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魔气!怎么会有魔?” “莫非春望山潜入了魔族?” 酒尚未倒至妙璇那处,妙璇站起身,跟晏曦和凌安一道维护秩序,中毒的弟子安顿在瞭春台的一边,另外安然的弟子一个不许走,留待审问。 扶澜把着方丹丘的脉,秀眉紧皱,此毒极其繁杂,似是多种毒混合。 方丹丘嘴唇发乌,面色发青,刚刚出关,修为并不比平常,因着上了年纪,中起毒来要比弟子严重得多。 到底是哪来的魔族,竟然如此胆大,敢在春望山宴会上公然下毒! 凌安走到扶澜身边,问:“缺什么?” “我需要医囊。” 凌安来回速度很快,扶澜摊开了医囊,取过方丹丘指尖的血后,滴入墨色的验盏,那是一个巴掌大的扁砚,血化开后上方悬浮出现毒药的方子,冥灵草、鹤尾星叶、罗刹花…… 扶澜深吸一口气,随后有条不紊地从医囊中取了数种众人皆辨识不得的药瓶,手指翻飞如蝶,弟子们眼花缭乱之际,她已配好了药,掐开方丹丘的下巴,将药灌了进去。 扶澜静静地侯着。 毒太复杂,她也说不准能否让师尊醒过来。这药护他心脉,毒没法要他的命。 良久,方丹丘都没有醒过来的征兆,双目紧闭,极其痛苦。 而其他中了毒的弟子们,已经是哀嚎一片。 扶澜望着方丹丘,眼眶有些发酸。 妙璇沉声道:“晏曦,去请生白谷的谷主来,他于医术一道最是精通。” 言下之意,就是扶澜没用了。 凌安垂着眼,没言语。 扶澜觉得脸上刀刮了般生疼,心里又自责,不得不小声开口:“是我没用……晏师弟快去请生白谷主罢……” 妙璇冷冷移过眼,心下奚落——灵力低微就是灵力低微,医术也平平无奇,性子更是软弱,这样的人,紫灵珠护她作甚?果然是出了岔子。 晏曦刚要走,静默了许久的方丹丘胸腔一颤,猛地爆发出一声咳嗽,一口黑色的淤血吐出,醒转过来。 “师尊!” “方尊者醒了!” 凌安抬眸,倒映着扶澜的眼划过一丝赞许。
第1章 望春山(十二) 方丹丘醒过来,望见地上的淤血,一旁守候着他的扶澜,叹道:“还好有你在,否则老头儿我今日算是要栽了。” 妙璇瞥了眼扶澜脖子上的紫灵珠,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这紫灵珠其实并非什么寻常的灵珠,是由天外紫薇星落下的星尘所化,它有护主的效用,但只护它择定的主人。 而紫薇与帝运息息相关,只有能够成为天地间难得的强者的人,才有可能被紫灵珠择为主人。 妙璇从前戴过这灵珠,遇到危险时,它毫无反应。结果今日戴在扶澜身上,倒用紫气护着她。 真是怎么也没法相信,灵力如此低下的扶澜,会被紫灵珠认可。 妙璇想过要扶澜将紫灵珠还回来,但她一介尊者,跟个小小医修要东西,成何体统? 是以,便装作这珠子和她无关。 妙璇带着宴会之中安然的弟子进入无崖牢房,留待审问。 方丹丘自己调息。凌安调过来几个弟子,跟扶澜一道医治其余中毒的弟子。 等到扶澜用完医囊里的药,天色已经黑下来,夜幕沉沉,只有皓月皎洁。 凌安替扶澜收拾好散落的药瓶。 扶澜接药瓶的时候,触到了他分明的指节,冰凉凉的。 她触了荆棘的刺似的缩回手。 药瓶落下来。 又被如玉的手掌接住。 他对她的大惊小怪蹙了蹙眉,而后带过她缩在袖子里蜷成拳头的手,拨开她的手指,将药瓶稳稳放在她掌心。 “拿好。” 她的掌心出了层细细的汗。 凌安拈了拈手指。 ”抱歉,师兄,我太不小心。“ 他含笑道:“天色不早了,你是仍旧住在青竹居,还是收拾东西去听雨居?” 她已经在青竹居住了些时日了,其实也不差这一日。 但扶澜就是没法开口,哪里好意思呢。 “我……我打算去听雨居。” 凌安脸色的笑意淡了些许,她这别扭的性子,幸好是遇见了他,换做稍愚钝些的男子,恐怕真要替她收拾东西了。 “我只是逗你罢了,你现下收拾,得明早才搬来了,今日做了不少事,如此疲惫,就来青竹居罢。” 说罢就往回走,背影在月光下如被洗练,披了一身清霜。 扶澜快步跟上他,踯躅了会开口问:“师兄今日为何来瞭春台?” 为何她一掉落冰湖,他就来了? “我说我跟了阿澜一路,阿澜会不会生气?”他头也未回。 扶澜却被他口中“阿澜”两个字弄得迈不动步子。 心脏似乎忘记了跳动。 她有些结巴,“不、不会的。” 那人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你对师兄不一样。” 那自然是不一样的,扶澜几乎都要说出来了。 她将他放在心上一百零七年了啊。 回到了青竹居,扶澜沐浴完后,很快就睡下了,今日疲惫,她入睡得很快,明月高悬之际,她的睡颜静谧安详。 凌安隔着窗子敞开的缝隙望她,望见她瓷□□致的侧脸,披散下来的墨发,还有被褥勾勒出的隐约起伏的轮廓。 凤眸微微一暗。 又很快恢复了平日的冷清平淡。 往无崖牢房走去,身后青竹潇潇。 牢房除了关押了未曾中毒的弟子之外,还关押了今日领了鞭刑的弟子,他们受完刑没多久就被刑台掌刑的弟子送来了此处。 毕竟谁也说不准,他们争执斗殴又去领罚,不是刻意在营造不在下毒当场的证据。 关了这些弟子的牢房亮起夜明珠。 恰好这些弟子都是没到过此处的,这牢房的环境根本没法入眠,都尚醒着,倒方便了凌安。 凌安拉了椅子坐在他们对面,银亮的光照亮他半边侧脸,另外半边隐在阴影中 “今日到底是何人推的扶澜?” 一片寂静。 凌安的视线淡淡落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掠过了角落里的狄玉瑟。 没人说。凌安也料到他们不会说,便笑道:“没弟子推,那便是魔族推的了。” 牢狱中响起阵阵惊呼。 春望山潜入了魔族? 难怪今日掌刑的弟子什么也没说就延长了他们的刑罚,关押此处,原来是怀疑他们之中有魔族! 趁这刹那,凌安眼眸一寒,凌厉的剑气扫过去,准确无误地束缚住了一个面色古怪的弟子。 “宋十二!” 这个唤作宋十二的弟子,在被剑气掼跪在地一刹那,眼中布满黑雾,身上翻涌而出浓烈的魔息,朝着凌安扑去! 凌安结界立得及时,但魔息防不胜防,一缕魔息缠绕在他的手腕,立刻腐蚀了片血肉。 宋十二的任务似乎只是为了这次对凌安的攻击,他化为了黑烟消散。 凌安瞧了眼自己模糊的血肉便若无其事地放下袖子。 方才他刻意提到魔族,就是等着有人自投罗网。 无需再审了,若还有魔族,方才就和宋十二一同杀他了。 “过了今夜你们的刑罚便结束了。” 今日推扶澜的,想必就是这魔族的人,以为如此便可以避过嫌疑了。 外面是宋十二的皮,内里早已换了人。真正的宋十二,恐怕早就死了。 春望山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弟子? …… 翌日,扶澜醒过来后没找凌安,兀自出了青竹居,收拾过东西后搬入了听雨居。 听雨居和青竹居隔得近,视线可及,她正支起窗子为屋子通风,隔着层层青竹,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还有一段距离,不算远,扶澜却觉得这时间尤其难捱。 她手还扶着窗沿,见到他的一刻,竟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左右皆不自在。 凌安俊美无俦的眉眼越来越清晰。 扶澜道:“师兄。” “别叫师兄了,叫我的名字。”凌安笑道。 扶澜却没答话,“师兄今日来所为何事?” 凌安也直接,敛了笑意后揭开袖子,露出手腕上狰狞的伤痕,血迹干涸不久,一块褐色一块红色,斑驳骇人。 魔息落在修道之人身上,便如腐蚀之水,几能灼骨。 若是有修士堕入魔道,灵力会转化为魔息,这人此时便与魔族无异,日后再要拔除魔息,便会受到魔息的反噬。 反噬效果是魔息落在修道之人身上的痛苦的数倍。 所以,倘若一个修士堕入魔道,几乎是不可能再拔除魔息的。 也从未有过先例。因为,往往在拔除魔息的过程中,那人就已经被疼死了。 扶澜望见凌安的伤,一怔,旋即心脏似是被毒虫噬咬,疼得她眼角霎时溢出泪。 她总是这幅见了点伤就忍不住掉眼泪的模样,凌安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怎么又哭了?” “我……这就为你找草药。” 听雨居的草药不多,扶澜探了他的伤,魔息所致,需得去药圃找药,便留了凌安在屋中,自己去药圃。 路上扶澜抹了自己的眼泪,步子加快。 她心想,一缕魔息便能伤修士如此,凌安可千万不要堕魔,堕了魔,拔除魔息该有多疼啊。 主峰的药圃她来得少,有一味草药,整个药圃只剩下一株了——好在还有一株。 扶澜挑挑拣拣后好不容易凑齐了药草,刚要往回,却被一个通传弟子拦住了。 “医修扶澜,请跟我走。” 扶澜不明所以,“为何?去哪?可是有谁伤了?” “情况紧急,请容我路上与你解释,先随我来。”通传弟子语气强硬,不容反驳。 扶澜只好先放下凌安的事,多挑了些药草,和通传弟子一同到了晏曦居住的朗月阁。 妙璇站在一旁。晏曦正躺在榻上,双目紧闭,神情痛苦,周身萦绕着黑色的气息。 这是……魔息! 扶澜险些扔了药草。 她诧异之际,身后的大门“砰”的一声合上,将光也关在外面,阴影霎时笼罩下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妙璇淡淡开口,“但他是春望山的弟子,你作为医修,需得救他。他身上的魔息,是被魔族陷害所致。” “你记好了。” 哪有魔族陷害能让修士周身都冒魔息的? 晏曦昨日尚是好好的,不可能在短短一日之内堕魔,若要解释这些,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他本来就是魔族! 扶澜想明白这点,死命摇头,“不行,他是魔……” 话未说完,嘴上被施了禁闭,扶澜口中“呜呜”,妙璇一双琉璃般的眼冷冷睨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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