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安看着他, 眸色渐渐寒下去, “她是神界星主未来的神侣。” 扶澜道:“谁和你是神侣了?我说过了, 凌安,放下吧。” 她很平静。 凌安的唇抿成一条线, “你还在介意当年之事吗?” 他说着, 带起扶澜的手, 她的手中拉开银龙剑, 他握紧剑刃,将剑刺入自己的胸膛。 血迸射而出, 顷刻在地上绽开了朵朵红花, 如断了线的珍珠似的。 所有人都惊诧。 那可是凌安的本命剑, 也是他半身性命所在,用本命剑刺自己, 无异于自己杀自己,他疯了吧?! “扶澜, 我用了两次让你杀我, 你可还满意?” 银龙剑化为了点点星辰般的银光,重新化为指环环绕在扶澜指间。 凌安痛苦地歪斜着身子, 呼吸变得急促, 海上空的天幕抖动, 白日流星, 是星辰之力在源源不断地消耗。血决堤而出,半边白衣都染成了红色。 常承急喝:“主上!” 扶澜搀扶住凌安。在缥缈墟中她能够冷眼相对, 是因为戈吐勒的小公主在宠爱之中长大,不需要怜悯,但仙子扶澜半生在养母的严厉教养下谨小慎微,是怜悯的医者。 扶澜眉宇间隐隐有些不耐,“谁说我想杀你了,我根本不屑于杀你,因为没有用。我对你,可谓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了。” 他的手臂结实有力,能够感觉到袖下的肌肉,血腥味浓烈,他听了扶澜的话后,身形陡然一颤,连带着扶澜都趔趄两下。 他温声笑道:“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 洛停云上前道:“星神既然在我沧澜海受伤,我沧澜海不能坐视不理,我会为星神安顿住处,若是星神不嫌弃,等到伤好再离开。” 凌安道:“本君还不到需要用你沧澜海的资源疗伤的地步。” 扶澜斥道:“你逞什么强?在这里养伤跟在大火宫养伤有什么区别?都伤成这样了。” 凌安嗓音微微喑哑,“你在担心我么?” “我不担心你。若是你执意要走,我也不拦着。只是你送我冰玉琵琶,我报答你的恩罢了。”扶澜道,“我要留在沧澜海,这里有我的族人,我是先海神的女儿,我不能再做浑浑噩噩、每日混吃等死消耗时日的小医仙了。” 凌安心头微哽,“你在何处,我就在何处,我教你如何使用海神的灵力。” 洛停云为两人安排了住处,住在一座海底紫珊瑚制造的楼阁之中。洛停云引着扶澜进入她的房间的时候,凌安跟在后面,扶澜回头道:“你好好坐着,我收拾收拾再来给你治伤。” 凌安不走,瞧了洛停云一眼。 洛停云微微一笑,温和如春风,“星神还是好好养伤罢。作为海使,辅佐海神之女、未来的海神,是我的职责,星神若真以为扶澜会成为你的神侣,又何必在意此?” 凌安冷道:“也不知是何人,在缥缈墟中冒领功劳,若非如此,之后种种根本不必发生。” 洛停云道:“我非本意。历练之中的事情就如黄粱一梦,我们都失去了记忆,谁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 凌安的眼中渐渐浮现起杀意,城墙之上那一箭不够解心头之恨。他恨不得将洛停云千刀万剐之后碎尸万段,再拿去喂狗。他的扶澜,险些就要和洛停云成为夫妻了。 扶澜站在他们之间,“好了,你们不要吵了!” 洛停云低下头,“是,海主。” 凌安冷笑一声,“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我看和在缥缈墟中一样。” 扶澜道:“星神,你身上还有伤,要吵架,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凌安转头就走。 洛停云和扶澜进了屋子,洛停云敛眉道:“抱歉,海主,我方才语气重了些。” 他谦谦有礼,谁见了都会不由自主地生出好感,扶澜道:“你说的也不错,幻境中的事,只是幻境,就过去罢。” 洛停云将块海螺递给扶澜,“这是先海神的遗物,她从前常常听这海螺里的声音。” 扶澜接过来,眼眶有些红了,“谢谢你。” “你不必谢我,我一直都觉得亏欠先海神,苏醒之后解开沧澜海的封印,也是想尽快要这海域恢复运转,才不负先海神所托。”洛停云冲她笑,他的笑容有种坚定温柔的力量,莫名地能安慰人心。 扶澜道:“你放心,我不会辜负母亲的期待的,我会努力成为合格的神女。” 扶澜进入凌安的房间,为凌安疗伤。 他这伤口委实骇人,宽且深,胸口的肉被腐蚀,露出森森白骨,仔细瞧还能看见跳动的心脏,不过那心脏不是血肉之色,而是僵硬冰冷的石头的颜色。 在可怕的伤,扶澜都见过,脸上并没有畏惧的神色。 凌安既对她感到欣慰,又对她感到哀痛,毕竟这也代表着她不爱他。 扶澜问:“你不是说,你的心脏已经生出了血肉么?为何还是木石的模样?” 脸色苍白的人闻言,剑眉微折,抬手用灵力探向自己的心脏,自己的手指一颤,“我竟不知,在缥缈墟中一趟,让我的木石之心又变化了回去。” 他捏住她的手,“阿澜,陪我做一件事好不好?” 扶澜道:“你又想搞什么鬼?” 他一把将人带起,飞出沧澜海,风在耳边呼啸,“我的这颗心,已经不能用了,需得换一颗心,我去找师尊。” 大梵神在神界的西部,凌安飞行都吃力,落下来的时候,眼前发黑。 前面是一座高耸入云的菩提塔,塔身以巨大的菩提神木挖空制成,塔下围绕着一圈至纯池水,水中生长着无根的白莲花,白莲花的经络是金色的。 一条通向塔中的琉璃道路如臂膀一般朝着凌安伸来,莲花在池水上漂移,空出来的水面上结出供人踩踏的台阶。 凌安一路走,身上的血滴了一路,落下来的时候,自动被琉璃道溶解,化为了青烟笔直地升起。 走入塔中,塔中光景绚烂,藻纹水纹遍布塔壁,红绿交织,绘有复杂的图腾,在塔的最后,矗立着一尊法相威严的金身佛像。 凌安跪了下来。 扶澜是站着的,他没让她跪。只是扶澜自己觉得在佛神面前站立不太妥当,便跪在凌安旁边。 “弟子凌安,携挚爱求见大梵神。” 话语落后,外面的莲池发出簌簌响动,风灌了进来。两人的面前凭空出现一个男子。 男子通体着白衣白裳,右手手腕上环了两圈佛珠,慈眉善目,一双眼纯净淡泊如琉璃,额间一点金色的莲花神印,披头散发,样貌无疑是俊美的,只不过是雌雄莫辨的美,倘若他身着女装,应当是个不俗的美人。 “我听说过你们的事情。”大梵神将无悲无喜的目光落在扶澜身上。 凌安立刻道:“师尊,所有的错误都在我一人,与她无关。” 扶澜望进大梵神古井无波的眼,只觉得心神都能宁静下来。 大梵神道:“爱恨嗔痴你本没有,但生出情丝,长出心脏,也是一种因果,世间事不可强求,顺其自然,我不怪你。” 凌安道:“可我的心,在进入了缥缈墟一趟之后,又重新恢复了木石,这颗心脏已经不能用了,我想再换一颗心脏。” “可。” 大梵神并无多少言语,因为他没有强烈的情绪,他始终悲悯地看着自己的徒儿和扶澜,消失片刻后带来了一小颗木珠,这是种子,放在凌安的胸腔里,会扎根生长成心脏。 他从前每隔百年余就要换一颗心脏,大梵神会用灵力让他失去痛觉,换心的过程不疼,只是在过后心脏和身体融合的那段时日,会感到阵阵的疼痛。 大梵神准备拂灵力的时候,凌安阻止道:“弟子此次想清醒着换心。” 这样,他就不会短暂地失去对扶澜的爱意。 因为木石之心生出血肉需要时间,在那段时间之中,他感受不到爱。 便是几日的功夫,他也不想。 大梵神道:“可。” 凌安带着扶澜来到自己从前居住的地方,大梵神的西天的建筑,不会有尘埃生成落下,因此,这里和从前一样。雕梁画栋,清雅深幽,似能听见寒潭缓慢的水流。 进入寝殿,凌安躺下,哑声对扶澜道:“阿澜,拆我的骨,挖我的心,然后将它换进去。” 扶澜接过他递过来的木珠,“你不疼么?” “疼。但我不想忘记爱你,一刻也不想。” 扶澜心绪有些复杂,解开凌安的衣裳,从他这住处取来所需的刀、锤子、针线、盛满水的盆子,布巾,天丝手套。 过程缓慢而痛苦。 扶澜先是剜去他那伤口外参差不齐的多余的皮肉,换了三盆水,之后将他的胸膛的皮深深地割开,刀划过血肉的时候,能听见噗噗的血迸射而出的声音,还有血管经脉断裂的嗒嗒声。 扶澜自己的额头上也冒出了汗,“你忍着些。” 凌安紧紧闭着眼,攥着衣裳的手背青筋暴起,指甲嵌入上好的丝绸,因为过度用力,十个指头的指甲盖尽数掀翻起来。 这还只是刚刚切开皮。 还有骨头要割。 听闻凡间有酷刑,将活人剖膛破肚,然后用巨大的铁剪子,一下一下剪在人的肋骨,却不让人死去,在他们的体内塞满草药,听着那肋骨发出声响,有如琵琶,故名弹琵琶。 但眼下凌安经受的,和这几乎没什么区别,甚至程度更深,因为星辰之力让他源源不断地缓慢地生出新的血肉,扶澜就需要不停地将它们割去。 嫩肉不易割,需要更大气力和更精巧的手段一点点刮。 宛若凌迟。 用剪子和锤子还有刀,花了两个时辰,换了二十盆水,才将他胸口的骨头凿去,露出内里跳动的心脏。 凌安的汗将身下的床褥尽数浸透,滴落在地上,地上也洇开大片水渍,而他自己唇角血迹干涸——曾咬着唇忍受疼痛,现在连咬唇的力气都丧失了。 扶澜割了他的心,他的喉间第一次溢出痛苦的低吟,再将木珠放进去,木珠很快在他胸腔之中扎根,甫一扎根,就有了血肉,直到心脏彻底生成,他眉宇间的痛苦才稍稍缓和。 睁开眼时,他却是庆幸地松了口气,望着扶澜。 还好,我没有忘记爱你。
第1章 各自归(一) 接下来, 凌安的伤口愈合的过程也尤其痛苦。 像他这样受天道择定庇佑的神族,血肉骨头可以再生,只是生长得缓慢,且疼痛程度非人所能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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