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若直勾勾盯着人。 既然他愿意答,面子便也能给。 炙热的注视下,闻衍璋将篮子往上挎了挎,神色不明。隔了几个呼吸的功夫,他缓缓呵一口无奈的气,浅声: “我夫人并不曾同我提过。倒是有一则,伽波姑娘既与我夫人私交甚笃,可知她最近接触过什么人?她身体忽然不适,我如何也查不出因由。” 他分外认真思索,伽波心里冷笑。 若不是那赤血剑多日追杀,她还真要被蒙骗。 如此时候,他还故意明知故问。伽波忆起这诡谲亡国之君从前的种种不寻常的事迹,不觉重新提高警惕。不再周旋,朗声: “您何必回避?您和我们走一遭,您的眼睛好了,荷花姑娘的身子自然也好了。” 说着,手已抬起。 伽若目光犹在凝视远处那少年淡若春雪的面容,见状,眸子微闪,却未立即动手。 风中吹来一股形容不出的腥臊气,不重,但勾勾缠缠。 这是威逼。 闻衍璋唇角牵一牵,拇指顶着稀稀拉拉缠了几道麻绳的把手柄。 前几天陆菡羞突然不肯睡,夺过他编好的篮子缠得烂糟糟,美名其曰不要被竹篾割伤了。 他勾起一弯冷笑,分明就是闲的。 若还不快些赶回去,陆菡羞再闲些,恐怕就得来找他了。 闻衍璋于是道: “天色已晚,我夫人还在等我回家。若要做客且过几日。” 说着,便施施然要迈腿。 “你!”伽波窒了下,心里憋火,抬脚就要追去,肩膀却被拍住。她转脸,见是伽若,不禁厉声: “做什么?不能放他走了,他属下可不是好甩开的!这次机会不逮住下回怎么办?” 伽若摇头,自腰间取下一只荷包,示意妹妹稍安勿躁,随即对着已经走出好几十米的闻衍璋道: “陛下不信我们可以,我们也并未真的要害陛下,不过是危言耸听。这荷包元宵我便曾有意给您,您当时并不想要。也怪我心不诚,随意了些 。这回是真心实意,陛下手下,对您眼睛有益。还托您向娘娘道个歉,我与妹妹下回再来也无妨。” 她手中捏着的荷包,正和当初砸闻衍璋的一模一样。 伽波咬嘴巴,却也没吱声。 闻衍璋飘起的宽袖骤然一荡,步履顿了。 伽若见此,立即过去,要将荷包放入竹篮,被闻衍璋抬手挡住。 她大眼凝着,“陛下这是?” 欲拒还迎? 他勾唇,脸上极快速闪过一丝轻慢。伽若眼眨一眨,那轻慢却和青烟一样消散。 少年帝王骤而敛了温和,赫然寒肃三分。 伽若离他一尺,莫名察觉出危险的味道。她看向荷包,渐有犹豫。 不放闻衍璋那薄寒的气息已若绵雨拂来: “王大人何时还与南疆勾结了?” 伽若一顿,“陛下在说什么?” 闻衍璋拢着竹篮,泰然如山: “王庸大人该恨我入骨才是。我自出京他便紧跟不放。是要杀我,还是拿我去请功?或说…” 伽若屏息的功夫,他微笑: “王大人是想在别的途径上利用我?他不曾对林嘉昱动杀手,从前是忌惮,如今是给我的薄面?” 她大眼圆瞪,对面少年字字句句都叫她身子绷紧。抓紧荷包,伽若也笑: “陛下知我由来,先前又何苦装不懂?大人以为,陛下去寻那老儒生多此一举。大人有意与陛下攀谈,何从到利用的份上。” 没有正面回答,这女子十分警醒。 闻衍璋淡笑: “我若不曾成功拜入顾平襄门下,岂不是没了叩开大人宅院的唯一拜帖。” 不等伽若答,他敛眸: “王大人为我而来,却未想过,我也对大人有所图?” 伽若结结实实愣住,看着他淡定自如的神色,突然恍然大悟: “陛下是故意?” 以身作饵,等他们找上门?! 这一来,所有的线索都自发送给他看,他无需分心去查,坐等门前客。 守株待兔。 她呼吸发沉,这时方才体会到主子为何不对这亡国君动刀。 她不由散神。 这样的人竟也会惨败。那,上京里住的只可能比他厉害百倍。 似验证她所想,闻衍璋面无表情: “王大人盘踞沂州二十年,大小事宜俱在掌中。我如今的境地总不能轻易信任。何况王大人也记恨我插手沂州,这戒备自然得更上层楼。不过我能成顾平襄的弟子,他应当很是满意。是以起了招贤纳士之心。 桐花之事,他的手笔我可以既往不咎。然诚意,光你荷包里一只蛊虫算什么?” 伽若不禁正色: “陛下知我是南疆人,便该知我拿出的东西差不了。寻常人解药都要分几回给,这并无不妥。” 言下之意,是不愿接受这讨要。 闻衍璋心内讽笑。不纠缠。爽快道: “那便就此别过。我闲云野鹤,同夫人共度余生也不失和乐。王大人这土皇帝的帽子大可以再戴几年。裴止风与昭阳公主的手暂且还透不进。” 半点谈判的意思没有,也不推诿。 明明白白要挟。 伽若一时无言,对这站着讨饭的态度本该不屑。偏他浑身上下都是理所当然。 她不知自己是不是被镇住,勉强撑了会还是妥协: “可以,但陛下还请记得承诺。” 他不出言,伽若转头,对伽波道: “将你身上的东西也给我。” 闻衍璋这才施施然颔首: “多谢。” 将东西挎进篮子,少年从善如流没入红霞之下。 伽波撇嘴: “我们养的可不是一般蛊。他这一下占了大便宜,上头知道了罚我们怎么办?你也是,居然没绕得过他。我看那个妖妃好骗的很,他如果真在意,我从那妖妃身上下手岂不是拿捏住了。” “没必要得罪他。”伽若摇头,“何况你我身为下届虫母,他们不会轻易动手。如果实在不行,这次讨好说不准往后可借他一臂之力,彻底与南疆沂州划清界线。” “说得好,那个云瑞呢?当务之急是怎么叫他不往京城传消息。动又动不得,这落魄皇帝为什么不对付他?” “…或许,没到时机吧。现在三方局面,谁也不能低估。” 她们走时,黑夜里的林子沙沙作响。 树冠里伸出一柄剑,问雨跳下,迅速赶路。太阳彻底下山,太守府不消多时就热闹了些。 林嘉昱似有所感,猛地起身,果然便见大门大开,两排人并列高呼: “恭迎王大人!” 他心一沉,直觉久不现身的王庸出现定是有大事发生!果然,那清瘦挺拔的身影便笑一声: “林大人,幸会。” 徽墨面色登时暗了,林嘉昱抿唇,王庸显然是冲着他来。这时逃也无用。 他只好理了理心境,微笑: “王大人。” 夜色里,他之后还有一道影。王庸佯装虚扶人一把,并不寒暄,反简明扼要了来意: “林大人啊,这青城书院顾大儒新招了弟子,我们沂州的父母官理当拜会一遭。正好云大人也在,替二圣观望一遭。 后日,我等可要一齐出行,备一份大礼。” 说毕,朗笑一阵。林嘉昱怔,怎么都没想到王庸过来是为了这个! 他忽然手脚发凉,今日与伯仲的话,难不成王庸耳目偷听? 王庸笑:“林大人?还不同云大人打个招呼?这两日我等都在太守府住下,杀两盘棋解解闷?听闻那位卓绝弟子自创一龙虎斗困局,我正学来了,想寻个人过两招。 林大人,你也是青年才俊,此等不在话下吧?” 林嘉昱默,还来不及找借口推就,藏在后头的云瑞突然冷不丁一,踱步而出,并立在前,一笑: “林大人可是前朝暴君钦点的状元郎,一场棋局而已,有什么难的。” 他们成包围之势,竟是围困。 徽墨看明白后倒吸一口气,心如死灰。 林嘉昱独身站在门前,无路可退。 他一哂:“愿陪大人作伴。” 此情此景,再看不明白便是愧对他状元之名了。 王庸面上盯他,实则是引闻衍璋这条蝮蛇。 现下只能盼李霁无事,成功找到旧帝传信。至少他也想解决王庸这条恶蛟。而云瑞的立场…到底是请顾平襄出山,还是要做什么,还需观望。 容颜不清的中年男子闻言,还算满意,伸手: “云大人,请。” 菡羞把场子选在一块废弃的药田上。那的土地过分栽种,提供不了药物生长所需的养分,只有野草野花稀稀拉拉冒头。 这地方还是刘阿婶带她去的,当天找了人,热火朝天搭了个大棚。一不留神太阳下山,到家的时候天乌漆麻黑。 她灌口茶,突然皱眉——闻衍璋还没回来? 难不成书院拖堂? 菡羞又等了会,开门出去找了段路。刚绕回来就看见厨房里飘出炊烟,人回来了。 她忙质问:“你哪去了?” 闻衍璋把竹篮放下,衣摆靠上去遮住,道: “缠我的同门有些多。” 菡羞立即明白了:“这样啊,快吃饭吧。” 几个碗摆上桌,菡羞倒不咋饿,看着闻衍璋动筷子,眼睛亮晶晶地分享创业初期。 “十根大柱子,我一个人拉的!” 她激动极了,想着今天在别处盖好的大养殖场就很兴奋。 闻衍璋点头: “嗯,做得很好。” 她立即笑开了: “再过两天,我找些老弱妇孺来干活就步入正轨了。不过最近家家户户都在种药,我恐怕要去别的镇子贴告示招工。最近没办法像你接我一样去接你。你不会不开心吧闻衍璋?” 叮当脆声。 筷子被放下,闻衍璋当然谈不上说自己会不开心。 擦了嘴,他将话题聚到另一处: “老弱妇孺?你知不知道,弄这些最需要身强力壮。” 菡羞点头:“知道。” 闻衍璋沉默。 她却笑笑: “可是身强力壮的不缺活啊。你晓得不闻衍璋,我发现啊,虽然建了女子学堂,可是根本没有姑娘来上课,反而有人想把男孩塞进去。你说说,世人对小姑娘的偏见多大?又不给读书,又不让你做大生意,女孩怎么活? 反正我是女老板,我得找群和我差不多的。还有七老八十的老人家也缺钱,多可怜。给我做做杂活聊聊天也比在家等死强。” 找人干活的时候,菡羞恰好经过几次那个学堂。本挺期待的,没想到一瞥,一个女学生都没有,甚至只开了半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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