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还是有什么不对。 但是桑宁宁被容诀的话绕得晕乎乎的,又见容诀这幅落寞的表情,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他。 等她再次反映过来,两人手中的戒指早已交换。 桑宁宁摩挲着手中的那枚扳指,又看向了笑得格外温柔的容诀,脑中忽然闪过了什么。 她怔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了容诀。 容诀歪了歪头,乌黑的发丝垂在身前,与苍白的脸色对比,更显出了几分病弱之态。 “师妹还有什么事么?” “……师兄,你能不能再凑近一点。” 这句话乍一听极其无礼,然而容诀却好脾气道:“好。” 他又靠近了一些,略俯下身,几乎要将人环在怀中。 花香浸染着春夜风雨,宛如一缕序曲般悠然飘荡。 “大师兄。”桑宁宁晃了一下神,慢慢开口,似乎在思考这措辞,“我记得你原先眉心有一点朱砂似的红痕……” 可如今,竟然找不出半点痕迹? 若非是今日又因左仪水的储物戒闹出了这些事,桑宁宁也断断想不起这件事来。 但如今细细回想,她分明记得,就在桑云惜广施丹药那日,她见到的容诀,眉心绝对又一点红痕。 怎么会…… “人总是会变得。” 容诀神色如常,他笑了笑,轻点了一下桑宁宁的眉心。 指尖微凉,丝丝寒意入骨,可他的动作却又温柔极了。 “就像我当日还是容长老之子容诀,如今就已是个父母不详的无姓之人一样,这世道总是变得这样快。” 容诀此言半分不假。 当日,他确确实实是“容诀”,而那样温润干净的容貌也是“容诀”才有的。 可如今已然不是了,容貌也会发生改变,会更像第一世。 只是怨气蛊惑人心,容诀也从未想过,桑宁宁竟然能窥破迷障,不被蛊惑。 微微讶异,继而却是扬起了唇角。 “桑宁宁,这次也就罢了。倘若以后你再发现其他人有什么细微的改变,无论是容貌亦或是其他,在没有把握前,都不需如此莽撞叫破。” 容诀点了下她的眉心,轻叹了一口气,继而手又向上揉了揉她的头顶。 “如此行径,你会很危险。” 容诀想,无论是按照自己最初的设想,还是桑宁宁先前的反应来看,最终他都是会独自离开的。 他尚有些因果未还。 只是如今的桑宁宁,却又成了他一个小小的“因”。 是他的错。 他不该说那些话,也不该看那么久。 见桑宁宁似乎还是有些懵懂,容诀微微叹了一声,语气宽和又包容:“你若总如此,遇上那些居心不良之人,戳破了他们的谎言,难免会遭嫉恨。” 这样好的孩子,可不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轻而易举的死掉啊。 桑宁宁抿抿唇。 她轻易接受了容诀的解释,只是仔细一想,又发现了一个对不上的地方。 ——父母不详。 这个说辞与容长老当中宣告容诀罪证时,说他“勾结生父隐瞒事实”的说辞相悖,这两人中显然有一人在说谎。 毫无疑问,桑宁宁更相信前者。 抱着这样的想法,头一次的,桑宁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动摇。 在这样一个地方、在这样一个师门里,她真的能够好好习剑么? 在容诀低头收拾杂物时,桑宁宁本该离开,然而这一次她却没有。 她注视着容诀手臂上深深浅浅的伤痕,蓦然开口。 “大师兄,我在练剑台那次——就是我和桑曜安说话的那一次,是你帮我挡下‘镜’的攻击么?” 嗓音不如以往平静,语速更是稍稍快了些许。 容诀动作一顿,继而叹了口气,直起身无奈道:“小师妹 ,我方才与你说的话,你是半点都不记么?” 方才说的话? 桑宁宁记性不差,稍微一想,也知道容诀指的是什么。 她不知道为什么容诀会这样想,但还是十分郑重地否认:“大师兄没有居心不良,也从不是‘其他人’,我一直都很相信大师兄。” 容诀一怔,手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就在刚才,他的脑中浮现出了又一些过往的记忆。 野犬沿街而行,一生冷寂,为数不多的温暖,来自于一个书生,和一个看不清楚面容的孩童。 陪着它,一起坐在街边,从天黑等到了第二日的天明。 …… 又是因桑宁宁而想起的。 循环往复缠绕,因果于此生。 容诀长长的眼睫如春风中扇动的蝶翼轻颤,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边的笑意都散开了些,自言自语般的轻声开口。 “这样可不好。”
第38章 这样? 不等桑宁宁想通容诀口中的“这样”指的是什么, 又听容诀道。 “是我。”容诀偏过头,语气有几分好奇,“你可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他在桑宁宁面前, 几乎未曾遮掩过自己的不对。 如今桑宁宁已然察觉, 甚至提出…… “谢谢师兄。” 对上那双黑夜般沉沉的双眼,桑宁宁仍不错开半分。 她无意识地转了转自己左手大拇指的储物戒, 道:“当日若非大师兄出手,我定然是要受伤的。” 听了这话, 容诀却蓦然笑开。 “不,即便没有我,你也不会伤的太重。”他道,“你可以躲过的。” 想起那日情形,桑宁宁不语。 容诀一笑, 语气轻柔道:“桑宁宁,你为何不躲?” 桑宁宁默然片刻, 才低声道:“有人在我身后。” “那又有何关系。” 容诀淡淡道:“你又不是谁都要救。” 桑宁宁略皱起了眉。 她不太喜欢这句话。 当日, 她有剑, 而桑曜安无剑。 再说了, 这本就是她在练剑,惹出来的“镜”的反弹—— “但是,是他先闯入的, 不是么?” 似是看出了桑宁宁所想, 容诀摇摇头, 缓慢道:“桑宁宁,当断则断, 切勿优柔。” “若是顾忌太多——就好比你在出剑时思虑太多,计较太多, 那么剑锋难免有些许偏移,剑势也会受阻,叫敌人抓住可乘之机。长此以往,于你剑道一途上,同样有碍。” 这句话并非虚假。 容诀同样一直在观察桑宁宁在剑道上的进益。 在那日赶走那些外门弟 佚䅿 子时,她用的风啸无晴这一招剑势凌厉,毫不留情,已然带上了她个人的风采。 容诀想,若是日后择道,桑宁宁倒是很适合无情剑道。 “以后不要如此。” “以后不会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桑宁宁先是一愣,随后唇边绽出了一个小小的笑。 “谢谢师兄提醒。”她认真道,“我回屋去修炼心法了。” 容诀温柔一笑:“去吧。” 希望以后再见面时,她的剑锋可以更快一些。 …… 帷幕下,风雨中,灯火冷沉。 容长老仔细地感受着玉容剑上的气息。 上头封印着的怨气依旧混杂,透着浓浓的不祥之气,但却比上一次好了许多。 容长老满意地点了点头。 能够如此,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正当此时,屋外传来了弟子的通传声,容长老抚须颔首,不一会儿,一道明媚的鹅黄色身影已然出现。 “云惜啊。”容长老对着那道人影招了招手,慈祥道,“过来。” 桑云惜依言走到了容长老的身旁,半跪在地上,弓起身体,全然的天真可爱。 “师父许久都未这样唤我了。”这话刚一出口,桑云惜就红了眼眶,有些哽咽道,“我还以为经过上次那事,师父已经厌烦了云惜,不想再管云惜了。” 看着她那张与发妻相似的容貌,容长老苍老的面容闪过了一丝感怀。 他此生算不得光明磊落,唯独对发妻亲子,因着那几分愧疚,算得上用心至极。 因他容家布下的献祭之阵必须保密,他被逼无奈,只能杀死了发妻。而儿子容明晟更是因卜算命格之事,被迫流落在外多年。 再之后,就是阴之淮和桑云惜了。 尤其是桑云惜,容长老甫一见她,就觉得恍若见到了曾经的发妻,天然就带着几分好感。又因她是长水桑家之女,而桑家这些年有发达之势,容长老更是对她多出了几分照顾。 “你这孩子,勿要多想。”容长老放下手中之物,叹了口气,“只是当日被当众叫破,为师若不罚你,难以服众。你啊,此后做事也更细心些,没得被人抓住了把柄。” “说了这么多,云惜,你可明白为师的苦心?” 桑云惜的眼泪一下就滚出眼眶,哽咽道:“云惜明白。” 她当然知道,容长老在很多时候都在偏向她。 可偏偏这次,他却没有管她,害她出了大丑。 扭曲的愤怒与怨气在心底滋生。 桑云惜低着头道:“以后云惜都听师父的,再不敢妄自行动。” “为师知道你受了委屈。”容长老拉起了桑云惜,将木匣交付于她,“来,这里有件事要交给你。” 桑云惜看着木匣中的东西愣在了原地:“这、这是——!” “玉容剑。” 桑云惜目光一闪:“这是小师妹的佩剑。” “是啊。” 容长老抚了抚长须,笑得一派道骨仙风:“当日之事已经查清,你小师妹虽行冲动,却没有对晟儿出手,公正起见,这剑理应还她。” 桑云惜闻言,担心道:“话虽如此,可我当心看六师弟形容憔悴,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实在是可怜……” “他大抵是被吓住了,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却也只模模糊糊双补上来。”容长老摆摆手,似是叹息又似乎有些欣慰,“如此来看,你小师妹的剑法当真是极为厉害啊!” 桑云惜拿着木匣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后牙槽都快咬碎。 怎么又开始夸桑宁宁! 桑云惜嘟起嘴,娇声道:“师父,你怎么总是夸小师妹呀。” 容长老见时机已到,微微一笑,再次开口。 “你小师妹剑法确实厉害,但为师也有担心之处。” 桑云惜一听,顿时站直了身体:“师父是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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