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兴上了岸,但河水冰冷,冻出风寒。躺在床上许久未好,流着鼻涕,说话跟个鸭子似的,兰春笑了他好多天,到后来兰春的嗓子都笑哑了。 两只鸭子干瞪眼,于是夜间没法讲鬼故事。不过,恰逢第二夜是十五。 陆之慈每月十五夜里都会出现在沈皎的床榻,替她缓解毒发。 真不知为何他每月十五皆如此清闲,京城至窑州,三百里加急乘着快马都需三日。 沈皎古怪,京中时局动荡,他大业之路坎坷,腹背皆是敌,竟还闲得慌,每月十五抽出身来窑州这清苦之地。 某夜,沈皎抱着他的手臂,声音凌乱。 她好心道:“其实……你不必如此,我也可以用自己的手。” 陆之慈正襟危坐,这一年来他老成持重不少,眼中亦憔悴,看来京中不太顺。 他浓眉微蹙,凝望着夜色下,他陷进去的手指。 “你一个姑娘家,行此事害不害臊。” 沈皎被说得面色更红,她又咬了口陆之慈的手臂,娇嗔道。 “你这样……更害臊。” 陆之慈扬唇,望着她的神色沉声道:“你便当是我强迫。” 沈皎失神地望着黑影,可她亦在强迫中沉沦。 窑洲第二年冬至,沈皎冻疮依旧,今日下了很大一场雪,狂风呼啸,雪如鹅毛,天地茫茫皆白。 德兴扛着柴从外面回来,沈皎和玩得几个要好的姑娘正烤着火,柴快烧尽。 德兴道:“外面雪大得路都走不了几步,你们就感谢我吧。” 兰春接过柴,“抗个柴就把你嘚瑟上天,以后还得了。” 德兴瞪了兰春一眼,却又怯怯缩回头,他拍去肩上的雪叹气。 “这半年天灾缺粮,冻死饿死无数人,我们庆义庄还好,地处南边。听说窑洲北边好几个庄子难民□□,我方才赶回来还看见朝廷的赈灾车队,好多粮食,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 兰春嗤笑一声,“到时候还不是被那些贪官给截了收入囊中。哪一趟不是,如今这局面,暴民四起,还不是因为那些贪官污吏。” 德兴愤愤点头,“不过听说这次朝堂派了那户部侍郎个前来运粮救灾,不惧风雪,这不边铲雪,边运粮往难民点。听说这户部侍郎可厉害了,刚正不阿,清廉品端,两年来得圣上嘉奖无数,好像叫谢什么衿。” “谢子衿!我听说过,传闻他年纪轻轻便中榜眼,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翩翩君子也。” 一同烤火的小姑娘们叽叽喳喳,嘴笑得甜,提起传闻里的男人,不似京城姑娘会脸红,反而爽朗拍手。 “要我说还是近日风头正盛的吏部侍郎陆之慈。两年间揪逆党,平叛乱,上书河道修工,解水患救百姓无数。传闻他面若冠玉,清朗俊逸,乃渊清玉絜。更有闻他是当今首辅失散多年之子,因曾立誓为母守孝至加冠,延其陆姓。算至明年便到二十岁,说来皇甫一族唯有他一个子嗣,尊贵无比,前途无量。” 那人说书似的说完。 “可闻那陆侍郎年纪轻轻便心狠手辣,审起人来更有小阎王一说。还是谢侍郎温柔,风度翩翩。” 那人反驳,“但谢侍郎没有陆侍郎俊逸。” “你又没见过,怎知陆侍郎比谢侍郎要好看。” 两波人争论不休,兰春吵得耳朵疼,她喊道。 “行了行了别吵了。” 兰春捂了捂耳朵,“你们再怎么说都是道听途说。沈姐姐不是从京城来得么,要我说,还不如问沈姐姐。沈姐姐以前还是官家小姐呢,兴许见过那什么陆侍郎和谢侍郎。” 兰春语罢,一众人投来目光。 “沈姐姐,你见过陆侍郎吗。” 小姑娘们迫切问。 “还有谢侍郎,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般一表人才,温文尔雅。” 沈皎正缝着袄子,她烧柴时划裂了一条缝,她急着缝,怕等过几日天更冷,她届时也可保暖穿。 来窑州这两年,她学了许多,缝缝补补不在话下。 沈皎抬头,目光对上一众人视线,她抿唇一笑,“倒还真都见过。” 小姑娘们眼睛一亮,“沈姐姐,你快与我们说说。” 沈皎许久未提京城人物,一时间有些晃神,她放下手中的针线道。 “谢侍郎确实一表人才,只是我来窑州那时,谢侍郎已有婚约,如今应已成亲,兴许孩子都两岁了。” “谢侍郎当真是英年早婚。”小姑娘一个个皆焉了,可转眼又兴冲冲道。 “那陆侍郎呢,可有婚配,是不是如传闻中那样身高八斗。” 沈皎被逗笑,“是挺高,但还没八斗,至于婚配……” 沈皎想到阿姐,她讪讪一笑摇头,“没有婚配,只是听闻有心上人。” 一众人又焉了,但想想如此如星如月般的人,见到都是难数,于是很快又玩笑起来打趣姐妹。 兰春忽好奇问:“沈姐姐,你说陆侍郎和谢侍郎哪个模样更俊。” 语罢,姑娘们又迅速看向沈皎。 哪个更俊,沈皎想起少年那张脸来,她是真不知他如今生得如何。 说来,她与陆之慈这两年,从未在清晰的光线下看过彼此。 沈皎只知黑影下,他的轮廓更精致,锋利了些。 见沈皎迟迟不回,小姑娘们面面相觑。 兰春打圆场,“兴许是沈姐姐见得少,忘了吧。” 沈皎颔首,“是有些忘了,不过不分伯仲,各有各的好看之处。” 她这么说完,小姑娘们就此停歇,又聊起别的。大多是什么样式的绣花好看,等外面大雪停了去打雪仗,堆雪人。 兰春问:“沈姐姐你去堆雪人吗?” 沈皎望着自己的手犹豫片刻,她摇头,“不了,你们玩得尽兴。” 可她从前最爱堆雪人,就算生了冻疮,挨着阿娘的骂也会领着小满偷偷在院子后堆雪人。 沈皎还记得那年冬,她辛辛苦苦堆的雪人被沈治推倒。后来,她与沈治在冰天雪地里打起架,把沈治揍得嗷嗷叫,引来全家人围观。 再后来,她趴在陆之慈背上睡了过去。 沈皎望着窗外被堆起的雪人,恍如隔世。 日子匆匆,转眼白雪春融,雪人也化了,窑州暴民安定,如今已有半月。 沈皎在院子里依旧做着缝缝补补的活,阳光温和,正好在院子里晒太阳。 德兴又惹兰春不高兴,兰春捏着针说要把德兴扎成刺猬,德兴抱头乱窜,兰春在后面追着。 几个小姑娘咯咯笑出声,“沈姐姐你看,德兴他真滑稽。” 沈皎抬头,恰逢此刻周嬷嬷踏进院子,德兴好巧不巧撞了周嬷嬷满怀。 周嬷嬷那老腰险些一闪,德兴摔在地上,被兰春逮个正着。 小姑娘们见周嬷嬷来,只能憋笑。 周嬷嬷扶着腰,厉声道:“你们一个个,是庄里的活太少了?闲得慌。” 她又道:“都给我站里来。” 兰春在沈皎耳边窃声道:“周嬷嬷这又是发得什么疯。” 沈皎摇头,日上杆头,阳光些许刺眼。沈皎微微眯着眼,光影碎树枝斑驳,一个着着墨绿大氅的公子踏进院子,男人面容俊朗,举手投足规矩温雅。 他望四周,似是在寻找什么。 周嬷嬷俯身行礼,“谢大人来我们庄子,这是蓬荜生辉,三生有幸。” 小姑娘们窃窃私语,“谢大人?哪个谢大人。” 周嬷嬷侧头瞪了一眼,厉声道:“没规没矩,还不快参拜谢侍郎谢大人。” 兰春一愣,朝沈皎道:“我的乖乖啊,这就是那谢侍郎,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沈皎与一众人行完礼 ,她抬头望去,表哥沉稳许多,一身正气凛。 然他亦望着她,眼亦如当年。 谢子衿捏紧袖子里的手,“今日在下多有叨扰,各位不必多礼,不必拘束,都各忙手下的事吧。” 兰春又道:“这谢侍郎真是温文尔雅。” 沈皎点头,两年了,表哥依旧,面容未变。只是憔悴些许,应是救灾劳累,但也值得,难民安定,他救灾有功,回去应得陛下嘉赏,升官有望。 沈皎遥望谢子衿,一时间回忆从前,有些晃神,竟一个不注意针扎伤了手。 沈皎蹙眉嘶得一声,兰春喊道:“沈姐姐,你的手流血了。” 沈皎摇头,“无碍。” 却见谢子衿慌张大步走来,风卷起衣袂和大氅,他皱眉走至,握住沈皎的手臂。 谢子衿关切道:“两年了,皎皎你做事依旧如此不小心。” 谢子衿收走沈皎的针线递给兰春,兰春一愣,瞠目接过。 他说:“不过还是变了许多,竟会缝补起衣物。” 沈皎讪讪一笑,“若阿娘见了,或许得欣慰,学了十余年的东西,到庄子没过半年便什么都会了。“ 谢子衿良久叹息,“姑母见了或许会心疼,皎皎长大了,也受苦了。” 沈皎失神,眼眶微红,她强忍又一笑,“表哥头一次来,皎皎带表哥出去逛逛,表哥也正好同皎皎讲讲京城。” 沈皎哽咽,“皎皎有些想家了。” 谢子衿颔首,“好。” 二人走在河边,微风徐徐,谢子衿解了大氅披在沈皎身上。 沈皎请谢子衿吃干菜饼,事实是顾大娘瞧见谢子衿,听说是朝堂救灾的官员,读书人,还是前两年高中的榜眼。 顾大娘当即免了铜板,揪着儿子的耳朵道日后要像谢子衿那样金榜题名,做大官。 “表哥觉得这饼好吃吗?” 谢子衿点头,“好吃。” 二人走在河边边吃饼,边聊天,沈皎调笑道:“表哥真是忒不厚道了,与郑家小姐成亲,都不给皎皎递请帖。” 谢子衿一怔,随后道:“是表妹说笑了,我要为母亲守孝三年,三年未满,不得成亲。” 沈皎望着河水潺潺出神,大舅母也已死了两年了。 一时,沈皎想起常州往事,江南细雨绵绵,意更绵延难忘。 那时,谢子衿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竹公子。 陆之慈亦在。 恍惚中,沈皎吃完了干菜饼,谢子衿犹豫不决,吞吞吐吐似有话要说。 沈皎瞧出他的犹豫,她笑着道:“表哥有话直说,何须在皎皎面前憋着。” 谢子衿叹气,他道:“怕你伤心,这才吞吐。” 谢子衿说:“萧容景要娶皇甫芸为正妃,不久便下旨。” 沈皎一愣,她问:“萧容景不是傻了吗?皇甫芸她竟愿意?” “我也诧异,这皇甫芸竟如此痴情,容妃生辰那日,她跪在殿上求容妃成全,那萧容景也不知怎么被哄骗的,竟也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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