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城三回入李家拜堂,那会门里门外都水泄不通。 送礼时有几位宾客不曾来,有一位派了人奉上一张画,小厮特念了贺词: “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江南府林嘉昱赠伯仲。” 李霁特亲自来收了画,对小厮郑重道: “伯仲多谢琅之。不怪他不来,落榜失意难免。秋闱还在,不必颓废。我等他同朝。” 小厮百感交集: “我家公子只怕身上颓气污了喜事。李公子有心了。” 陆菡羞在一旁听了几句,心道这个姐夫为人着实不错。 对小厮也礼貌客气,难怪陆菡枂那么喜欢他呢。 过了场,菡羞头一回参加古代婚礼,热闹地有些头晕。着急慌忙地陪了好会紧张的陆菡枂。天也要黑了。 趁着人都聚集在前面吃喜酒,陆菡羞去小厨房把早准备好的垫肚糕拿来给她吃了几个。 陆菡枂捂着心口:“菡羞,姐姐还是怕。” 陆菡羞摸摸她的手:“别怕,我瞧这李霁很君子呢。你可不知道,他一双眼睛从头到尾都盯在你身上。我不好多留,攀儿在门口守着,我先去前面偷看眼吃到哪了。” 陆菡枂依依不舍地应了,这会竟对这个闯祸鬼妹妹生出依恋,那穿着水红纱裙的姑娘身影方才消失。陆菡枂便忍不住蓄泪。 窈儿无奈,哄她:“姑娘,下了轿子可不兴再哭了…” 她只好憋住,叹:“我这时倒觉得,成婚没有待嫁时无忧无虑呢。” 当然没有。菡羞先前没忍住以现代人的看法叙述了下婚姻生活的坏处。陆菡枂只当她故意气人,掐了她两把。这会声临其境还真体会到不同了。 旁人家,到底是陌生的。 陆菡羞过去的时候,灯下的李霁喝的两腮通红。摇摇欲坠。 她当即就皱眉了——网上早说了,烂醉如泥的男人压根没能力竖起来。 原身姐姐岂不是要独守空房。 思来想去,她招了个小厮:“找人给姑爷挡挡酒,这喝下去岂不是要倒在地上。” 小厮为难,“二姑娘,二爷人在外地,满堂只有大爷几个同窗能帮着挡一挡,旁人不合适啊。” 陆菡羞只好抿唇,把还有锭银子的荷包拿出来,取了粒碎的给他,又放了锭大的: “你去找个姑爷的同窗帮个忙,就说这个是谢礼。” 小厮嘴笑裂了,忙走过去寻人。 这厢闻斐然正作壁上观,悠然瞧旁人灌李霁。瞧这惯来不爱喝酒的醉痴样颇有些趣味。李家一小厮就贼眉鼠眼地找上他,耳语。随后捧他一锭银子。 闻斐然面色微妙,套了小厮两句话,就顺着他交代的方位看去。 花盆后果然藏着个人影。 看不清脸,不过身段纤瘦,确实是那狐媚的陆二姑娘。 他不曾接,懒散道:“叫她等等。” 小厮点头,那头陆菡羞就见一个身材高长挺拔的剪影过去,大红灯笼下的脸隐约可以看出锋利的轮廓。 应该是李霁的同窗了。 那人举手投足都有股游刃有余的劲,几下就把李霁拉到身后,反手举起酒杯便仰头代饮,大袖甩道风,动作一气呵成。 酒席渐渐将尽,陆励上前说了几句,陆夫人抹着泪从院里出来。 李霁被人扶着进去,本是要闹洞房的,没想闻斐然三言两语带了过去,众人至少面上都文雅,也就揭过。 陆菡羞正要走,那小厮又拿着银子回来喊住她: “二姑娘,文公子叫您等他一等。” “…哪个文公子?” “方才上去挡酒的。这银子他不要,您好生拿着。”小厮笑着跑了。陆菡羞一顿,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个文公子不会就是上次在畔春楼点路的吧? 她把银子收回,眼前突然就站了一个人影。 陆菡羞愣了下,那人男性气息颇足的嗓音便响起来: “陆二姑娘,这是第二回 见了。在下文斐然。” 菡羞抬眼,暗处,她看不大清。却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的檀香。 她拿出对待陌生人时该有的拘谨和疏离: “原来是那位文公子。上回多谢你,这次又劳你一遭。” 闻斐然不以为意,只不动声色打量俏脸若隐若现的陆菡羞:“伯仲是我好友,理应如此。姑娘倒是很会体恤亲姐。” 不似打听到的那般坏性。 陆菡羞打哈哈:“应当的。总不能叫我阿姐照看一个醉鬼。她今日可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 这话叫闻斐然暗自挑眉。 “夫妻之间相互照看,理所应当。姑娘一个未嫁女何来此言?” 又来了。陆菡羞多少厌恶这些繁冗的男凝规矩,嗓音也淡了: “都是头一回做夫妻,哪有什么应不应当的。我阿姐柔弱,自然更该被照看。姐夫人虽好,可大婚夜醉成泥又哪里把我姐姐记在心上了?” 对面一时没声,菡羞意识到嘴快,却不怎么想找补,反昂起下巴: “既是人么,自然想法各异。文公子博学多才,定不会见怪的。” 这伶牙利嘴,不讨人喜欢。 闻斐然眉头挑地更高,暂且压下心中不悦,勾唇: “姑娘脸上染了草汁,擦一擦吧。” 陆菡羞还没反应过来呢,手里便被塞入一方丝帕,那人格外适然: “这帕子下回见时还我便是。在下还有事,先行告辞。” 她摸摸脸,分明是干爽一片。走出暗处,那帕子上绣着兰花,格外精致。 陆菡羞想追上去还他,人却不知哪里去了。 “…好莫名一人。” 回了家,菡羞把喜糖盒子妆点好,仔细包了层油纸,隔日拿给闻衍璋。 意外,今日他赴约了。还比她早一步,菡羞没发现他刹那间的皱眉,大咧咧把盒子塞他怀里: “喏,沾沾喜气。”她禁不住有些得意: “都是好吃的,我昨晚挑了半晌。”现在手还酸呢。 闻衍璋捧在怀里道了谢,道: “正巧,我已拜托人将东西送去陆府。” 菡羞揉揉手。好奇,还真有东西啊,“什么?” 她见闻衍璋唇角浅扬,虽一身短打,却隐有几丝未来芝兰玉树的风姿,薄唇轻启: “之前许诺,开春了送皇庄的猪给菡羞尝一尝。单留的那头却一直没长大,只好拖到现在。 我已嘱咐是胡家肉铺里送的,菡羞不必担心。” “是这个啊!” 菡羞惊讶。 当时随口胡扯,他配合着演戏。现在居然还记得呢。 他一张脸淡若春水: “都是吃野果长的,肥瘦相间老少皆宜。以你的名义,李府也有半头,便当是我的贺礼。” 菡羞更惊讶了。 好周到! 这小炮灰异样的会人情世故啊。 她实际年龄明明大他几岁,却做不到这样。 “…你有心了。”菡羞颇五味杂陈地笑起来。 “是我应当的。” 闻衍璋将陆菡羞表情变化尽览眼底,随后微低了头,轻声: “我前日说,升了库管便相告实名。”菡羞瞬时竖起耳朵,凝眸。 他朝她伸出手,眸中含笑:“来。” 她心头跳两跳。一顿,鬼使神差听了他的话,把手伸去。腕上的玉镯叮当作响。 他顺势握住,捏着指头摊开,随后弯起食指,有着小茧子的指腹滑动于她柔软的掌心。 像是木刺,不疼,但是酥酥麻麻。 菡羞呼吸一窒,禁不住紧盯住他的圆润的指甲盖,耳根不由自主的红。视线跟随他的指尖,撇,捺,横,点。他们的肌肤触碰,摩擦。本是不同的温度,此刻全揉入一块。 她的手不受控地轻抖着,眼前渐浮三字: 【闻,衍,璋。】 少年的嗓音似比天幕上悬的昭昭日月还要真挚: “菡羞。” “我心悦你,你也心悦我,是么?” 他贸然,直白。 吓人。全不符合陆菡羞的预料。 这话,出自一个古人,一个对她好感度为0的人,一个…无情无心的人。 她耳中陡然雷轰电鸣,好半天才颤着睫毛,反复确认。 …面前一派坦然的小炮灰说的真是那句话。菡羞心一空,再拿不出那气势,强撑着咬牙: “…你,你——你说什么?!” 高了她许多的闻衍璋笑容慢慢旖旎,眼尾的痣勾起,比以往的幅度更大,好似诱骗人的妖鬼。 “这秘密,天下没有旁人知道。” 他倏地将她的手捏入掌心,粗粝的茧子划过女孩细腻的手背,牵带起心潮的颤栗。 闻衍璋垂眸: “你的心意我明了。我不问你从何而知身份。能得你怜爱,已是我幸。” 陆菡羞直愣着眼。浑身僵硬,不知说什么好。 他又许诺似的,长睫投下一片潋滟秋水,含情脉脉,凤眼漾碧波。风拂,捎来款款真意: “待我重登大宝,你就是我的妻。”
第16章 失心 烁玉流金,五黄六月。 少女的心跳是狂震的锣鼓。嘭——经他持棍乍敲,蹦出漫天烟火。 少年反派拳拳盛意,许下了最重的诺言。青葱男女携手相望,古旧的榕树梭梭作响,久违的电子音应景的做下见证: 【恭喜宿主,好感度+0.1】 菡羞头重脚轻回到陆府时,脑中还在不间断地重复这一句。 她真的…成功向前迈了一小步。 攀儿一直惶惶不安地喊她: “小姐,小姐?你怎么又惊又笑的?吓坏人了!” 菡羞捂着脸,两肩抖几抖,霍地大笑一声,一把抱住惊恐的攀儿蹭两把: “有希望了!” “什么希望???” “…嘘!” * 陆菡枂新婚甜蜜,回门时梳着高高的妇女发髻。分明还是个姑娘,眉目间已有了风情。 李霁乖顺体贴,不忘给菡羞捎一份礼。陆菡枂羞答答在前厅说了些话便去找菡羞。 菡羞坏心眼地问了些闺阁私密,又遭姐姐打了一把。不知怎么就说起小时候的趣事。 陆菡羞僵硬了身体,一句也没回。 原身的记忆没有承接给她,应付陆菡枂的对话足足流了三回汗。 陆菡枂终于揭过了,才提:“你上回叫胡家肉铺送来的肉可真不错。夫君他们都夸呢,说是皇庄里的猪也不过如此。怎么这么有心了?姐姐我从前可没瞧出来。” 菡羞哼一声: “人都是要长大的。我这次不曾捣乱吧。可是拜托了人弄来的好猪。” “哦?你又认识什么乌七八糟的人了?你可仔细了,你也是快及笈的,须得端正言行,否则嫁不出去惹人笑话。” “…哪有,你少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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