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厢一对比,瑞王府是房子,陆府是房子里的茅坑。 她犹豫了会,想想还是先走,不过几步,熟悉的嗓音叫住她: “菡羞姑娘?” 陆菡羞一顿,猛地回头,正见穿了身靛蓝短打的闻衍璋放下扁担,清明地瞧她。 他和寻常小厮一样束发,一张削瘦的脸明明白白露在天光下。不知是不是衣服修身的原因,他好像又拔高一截。 她的裙摆一晃悠,带着地上的新鲜绿叶一齐飘动。本一直是个矫揉的人,这动作倒是莫名利索。 陆菡羞咳一声,想到这该死的小炮灰一点好感度都不肯给,禁不住怒从心起,冷下脸: “你倒好大的架子,次次要我来找了?你是奴才还是我是奴才?谁许你叫我菡羞?” 闻衍璋一窒,随后低了头: “是奴才逾矩,陆姑娘。” 陆菡羞冷哼,转头要走,又啪啪啪跺脚冲过去,指着他斜眼,口中阴阳: “我送你的东西呢?我去了你房里,瞧你什么都没带走呢。好大的架子啊。” 他似是没想到,微往后仰了仰,避开陆菡羞指到脸上的手,便见陆菡羞掏出一个女孩模样的绢人,拧着脸威胁般: “我上回忘了塞进去,这两个绢人是一起的。你的那个呢?” 十寸大的绢人。一头黑压压的发,一双狐狸眼,红艳艳的唇。穿得张牙舞爪,五光十色。 闻衍璋扫了眼,看向理直气壮的陆菡羞默然。 一个姑娘,倒是不要脸地出奇。 若不是明白这等女子决计不会看上奴才阉人,他倒要怀疑自己什么时候有了招花引蝶的本事。偏陆菡羞一本正经: “摊主可好了,买一送一,不然我可不买绢人给你。” “…”闻衍璋睫羽扑一扑,微顿,启唇: “多谢陆姑娘,藏好了的。” 陆菡羞:“真的吗?我不信。” 他面上沉默一瞬,心中厌烦,口中含几分认真: “王府之中,奴才不好带姑娘去看。若姑娘不信,回去再找一找,好瞧瞧绢人在不在。” 陆菡羞这才放下手。她本来也就是诈一诈。 “行吧,这个你拿去收好了。” 闻衍璋却不接,眼尾的红痣随笑意轻轻勾了勾: “绢人昂贵,给奴才浪费。这个绢人生地同陆姑娘一样漂亮,倒不若留在姑娘身边。” 他不稀罕这些破东西,只觉麻烦。 陆菡羞正打量他,心说这颗痣长得实在妙,恰巧他白了,这颗痣把他本就隐约在长开的五官硬多衬了三分美貌。她蓦地弯眸笑:“小璋子,你越发会说话了。” 这哄人的话术一套一套的。 要不是好感度持续空档,她也许真的会信。 闻衍璋又低下头,二人间一时无话,他才蓦地想起什么,自心口摸出一张用麻布帕子包好的小东西,横在手心送去陆菡羞手边。 陆菡羞瞪大眼:“这是什么?” 怪了,闻衍璋居然还知道回礼了啊。 少年不知是不是害羞,略显局促的低声: “奴才前日去法喜寺祈的平安符。本想给姑娘,却准备着来瑞王府的事宜,一时半会忘了。” 倒是没想到。陆菡羞惊讶地小小张圆嘴,半晌,直到帕子被风吹开了一角,露出里头黄色的符纸。陆菡羞才回在这五味杂陈的惊喜中回神,莫名也羞涩,抿着嘴别开眼,翘着指头捏进手心。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男生送过东西。陆菡羞刹那间受宠若惊。哪怕面前这个人是个无情无心的反派。 虽然她从前总是鄙夷24小时秀恩爱的情侣,可一朝有过被人在意的感觉。 还真是…很不一样。 她把符纸捏在手里,迅速冷静下来,问: “你一直藏身上?” “…小沙弥说,平安符还是配在身上染了人气才好。” 陆菡羞又不自在了,她清清嗓。 “嗯…你费心了。” 他淡然:“不值钱的东西,远不及姑娘给奴才的贵重。” 又是一阵无话。少男少女相对而立,不知哪来的暧昧气息,可一看衣着却全不相配。 这气息便荡然无存。 “听说,无脸男尸案的凶手已落网。姑娘不用再担惊受怕。” 还是闻衍璋忽地提道:“瑞王府里都说是个劫财的酒鬼,夜里发癫失了手而已。” 陆菡羞一顿,盯着他那双有了些许游光的眼,着实讶异: “居然是这样?” 王府的话,那确实应该是一手消息。 他颔首。陆菡羞嗯一声,抓到了也好。“不过,不公布吗?” 闻衍璋也不解似的:“应当会公布,恐还在审讯。” 陆菡羞这才松口气,没了芥蒂,仰脸对他翘起唇瓣,活似个得意的小狐狸: “那就好。总算不用担心脸没了。” 说罢,心有余悸用爪子摸摸两颊。 他静静看她动作,不语,陆菡羞哦一声: “你现在在瑞王府当什么差啊?怎么选上的?我要是来找你,你什么时候有空?倒不如你以后来找我算了。整日往外跑,人家可要说我的。” 闻衍璋阖眸,又睁开:“王爷缺一个养虎的,那天路过皇庄挑人,督公把奴才推了出去。” “…这,这不是害人吗?”陆菡羞不禁凝眉,死活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他却摇头:“无妨的,奴才并不进去,只负责备虎饭。” “…”陆菡羞没说话。 这个差还是危险。不知有没有办法把他调走。 闻衍璋倒是真不觉得有什么般: “晌午都有歇息的功夫,活也不大。以后奴才有空了,去给姑娘讲讲老虎什么模样。” 陆菡羞打哈哈:“…好。时候不早了,下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正好闲得慌,又无人说话。” 她朝他挥挥手。裙摆扬起,双螺髻上的红带随风游动,远看好似活了似的。 同她这人一样,没由来的有股讨人厌的劲。 终应付完了人,闻衍璋俯身,顺手拔了些草回去碾药汁。草窝里却藏只跛了脚的松鼠,藏身地被掀开,惊恐地吱哇乱叫。 少年面不改色,伸手上去便要捏断它脖颈不叫它扰耳,不妨那讨人厌的嗓音突然又窜出来: “小璋子!” 闻衍璋立刻放开松鼠,顺手将它送到树上。转眼,那陆菡羞顶着天光奔来,满脸明媚,红扑扑的脸,气喘吁吁强塞个钱袋进他手心。 “算我谢你的平安符。” 他倏地垂眸,陆菡羞又正色,想起他方才竟然也会轻柔地抚摸受伤的松鼠。其实也孺子可教。还是踟蹰一会,鼓起勇气,狐狸眼灼灼有神,盯着他: “我开始说的都是气话。你还叫我菡羞就行。” 闻衍璋微讶,陆菡羞索性一口气噼里啪啦: “你以后要什么,我尽量都给你。” 只要,她偏头,眉眼弯弯,脸上是全不符以往的真挚: “你做个好点的人,千万不能长歪了。” 他一怔,凤眼里瞬时漾一抹悄然的狠厉。 “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警告,警告,严重偏离人设!严重偏离!】
第14章 我要嫁进东宫 突如其来的电子音疯狂在脑中拉响警铃,陆菡羞无法控制的浑身僵重。闻衍璋深碧色的眼眸霎时黝黑一片。 袖中的匕首已然滑至掌心,周遭暂且无人,若在此地杀了她分尸应无危险。只是还需…耐心等上一等。 还是那副面不改色的模样,睫羽微动,缓缓垂下。眉眼间蒙一层黯,隐隐蓄势待发。 陆菡羞霍地揪住心口衣领,粗喘着气噗通跪倒。颤抖的手本能地紧紧抓上闻衍璋的衣摆,殷红的唇大口大口呼吸,白皙的脸上汗如雨下,额间隐浮青筋。她皱着细细两条柳叶眉,只顾着咬牙: 痛,“痛!” 菡羞看不清眼前的事物,自头到脚火燎般的疼痛仿佛通过血液烧进心脏。 眼前是黑白交错的乱码,系统混乱的电子音不断重复: 【触发惩罚,火焚心。触发惩罚,火焚心。为时五分钟,为时五分钟——】 她疼地禁不住落泪,难受地逼着自己蜷缩成无助的白团儿。 菡羞说不出话,衣衫于扭动中尽乱。 她紧闭着眼,不住地抖。 救她,救救她。 闻衍璋神色难明。 陆菡羞突如其来的异样全然超过预料的发展。他垂眸,见她那手力道大地筋脉暴起,竟是要把他衬裤都拽破的架势,不免挪了挪腿。 匕首收回袖上,闻衍璋静静看着陆菡羞咬着唇瓣疼地打滚,浑身沾满泥灰。白嫩的脸蛋上灰扑扑一片,泪湿衣襟。 方才慢斯条理半蹲,覆上陆菡羞的手,虎口处大力捏动,将她那手毫不客气甩打在地上。这才去捏她人中,淡声: “陆姑娘?” 陆菡羞满面苍白,几近虚脱。闻衍璋又唤几声,她才发觉疼了,迷茫睁开眼。 眼前的少年黑了又白,半晌才有了具体的人形。 菡羞哑了嗓,声若蚊嘤: “小…彰子?” 她发鬓紊乱,慌张无措,没了傲气与狡黠的眼这时同孩童似的澄澈。 闻衍璋敛眸,收手,做出一分关怀模样: “姑娘怎会…” 菡羞哗一下坐起来,攀住闻衍璋的大腿猛摇摇头: “我…我这不是病。我是,突然心绞痛。” 她蓦地抬脸,眼里尚还有疼痛激出的莹亮残泪,碧波两潭,一下照地闻衍璋削瘦的一张脸倒映其中。 闻衍璋竭力忍下腿上那双手,不着痕迹试探: “姑娘以前有过么?” 菡羞瘪嘴,乱蓬蓬的发晃两晃。 “没有的。” 他浅嗓:“奴才听闻心绞痛这病,是受了刺激才发。姑娘方才被什么吓到了?” 陆菡羞低下的脸一僵,咬咬牙,慢慢抬眼,犹豫不决了会,才不怎么高兴地看他眼: “我被你吓到了。” 闻衍璋似乎微诧:“…缘何?” 面前的姑娘揉揉心口,终才放开他的腿,撑住地坐起,用袖子扑一扑脏兮兮的脸。哼一声: “我这几日一直做噩梦,梦到我腿被打断了。我说是谁害我断腿。” 菡羞瞪他眼,愤怒异常: “原来是你!” …无理搅三分。 闻衍璋眯眼,静静看她耍把戏。 陆菡羞坐了会爬起来,狠狠一跺地: “都怪你,本来我就害怕那个无脸尸,又梦见你惹了昭阳公主的罚!我瞧你可怜去帮你,被你连累一并挨打!我小时候没有心绞痛的,想来当时听你挨训吓到了,又因为你那破地方地滑伤了脚才惹了梦魇导致今日发作! 你那老爹给的香包半点用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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