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忽然被不可言说的东西填满,看见她欢喜,他也跟着欢喜,看见她沮丧,他只觉有把刀剜在身上。 然而她是如此耀眼而矜贵,他不敢上前,只敢小心地对她好。 为她带来夏地的桂花糖,路上风尘仆仆,这易碎的糖却完好无损;为她研究夏地伏羲琴的弹法,坐在梧桐树下演奏《凤求凰》;还有冬日的时候,用冻的通红生疮的手,给她凿一块冰雕。 扶澜真心欢喜洛停云,因为他温和如水,容颜俊美,像在明诀峡中一样,包容她、容忍她、呵护她。 为此,朝苍狼王提过几句洛停云。 然即便有救命之恩在身,洛停云也难得苍狼王的垂青,苍狼王风霜刀剑,戈吐勒是他夺杀出来的,自然识人无数,他不喜洛停云,因为他太深沉内敛。 扶澜只好偷偷和洛停云相见,甚至觉得有些对不住洛停云,然而洛停云并不觉得委屈,对她一如既往地好。 一晃,时日过去,她却到了议亲的年纪,和亲的对象,是她素未谋面的轩琅太子。 扶澜叹出一口气,将红绸小心收好。 …… 轩琅,东宫。 “不是,你要我怎么说你好?事关国运,你说要那个戈吐勒的小公主当太子妃就当,就因为在悬崖底下走了一遭?”池洲摇着扇子无奈道。 凌安道:“孤见她的第一眼,便觉心动,此生非她不可。” “况且轩琅若要和亲,戈吐勒最合适不过,西邻赫呼禄,北接努巴,边塞之外,唯戈吐勒最为强盛,虽不及轩琅,但人心稳固。” 池洲“嗤”的一声笑出来,“太子殿下莫不是话本子看多了?哪来的一见钟情?” 凌安不理会他,目光望着远处戈吐勒的方向。 “你不怕她认不得你?” 凌安道:“不可能。孤在她的掌心一遍一遍、千万遍地,写下孤的名字,她一定会记得孤的。” 一面说着,嘴角荡开抹淡淡的笑意。 手边的政务已经处理完毕,可暂且歇息一段时日。 他深吸一口气,脑海里浮现出小公主眼覆红绸的画面,娇美如花,人如玉琢,凤眸渐渐荡开丝涟漪。 “皇兄说过,想要一睹戈吐勒的风光,不如与我同行?”凌安道。 池洲打趣道:“哟,这么着急,人家苍狼王还没回话呢,这就去当女婿郎了,行啊,哥哥我闲着也是闲着,与你一同去。来人,本殿与太子殿下往北巡……” 凌安打断他:“我不想用轩琅太子之名去见她,我以凌安之名见她。” 爱你的,不是身份高贵的轩琅太子,而仅仅只是凌安而已。 烈日之下,两匹千里马奔驰,后面跟着一路卫兵。凌安仗着一身武功,毫不畏惧地飞驰在前,衣摆飞扬,银色的绣线亮亮地反射着阳光,马蹄扬起一路滚滚尘埃,在空气中浮动。 他一边跑马,俊美无铸的面上是轻快愉悦的神情。万里冰雪消融不外乎如是。 要给,就给她最炽热的爱意,跨越千里之隔,从风中呼啸而来,比天上日更明晃晃。
第1章 沧海冷(八) 然而凌安这一路却并不怎么顺利。 到达夏地边境的时候, 忽遇山坳里埋伏的弓箭手,毒箭齐发,直奔凌安,卫兵折损半数, 凌安身负高强武功, 堪堪躲过擦过脖颈的毒箭, 和池洲一同杀死弓箭手后,在山谷中安顿了几天方继续出发。 大抵是行事太过招摇, 引来了探子的注意, 告知了国师黎朔。 池洲道:“黎朔该治一治了, 只不过根基太深, 要撼一撼这棵大树,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凌安道:“他一心要孤死。黎朔号称着有通天之能, 在朝中翻云弄雨, 待孤回去, 定要扳他一局。” 整顿好了之后,千里马却不能用了, 这山坳中的草丛竟然也被动了手脚,马儿跑过之时, 马蹄里沾上种毒药, 等到几日之后方毒发。 凌安和池洲骑着卫兵的马,颠簸得紧, 大腿内侧被磨出了血泡, 行走的时候酸麻地疼。 池洲叹道:“哥哥我跟着你, 真遭罪啊。” 除却环境的恶劣之外, 黎朔派来暗杀的士兵埋伏了一路,一路追杀。 是以, 二人昼夜不息,每次安顿不过几个时辰又继续赶路,马儿已累得跑不了几里路,凌安索性下来步行,这样一来,速度放慢,拉近了和追杀之人的距离,凌安干脆不避,正面迎上,在乱兵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兵残了,自己背心中了一刀。 黑衣顷刻被血浸透。 他执剑撑在地上,单膝跪地,嘴角缓缓淌落一行血。 常承连忙点他的穴位,护住心脉,“殿下,此处离戈吐勒尚且有一段距离,前头有散布的牧人,不若修养一段时间再行进,储君事关国运,不可恣意行事。” 凌安用手背抹了嘴角血迹,就着剑的力道站起身,“一点小伤罢了,若是畏惧这点伤,孤当年如何一人深入霍滋敌营?” 常承叹了口气,不敢违逆,只道“是”。 池洲啧啧称奇,“皇弟啊皇弟,我提醒你一句,为情所困,做不了君主。” 君主之道,在于无情,执掌生杀者,焉能有情?若是有情,也定要藏于心、压于胸、不敢示于人,否则便有了软弱之处,这至尊的位置,需得用一身的坚硬铠甲坐稳。 人心诡谲,谋权杀伐,总得有舍弃,是舍弃情,还是舍弃地位? 凌安朝他摆摆手,表示不必多说,他都明白。 带着背后骇人的刀伤,凌安一路上都面色惨白,急赶慢赶,终于在七日之后抵达了戈吐勒的边境。 由于两方议亲的缘故,近来戈吐勒之人对轩琅之人十分友好,凌安和池洲进入戈吐勒,出示符节之后,基本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是春夏之交的时候。 草原升起圆月。 凌安望着空中那月,这明月比轩琅的要亮得多,原来他的扶澜小公主,在这样的地方长大。 他从包袱里搜出最上乘的锦衣,想了想,觉得布料太昂贵精细,恐让她觉得他是刻意带着太子的身份来的,便又换了件质地一般的衣裳,只不过对轩琅皇室的质地一般,也已然足够高等了。 然后戴上了张银狐狸面具。 她见他的第一面,还是留给新婚之夜,他挑起她的红盖头罢。 凌安一边想着,那寡情凉薄的眉眼晕染开一丝暖暖的笑意,驾着马儿在月下疾驰,背后伤口略有崩裂,他也感觉不到。 提前告知了苍狼王,苍狼王见到他的时候,很是意外,对这深情又有为的年轻人多了不少好感,见他毫无轩琅太子的架子,只当寻常岳丈和女婿相处,苍狼王也是愿意为他暂且隐瞒的。 …… 扶澜为自己的亲事犯愁。 她可一点也不想嫁给轩琅太子。 今夜,心中烦闷,喝了些酒,坐在梧桐树下迷迷瞪瞪地发呆,恍惚之间,瞧见树杈上有个黑影,她吓了一跳,眨眨眼,那影子又不见了。 只当她看错了。 下一瞬,眼前一黑,冰凉柔滑的布料覆盖了她的眼,那触感,竟然和当年的红丝绸一致。 是停云哥哥。 扶澜欣喜地要转身,他却从后面拥住她,唤她:“我的小公主。” 扶澜喝了酒,恍惚之间觉得今夜停云哥哥的声音似乎比寻常时候更好听了…… 还有,他说,她是他的。 扶澜的心跳得厉害,他的力道很紧,双臂紧紧将她箍起来,恨不得揉碎在自己的胸腔之中,他的脸颊贴着她的脸,光滑柔软。 她挪转身子,踮起脚,唇朝他的方向笨拙地盖去,却触及到了一片冰凉坚硬,他轻笑一声,动了动,两人的唇方贴在一起。 起初是轻轻的触碰摩挲,像是相互珍惜、相互试探,之后他开始吮吸,酥痒的触感顺着他炽热的吐息一路沿着她的身子蔓延,她软在他的臂弯之中,像是耷拉着花瓣的娇嫩花茎,她笨拙迎合,小巧的舌舔了舔他的齿关,而他回应她的是风云扫卷,你追我赶。 渐渐的,透不过气,喘.息开始在月下起伏。 分离的时候,月光照出条银亮丝线。 扶澜的手覆上他的胸膛,脸颊红透,在红丝绸的衬托下,显得娇艳欲滴。 凌安一颤,捏着她的手腕,手背上蜿蜒的青筋凸起,他克制着哑声道:“再等等,现在还早。” 可是她不想嫁给轩琅太子,她喜欢他。 他不也很喜欢她吗? 两个相互喜欢的人欢.爱,有什么问题? 她忽然哭了出来,红丝绸被晕开两团深色,他眼睫一颤,问她,“怎么了?” “我想嫁给你……”她哽咽道。 凌安的瞳孔微缩,他呼吸急促了瞬,在她耳边道:“很快就可以了,我的小公主。” 狐狸面具之下,他望着高天圆月,多么希望能够跨越时空,现在就带着她回到轩琅东宫,结为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原先还忐忑她会不会无法接受他,现在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他为她摘下丝绸,擦干了眼泪后,见到她那双朦胧的醉眼,难怪她的唇齿间有甜甜的酒味。 他一把将她抄起,悄悄将她送到帐中,方离去。 轻掠几下便消失,无人觉察到他来过。 他的扶澜和从前一样,却出落地更娉婷美妙了。 翌日,扶澜头疼着醒过来,尚有些恍惚,婢女赶紧端来一碗醒酒汤:“公主您真是胡闹,王君嘱咐过不让你饮酒,你昨夜将我们支走,竟然独自饮酒,公主可知,您的身子前几年落崖那一次中毒落下了病根,不宜沾染酒这等烈性东西,若是有什么好歹,要我们如何交代?” “嗯,我知道了。”扶澜被她唠叨地头愈发地疼了,捂着脑袋,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醒酒汤。 等到渐渐回过神来,脑海中的空白被填充,回忆起昨夜,她的心跳忽然加快 昨夜……停云哥哥吻了她。 他还说,他要娶她…… 扶澜欢喜地从榻上蹦下来,将婢女下了一跳,她按捺住自己的心绪,“没什么,我活动活动身子。去给我备马。” 草原上的小公主也是会骑马的,虽然速度缓慢。 红衣飘扬起来,如一朵灿烂的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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