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澜其实只是想逼他走。 然而他眼底的期待黯淡下去之后,脸色隐隐发黑,将人卷倒在榻上。 “我不要,你离我远些!” 她每次都很凶,他软磨硬泡一番,哄一哄,她便化为了一滩春水,哭着抗拒,身子却迎着他。但今日凶得厉害,撕扯扭打起来,还扇了他一耳光,说什么都不肯,凌安只好将她放下,忍得自己额角青筋跳动,双目发红。 瞥见案几上的用纸托着的桂花糖,凌安眉一挑,问:“这是从何处来的?” 扶澜心里一紧,“我要婢女去民间买的,你们轩琅宫里的东西太精细,做得小巧精致,规矩又多,比戈吐勒繁琐,我不耐烦,就让人去民间买些零嘴了。” 凌安道:“既如此,你和我讲就好,你想吃什么,随意吩咐后厨,我同你吃一样的。” 他将人再压下去,哑声道:“睡觉罢。” 扶澜想躺在边上,但按照宫里的规矩,她只能躺在里侧,凌安瞧出来了,将她卷到外侧。 扶澜躺下的时候,腿根忽触到了什么东西,她尖声道:“你别贴着我!” 凌安喉结滚出一声闷哼,双目通红,扶澜看着他这模样骇极了,蜷成小小的一团。 他深吸一口气,弓着身子背过去,然而她身上那股幽香如丝如缕地勾人魂魄,让他浑身血液涌动。 扶澜听闻他不稳的吐息,身上也带了层袭人的烫意,心想:这般下去,她可怎么逃呀? 扶澜心一横,咬着牙道:“我帮你。” 当扶澜几乎抬不起手的时候,凌安终于有了倦意,沉沉睡去。扶澜瞧着窗外朦胧的月,时候已经不早了,她不能再耽误,听见身边人均匀起伏的呼吸声,她轻手轻脚下了榻,用洛停云给的小纸片弄好了和她生得一模一样的傀儡,枕在凌安胳膊上。 之后匿去了身形,按照洛停云所说的道路,往外走去。 一路上,鲜少见到宫人。 “走水了!走水了!” 天幕之下的远处,可见忽明忽暗的火光,嘈杂的声音隐隐传过来,原来是洛停云用了法子将人支开。 扶澜来到偏僻的宫墙角落,黑衣人已侯着她了多时,话不多说,一把将人搂抱起,上了马儿,两人在空荡荡的大街上疾驰。 “为何如此空旷?”便是走水,也不当连隔墙外的道路都平坦无阻。 “我求国师相助所为。” 扶澜问:“可是那个给凌安下毒的国师黎朔?” 洛停云眉头微敛,疑心她怀疑凌安的毒与他有关,可就算那毒是他下的又怎样?而她为何要这般问她,是对凌安生出了感情么? 良久方回答:“正是。” 她淡淡“哦”了一声。 洛停云道:“你在他身边呆了这样久,还与他交欢,你当真对他毫无感情吗?” 他语气又沉又冷,一点也不似平日的温柔,在质问她。 扶澜忽然心生委屈,“你不信我么?我若爱他,为何要与你一同出走?我若爱他,为何弃东宫的锦衣玉食于不顾?我若爱他,为何在他中毒之时,从未去探过他?” 洛停云的猜忌散了不少,他继续道:“我心里有根刺,我一想到你在床榻、案边、池中、还有些我不知晓之处与他欢好,我便痛不欲生,你失了贞洁也没什么,我依然爱你,可我心里好疼。” 他这一番话说的让扶澜心里不上不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在乎她没错,可她活在东宫之下,是凌安的太子妃,亦没有错。 她先是开始自怨自贱,觉得自己的身子也太无用,凌安稍稍撩拨便动了情,可慢慢地,又从洛停云口中那“贞洁”二字悟出几分酸辛。 原来停云哥哥很在意这个啊。 扶澜眼角流出泪来,洛停云却慌了,“你不要哭,我不怪你。你依旧是我的扶澜。你可是因为凌安而哭泣?” 扶澜哽咽道:“停云哥哥,我好像不认识你了,你好陌生……” 他的猜忌来得让人猝不及防 可洛停云怎知自己有错。 隔着这宫墙,内里繁花绿柳,他洛停云做得再多,也及不上凌安能给她的荣华富贵,而她的身子也属于了凌安,他只能拴住她的心啊。 她一哭,洛停云便慌张无措,“抱歉,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你别哭,很快我们就要从此处出去了……” 怀里的人又坚强又柔弱,可以一路随他而去,也会被他弄得委屈得掉眼泪。 除了无措之外,洛停云心里渐渐释然,她为了他流泪,至少,她还是爱他的。 二人确实很快就出了皇宫。 洛停云早早安排好了一切,他头脑缜密且大胆,并不租客栈,也不租偏宅,而是在衙门边上不远买了间凉茶铺子。 时值冬末,凉茶铺子门可罗雀,遂歇了店,洛停云赶在歇店前同掌柜的做了交易,省下了一大笔钱,但他之后却并不做茶生意。 洛停云前段时间蹲守了许久,找准机会,杀死了一个青楼女子,伪造了仵作的查验证明交到她的客人手上,说这女子的死因是因为患有心疾,而和他欢好的那日前夜整宿未眠,他太猛莽,以至于女子心脏过于疲惫,最终死亡。而本来女子也有活下去的机会,且隔壁厢房里的人听见过女子求饶救命的声音。 这人命,当算在那客人手中。 那女子的客人是个老实巴交在码头扛货的汉子,一得知那女子因他而死,自己也心慌不已,洛停云趁机哄劝:“你帮我做事,我保你不死,但倘若你违背出卖我,我的铺子就在衙门那条街上,我只需一炷香时间就能将你送入牢狱。” 衙门所在的这条街,亡命之徒必然避之不及,洛停云赌的就是手里背了人命的人,不敢不从他的话。 汉子诚恳道:“好好好,我都听你的。” 雇来了帮手,洛停云进了香料的货,买香料的都是些大户人家的贵小姐,因此他完全可以将价格哄抬,在其中暴利。 这还不够,要想挣更多的银子,就要从税收里头得,洛停云将税吏手上贪污的证据原封不动地誊写,寄到税吏手上,并在后头用朱砂在他的名字上画了个叉,税吏吓得七日不得好眠,最终为洛停云伪造税入。 洛停云经营得风生水起,扶澜全然不知。 赶到铺子后,两人便在二楼歇息。 扶澜睡在榻上,洛停云在她身边甫一躺下,扶澜就缩到角落里,她自然而然的反应,流露出对他的防备。 “停云哥哥,我累了,我想休息……” 洛停云心里一梗,她能跟凌安整宿整宿,怎么一跟他睡一张榻,她就喊累? 然而终是不多说,“对不起,我睡地上。” 而后取了新的被褥铺在地上,弄好后,扶澜已经睡去了,他看着她静谧的容颜,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心。 扶澜睡得香甜,而洛停云想到明日要做的事情,心跳如擂鼓。 他赌一赌,可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
第1章 沧海冷(十六) 翌日, 凌安醒过来,很快发觉身边人的异样,这傀儡会说会笑,他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拔剑斩去, 立刻化为了飞灰。 整个东宫笼罩在沉闷骇人的气氛之下, 天上飘来挥之不去的乌云。 没有人敢说话。 东宫死气沉沉。 乌泱泱的,跪了大片。 凌安带着一路人马亲自来到国师府上, 这般鬼鬼神神的东西, 除了黎朔, 谁还做得出来? 却被告知国师前几日便以不在皇城之中, 打着体察民间,为百姓祈福消灾的旗号。 凌安很冷静, 早就料到如此, 只是对于扶澜的离去如万蚁噬心, 这冬日的风刮在脸上,如被刀割。 他没有往回退, 差了六路人马去搜扶澜,自己率了一路, 往从此处到戈吐勒的反方向而去。 定是洛停云没死, 要带她走。 洛停云势必料到他会追往戈吐勒,这人狡猾, 就会往反方向躲, 凌安要找的, 就是这反方向。 天色渐渐暗淡下去, 一日就快过去,凌安不打算合眼, 他骑在马上忽然吐出一口鲜血,侍卫们吓坏了,连忙劝着他休息片刻。 凌安自然不肯,马不停蹄地从荒郊一路找到城中,而刚刚入城,就见飞鸟来传信。 信上写道:禀殿下,国师在金龙台下,挟持了太子妃。 凌安的眉头蹙了起来。 金龙台非一般的楼台,而是轩琅国立之时先祖差九千九百九十九人,花了足足三年才得以铸造,高入云霄,是轩琅国力的象征,也是轩琅每一代帝王昭示帝王之威的象征,平日必有天子之侍卫守护,在重大节日,百姓来参拜祈福。帝王车驾于此,便代表着降福于民间。 在他还是储君之时,这金龙台,便应少去。 更别提带兵杀过去了。 黎朔这是在逼他! 凌安此人,最不喜被人拿捏,能拿捏他的只有一个人,旁人越是威胁他,他越不服,便发出飞鸟,召集散出去的所有卫兵,往金龙台奔去! 巨大的石龙雕像逐渐在云雾中显现,上面的鳞片渐渐变得清晰,而金龙台下,巨龙雕像伏在地面上的五爪之旁,捆住昏迷的扶澜,她周身被一个流动光华如气泡般的紫色圆弧形结界笼罩。 卫兵即刻挥刀砍之,然结界不光纹丝不动,他的刀背还崩出了道豁口。 凌安语气森冷,沉声道:“黎朔,出来。” 黎朔近妖的异魅嗓音在空中响起,“凌安,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这金龙台,也是你能带兵来的?” 他不与他多废话,“我妻何在?” 黎朔桀桀笑出声,“你看仔细了,这到底是不是你的太子妃?” 说罢,结界内的人如青烟消散。 凌安的眼底染上抹料峭的冷意,兼有血丝如蛛网散布开。 黎朔忽然召出面水镜,水镜升至空中倒映着金龙台下的景象,他大喝道:“禀陛下,太子子时率兵包围金龙台,不知意欲何为!他表面是要寻太子妃,可太子妃怎会出现在金龙台,分明是打着寻妃的名号,要逆天子!这一次,只是围金龙台,下一次,可就不知围的是何处了!” “陛下您瞧仔细了,那边横着的尸体,都是您的卫兵!” “太子其心,实在是让臣不可不多想啊!且臣夜观星象,紫薇湮灭,恐怕有不祥之兆!” 黎朔拍拍手,在金龙台方圆一里之内,如潮水般的士兵包围过来,水泄不通,这是瓮。 帝王已年老昏聩,政事难理,黎朔有神通,黎朔说什么他便听什么,帝王左右,皆插着黎朔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相劝,水镜拉到面前,将太子贬得一文不值,大肆放大这金龙台之事,只要他应个声,黎朔立马就能杀了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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