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衍璋缓缓皱眉,陆菡羞又想起什么,气地发颤: “指望你将来有出息,帮我挣前程,没想到头来还是被打死了。你可知我晕去前瞧见什么,我瞧见你被吊上了城门!那舌头伸地老长,同无脸男尸一样骇人!” 她叉腰,指着面色陡寒的闻衍璋怒道: “定是你身上那股要死不活的阴损气吹没了我的精气!我将来是要飞黄腾达的,不是同你一样做死木头的!” 此地讲究阳气,敬畏鬼神。 陆夫人骂陆菡羞时多少兼带点此类话语。 陆菡羞刚从系统的惩罚中脱离,直接烧醒了她那愚蠢的自以为是。 系统很认真:【宿主,你与人设背离太大,会造成支线的动乱,请不要再犯。】 于是她抓住闻衍璋的腿松气那会,脑子飞速转,索性决定趁这机会打消闻衍璋对自己的疑虑。 即使知道这样做理由不充分,可菡羞暂时想不到别的办法。 种种条件,即使在原身这个爱慕虚荣的性格加持下,也很难完全成立。 所以她扯上了女主和无脸尸,戚云月的跋扈举国闻名。而她被无脸尸吓到,是闻衍璋也知道的事。 菡羞委屈地噘嘴:“我当时听见老太监说你无父无母可怜,心软了软。可没想你这么晦气,我怜惜你可怜不提这些还想帮你出气,你却不能帮我忙。” 顶着闻衍璋探究的眼神,她忽地抱腿在地,难过地抽噎起来,真正像个迷了路的孩童: “谁都不喜欢我,我知道你也敷衍我,你暗地里瞧不起我地很吧!我刚刚晕过去你都没来把我摇醒,我给你那么多好东西,你就回我一个破平安符!” 她红通通的狐狸眼愤怒地瞪他: “你是不是故意把我当冤大头!我只能拿你一个奴才当友人,你得意的很吧!谁叫你现在被调到瑞王府了,你倒是先我一步飞上天了!” 气愤,无奈,自卑又自大。 无理取闹,胡搅蛮缠,蠢笨无脑。 不错,这很符合人设。 不过面前的是反派,她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菡羞把眼睛瞪地更大,红眼红鼻尖,这回倒真像极了急眼的狐狸。 闻衍璋的目光在她毫无章法的指责中慢慢淡下去。 陆菡羞气急败坏的模样,一瞬与腊八节那晚的惊恐有了重合。 旁的他自动忽略,倒是昭阳公主…确实给了闻衍璋一丝提点。 当日她趴入雪中抖成筛子,他是知道的。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审视完毕,飞黄腾达。 陆家二女从前爱攀权富贵一事,打听打听便能一清二楚。瑞王府郡主与她…好似有过照面。 是以,她愤恨一个奴才。 可依然不合理。 秋猎初遇的陆菡羞分明有意找他攀谈。她存心盯着他,后来甚至时而变相讨好,逾矩的诸多关怀。 闻衍璋没忘。一个势利眼,如何就能因为救命之恩对他称友? 何况他还是晦气的“阉人”。 此女的脑子并不似那般机灵的。 少年许久未语,目光清冷,陆菡羞心底越来越紧张。 果然。 她初见时急于求成,举动太过于出格,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身份,认为他有利可图,根本毫无逻辑可言。 他不信她的。 事到如今,她只能…摊牌了吗? 不,陆菡羞闭了闭眼,蓦地扬声: “我要嫁进东宫。” 闻衍璋轻滞。她抿唇,目光如燎原之炬,一字一重,坠千金,掷地有声: “我要嫁地比我姐姐好千倍万倍,我要比昭阳公主还尊贵。我只嫁太子。” “我帮了你这么多,你也要帮我。” 太子,可以有很多。今朝的,前朝的。 而今朝的,根本未定。谁都有可能是。 前朝的,就在眼前。 陆菡羞呼吸沉重,与一语不发的闻衍璋对视。 她知道,他一定听得懂她的画外音。 不需要去解释什么,只要他不挑破,她可以继续装傻。 闻衍璋无波的眼里终于浮了一簇诡谲的光。半晌,他面无表情: “姑娘心比天高。” 命,却不知有没有纸薄。 这明明白白的讽刺却不叫陆菡羞退缩,反而昂首,不由分说的娇纵,不掩野心一笑: “若什么都不敢想,那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言岂不是笑话,又哪里来的朝代更迭?奴役还是奴役,阶层永无改变。” 菡羞贫瘠的知识库一时半会只能拽出这句名言。 虽壮志豪情,可她忘了,这话从一个姑娘口中说出,却未免太胆大包天。 闻衍璋眼尾瞬时挑起。看着这不知何处窥知他秘密的女子,凤眸绀青,难觅心绪。 春风拂面,送暖入怀。指尖按下飘来的碧叶,良久,向来寡淡冷情的少年温和微笑: “菡羞率真,出乎意料。” 清幽的杀意不见。陆菡羞乱跳的心终于悄悄放下,满背冷汗浸湿衣衫,却也顾不上了。 两人达成了只有彼此之间明白的合作。 她不知是福是祸,只是,现下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菡羞表面投诚:“既如此,我送你的东西,给你的吃食,你都要好好存着。你若是需要书本笔墨,我这里都有。” 闻衍璋轻轻颔首:“…好。” 二人对视,不知算不算电光火石,良久才罢。 小荷贴水点横塘,蝶衣晒粉忙。 一晃卸了袄裙,三月过,六月至。这一年的春天,过的极快。 陆菡羞换上了轻袅的夏装,早早抱着食盒在约定好的巷子里等人。借榕树挡着,热气烧减。 她肩颈上还是出了薄薄一层汗,纱衣贴上肌肤,好不难受。 正臭着小脸,那久等之人终于轻唤她: “菡羞,今日怎来得这么早。” 陆菡羞唰一下回头,耳上的荷花坠子叮当晃悠,尽是俏皮灵动。 将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送,身量又拔高许多的少年双手接过。 “多谢。” 她懒懒嗯一声,盯着闻衍璋那张漂亮了许多的脸,挺拔的身姿好一会才默默收回目光。 直到闻衍璋将怀里的新鲜果子递去,菡羞哼唧: “亏得你没忘。” 他弯眸:“你喜欢的,我自然不忘。” 她脆生咬一口,笑: “后日我姐姐要出嫁了,我不来。让攀儿给你送饭。可别忘了。” 闻衍璋顿,并不在乎,倒是觉着麻烦。淡淡思忖着此情此景下该回的话,随后照葫芦画瓢做出认真的模样,回答道: “好,你且休息休息。这野果到时让攀儿带回。天热,不来也对,莫把人晒坏了。”
第15章 待我重登大宝 攀满翠绿爬山虎的巷子里半明半昧,有着暗处的阴,又不乏六月的炙。 他略挡住陆菡羞的身体,双眸在她脸上停留小小一个瞬息,随后自腰间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常阴气沉沉的凤眼染两簇暗光,清浅问她: “昨日才洗过,可要擦一擦。” 陆菡羞正要接过,不妨手上的汁水黏答答的。她拧眉,莫名就大咧咧把手伸到他跟前展示一番,认真仰脸: “我不方便。” 五根细白的指头上黏连着红汤,乍看以为是血。猫爪儿似的张合两下。汁水便顺着水红色的齐整指甲盖落几滴,白的白,红的红。扎眼地很。 理直气壮要人来伺候。 她狐狸眼清清明明,无意中露几丝蠢色。不似以往几月总偷含的警惕。额边缀两滴汗珠,透亮,不仔细看叫人以为是粉荷瓣上滴的露水。 闻衍璋捏帕子的手微绷紧,却也不曾犹豫就伸胳膊,捏出一个空荡的圆尖,轻点去汗水。 陆菡羞在影子横来时本能闭眼。嗅着上头飘来的皂荚香,耳尖悄然热了把。睁眼时不忘啃野果,下意识又打量了番闻衍璋。 他离她从来隔半米,没有那些小说里写的可以清楚听到的呼吸声。 反而,陆菡羞这投诚表态后的两个半月相处中,闻衍璋很像一只鬼。 走路静,说话静,吃东西也静,连呼吸都静。 她起初还不间断地试探,毕竟好感度依旧为0。不过闻衍璋似乎确实暂时把她划到盟友这块了。 他不肯言明自己身份,菡羞当然不可能逼迫。 她愚蠢的大学牲脑子能想到玩这招与虎谋皮——转移视线——混淆视听。已经是脑筋急转弯的极限。 陆菡羞又想到下个阶段的高数课,早知道会穿书就不选了。 …还不如修心理学之类的。 感受到他收回手,陆菡羞一时改了主意: “大后日你可忙?” 闻衍璋把帕子叠好,收进袖中。“照例当差。” 菡羞哦一声:“那你晚上在这等着我。”她亮堂的眼看过来,含些小心的不满: “上回问你全名,你还没告诉我呢。” 一个月前试探着问过两句,他只说: “唤我小璋子便是。” 陆菡羞就没继续往下问。这会她还想试试。 毕竟称呼这种东西一定程度上体现关系亲密度。她步步求证,必然想两人之间了解地越多越好。 闻衍璋显然感受到了,暗沉的眼对上她期盼的脸,忽而轻轻挑起眉梢。却还是淡然温柔: “菡羞当真想知道?” 陆菡羞点头,翘首以盼。不自觉捏起拳头。 闻衍璋的目光幽了幽,无形的较量。过会,他浅笑: “下回我升了库管就告诉你。” “菡羞。”少年凝视她,面上忽而浮出温情:“届时我有东西送你。这段时日,我很高兴。” 陆菡羞没料他这心思多歘的突然说这。狐狸眼瞬间瞪圆了,母胎本能地羞耻了下,差点问是什么东西,浅浅矜持一秒钟: “嗯,算你良心。” 又是套了模板的几个来回,这暗含影射的对话便告一段落。闻衍璋出去,重新拿起桶回后院。 菡羞若有所思地想,小炮灰真可以啊。上上个月还是兽奴,上个月就是杂役,这个月快要升小库管了。 …可他,从没和她说过这些。只随口一提。 到底还是把她当考量中的棋子啊。 * 六月六日,风和日丽。陆菡枂出嫁了。 春闱放榜,李霁自然中了,五月殿试又一举摘得榜眼,大大为李翰林脸上挣光。 紧接着又是娶亲,可谓男子最乐之事齐聚在身,羡煞众人。 这会来的宾客里有许多昔日同窗,陆菡羞在陆菡枂院里笑着帮她打点好妆容盖上盖头,便扶着人往大堂走。 一路上欢声笑语,红枣花生不要命地丢。 那正中间身缀大红花的李霁红着脸,对她道一声谢,才小心翼翼的在众人起哄中牵住了人,亲自送上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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