问了张云起,才知原来沈皎中了罕见之毒。 每月十五毒发,毒发时蚀骨销魂,燥热难忍,亦如动情。 陆之慈紧紧握着沈皎的手腕,手触碰到麻绳时又低眉,双目晦暗不明。 片刻后,那只要解开绳子的手移至沈皎的脸颊。 他俯身低声问,“小姐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吗?” 沈皎身体颤抖,她微张着嘴,许久道:“陆之慈。” 少年扬唇笑了笑,奖励似的手指摩挲沈皎的嘴唇,目光更深。 只听寒风呼啸中,少年声冷带恨意,眼中却又交织着卑微,胆怯。 “那小姐说,沈皎喜欢陆之慈。” 喜欢? 陆之慈? 月光之下,沈皎茫然,她想起落日余晖下,野草无边如浪,马车轱辘滚滚远去。 他带她逃亡,那日的风也是这般大,只是那日赤子之心滚烫,他向她描绘曾州,她亦满怀期待。 一切恍如隔世,便如京城。她被阿娘训时,跪在祠堂,陆之慈会偷偷给她塞桃酥,塞栗子糖。 会在下雨时,撑着一把油纸伞来接她,伞永远是倾向她的。 他为她整理沾了泥巴的裙摆,会俯身背着她,走过坑坑洼洼。会在夏夜给她扇风,她这人体热,一到天热便睡不着觉。而陆之慈总是扇着一把蒲扇,一夜无眠,守在她的榻边。 太多了,如走马观灯一幕幕闪过。 他总是这般守在她的身侧,无怨言,呆呆愣愣的,像是她的影子。 这样的陆之慈怎会不让人喜欢。 可绝不是像现在这般,他疯狠冰冷的吻落在她唇上,脸颊,脖颈。密密麻麻带着恨意砸下。 沈皎哽咽,怒道:“我……不喜欢陆之慈。” 陆之慈顿了顿,吻依旧未撤离,落在她的鼻尖上。 他低低一笑,“小姐现在倒是清醒,会说真话了。” 沈皎身子一颤,他的吻又落至她的耳畔,勾起她的青丝,少年温热的气息撩拨。 他伏在她耳边道:“可小姐的腿还勾着我。” 语罢,他的吻撤离,望着月光下。少女双眼如秋水,面色潮红,伊人的乌发如潮水泛开。 陆之慈勾着她的青丝,望着她紧咬的嘴唇,他一双清冷的黑眸不可侵犯。 嘴却言:“那我再问,沈皎想陆之慈吗?” 他冰冷的手指划过布料,再一寸寸拂过她滚烫的肌肤,意入藕花深处。 冰冷在滚烫的淤泥里如救命药,让沈皎迫切想含下去,她痛苦地动了动身。 滚烫之中,冰冷忽撤离,陆之慈抽出修长的手指,他居上凝望着沈皎紧蹙的眉头。 片刻后,少女声音颤抖,她咬唇道。 “想。” 暗夜中,陆之慈扬唇。 他在藕花淤泥中抽出的手指又探入,寻宝似的,寻寻觅觅。 绑住手的绳子因愉悦而紧绷,沈皎衣裳未再褪去,裙下在鱼贯进往之中一片旖旎。 而那道黑影依旧坐在她的床榻,衣冠楚楚,丝毫未乱。他面色沉着冷静,眉如远山,眼如黑潭。 若白天远远望去如圣人,只叹此刻是黑夜,不知圣人之手行侵犯之事。
第68章 春潮 翌日清晨, 醒来之时,榻边已无人。 沈皎弯了弯脖子,她穿戴整齐, 身上还盖着一层绸被。 原本洒落在地上的东西皆摆放好,像是毒从未发作,四周亦未被她碰乱,就连裙衫之下也被清理个干净。 沈皎缓缓起身,身体沉重,昨夜是昏死了过去,睡至日上三竿也不解累。 沈皎自嘲,她侧头, 目光停顿在桌上陌生的瓷罐。 她打开, 膏体晶莹剔透,隐隐药香萦绕, 味道熟悉。沈皎抹了一指头,轻轻抹在冻疮上。 那红肿的地方才算有些止胀,沈皎又抬手闻了闻, 她以为这个冬天都不会用上京城忍冬花味的冻疮膏了。 沈皎打开被那人关上的窗户, 暖阳扑面而来,今日无风, 阳光正好。 日子一复一日, 冻疮膏的作用下,她的手好转许多,但还是由于长时间浸泡在冰水里,春天的时候还是烂了。 春天, 某个十五夜里,那人摸到手指上的结痂时, 不悦道:“沈皎,你又懒到没涂冻疮膏。” 语罢,裙摆之下,他的手便重了些。 沈皎的喘息声起起伏伏,她抱着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他一口。 许是毒发久了,她渐渐在沉沦里找到神志。 “我用了……只是河水太冷了……手早已冻坏。” 须臾,他手指的力道渐渐轻了些。 失神中,他抽离三分,沈皎却忽空虚,抬着身子去寻。 等力道又顺着她回至方才,沈皎又陷沉沦,抱着他的手臂失声。 恍惚中,沈皎感觉到,有一道细细的吻,轻轻落在她指上布着冻疮的伤痂。 温柔,如羽毛,痂上丝丝痒痒。 时光荏苒,弹指之间又是一冬,冻疮又生如野草,灭不死,冬来又发。 一年间,沈皎田园日子过得惬意悠哉,因得阿姐的照顾,嬷嬷派给她的活皆轻松。 京中时常送来保暖衣物和甜点,只是因为路途遥远,送来时皆松发了。 沈皎干完活,时而会去兰春那吃鸡蛋,兰春总有一堆花样,什么鸡蛋羹、茶叶蛋、鸡蛋卷。最近还研制出了什么鸡蛋糕,松软新奇。 但要说饼类,还是顾大娘家的干菜饼好吃,那叫一个又香又脆。沈皎总会大早上去庄头买干菜饼,后来和顾大娘熟了,等黄昏干完活,途径摊子时,剩下的干菜饼顾大娘会打包给沈皎。 她在河边洗衣服时,会和莫老伯闲聊。说来这莫老伯是个神医,能生死人,肉白骨,传得邪乎。 莫老伯平生三爱好,喝酒,制药,钓鱼。 至于钓鱼,几十年来未钓到一条,沈皎曾好奇偷偷问德兴,“莫老伯医术那么高明,钓鱼技术这么差?” “不是钓鱼技术。”德兴指了指脑袋,“是脑子有问题,拿无勾的线怎么可能钓到鱼。” 德兴说话声音大,莫老伯也不恼,他几十年来听多了,只是摸着花白的胡子朗笑。 “莫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德兴摇头,“当自己姜太公呢。” 夜间沈皎也不闲着,几个人聚在槐树下,夏日乘凉,冬日烤火,听兰春讲鬼故事。 再吃着兰春家的鸡蛋和顾大娘的干菜饼。 德兴总爱在这时扮鬼,昏暗的月光之下,煞白的脸拖着长舌,吓得小满哇哇大哭,缩在沈皎的怀里。 兰春则是抄起树枝追着德兴跑,前几日入冬,德兴被兰春打得抱头乱窜,掉进河里。 德兴是个旱鸭子,好在抓住了莫老伯的鱼线。 德兴这辈子没想过,自己便是莫老伯钓了数十年来的愿者。 莫老伯摸着胡子笑,“得,愿者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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