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那日与我说要去办一件大事,而后范云岚便死了,这事情与你有关?” 韦青青也站了起来,两人对面而立,她强压着颤抖,两行清泪从脸上划过。 她身形单薄,又哭得发抖,看着实在可怜。 都怪她识人不清。 她与谢彦初遇时,见他扶起街边被马车惊到的老者,见他书生气质,又心地慈软,心中便有好感。 后来两人时常在城中的书肆偶遇,闲聊几句,更是发现自己与他兴趣相通,相见恨晚。 他那时说他是谢侍郎家的儿子,在家中排行老三,她自然以为他是谢家的谢允。 早就听说谢家侍郎的几个孩子,除了谢敏敏骄纵刁蛮些,其余两个皆是才貌出众,人品过人的好儿郎。 长子谢彦早年与范御医家的大姑娘成婚,二人婚后虽无子嗣,但谢彦也从未有过纳妾的心思,夫妻俩感情甚笃,一度传为京中佳话。 而三子谢允,年纪轻轻,任兵马司副指挥,更是品行敦良,少年英才。 是以此后他时常邀她出游,邀她吃茶看戏,她都一一赴约。 时间久了,她对谢彦已生了情意,谢彦也与她承诺,等自己办完一件大事后,便去她家提亲。 只是她没等来他的提亲,却在一场宴席散会后,看见他来接范云岚。 他那时候坐在马车里,远远地朝着范云岚招手,范云岚也笑着迎上去。 韦青青那时候正在回廊角落寻找遗失的荷包,马车帘子只被他稍稍掀开一角,那个距离,一般人应是看不出什么。 可韦青青看得真切,那样日夜思念的一张脸,她不会认错。 她听见那些夫人们说:“瞧瞧云岚和她家相公感情多好呀。” 那是范云岚的相公,是谢家的老大谢彦,并非谢允。 韦青青顿时如遭雷击,他分明早有妻室,为何骗她害她至此境地。 最后荷包也忘了找,拉上丫环,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从那以后,她生了场大病,人也变得沉默寡言。 府里请了许多大夫,只说她这是忧思过虑,需要开怀宽心,好好将养。 父亲母亲皆是疑虑,她平日里在府里呆着,偶尔去外头参加些宴席,也没什么来往密切的人。 年纪轻轻,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怎就忧思过虑了? 只是那时她尚且还有神思,她宽慰父母,也自我开解,以为自己很快便能走出来,直至范云岚的死讯传来……她恍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面对韦青青的指责,谢彦只是冷笑一声:“人都死了,再谈论这些有什么意义。 况且纵使我从前有妻室,如今也已经没有了。 我纵然骗过你,可我那都是为了你好。 等我出了丧期,等事情再淡一些,我们继续在一起,你做我的正房娘子,这样不好吗?” 谢彦无视她的惊恐与诧异,拉起韦青青的手,又换上一副情真意切的温柔模样:“青青,你实话与我说,你是否往大理寺送过信?” 韦青青眉头一跳,缓缓将手抽离,否认道:“没有。” 谢彦神色稍滞,好似沉吟思索了一番,须臾才道:“青青,我总不会是平白无故地来问你,我既然来找你,便是我发现了什么。 不过……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是也好,不是也好,我都可以不再追究。 只是从今往后,你可不要再有什么不该有的动作。 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昨日姜婳燕召见他,问他是否有什么事情瞒着。 谢彦知晓了信鸽的事情,若那时告诉姜婳燕自己与韦青青的关系,依姜婳燕的性子,即便韦青青是韦文议的女儿,是国公府的嫡长女,她也活不过今日。 两人相识以来,若说其中没有欺骗,那是假的。 但若说他对韦青青全是欺骗,却也不是这样。 他是真心喜欢韦青青。 范云岚死后,那件事情便能解决,如此一来,他的名声,他的女人,便都可以保住。 所以他瞒了韦青青的事情,姜婳燕深深看他一眼,却没再说什么,信鸽的事情便就这样不了了之。 韦青青有些疲累,再加上及笄礼快要开始,她不想在此久留,于是不愿与他多费口舌:“你今日找我,若只是为了说这些,那你可以走了。” 谢彦仍旧苦口婆心地劝说哄骗:“青青,你信我的,从前对你说的那些誓言都是真的。 等我处理完这些事情,我就来娶你,好吗?” 韦青青懒得再同他辩驳,只敷衍了句:“以后再说吧。” 谢彦听完,觉得她有些被说通了,这才放下心来,叮嘱了句叫她保重身体,说罢便匆匆离开了。 见他终于离开,韦青青双目一阵晕眩,身体发软地又坐了回去,怔怔然望着门外。 她原以为今日来找她的会是大理寺的人,她还未曾想好自己究竟要如何说这件事。 她一直觉得谢彦与范云岚的死脱不开关系,可自己又没有证据。 她只记得,谢彦那日与她最后一次见面时,说他要有一段时日不能来见她了。 他说要去办一场大事,事成之后,便会来国公府提亲。 她那时候天真地以为是兵马司有什么紧急的公务,他不得不去处理。 可那日撞破他身份后才知自己的想法有多傻。 范云岚死得蹊跷,若说与谢彦没有分毫关系,她是断然不信的。 再加上他今日的态度,他谈及范云岚时,并不如坊间所传那般情真意切,反而有些厌恶。 就好像……巴不得她死了一样。 韦青青背后升起一股凉意,他方才说的‘否则他也保不住她’,看来并不是在吓唬自己,而是他真有这样的能力。 可若是与大理寺的人袒露这些,那么自己与谢彦的关系会被人知道,她的名声也会不保。 所以那日她才偷偷送了信,这么看来,那日的信可能并未送到大理寺的人手里。 她定定心神,表情好似如释重负。 如此……也好,自己就不用卷入到这些事情里头。 韦青青独自坐了一会后很快收拾好了情绪,起身开门出去准备参加及笄礼。 柜子里的人看了一场大戏。 等屋子里突然没了声响时,这股子安静还真有几分诡异。 梁雁抬肘往后戳了戳,宋随放下手,不再压着她。 梁雁松泛下来,她往后侧头,压低声音问道:“谢彦他妻子还在世时他就与别人……” 宋随表情冷硬,下巴绷得紧紧的,情绪也有异动。 “太过分了!”梁雁捏紧了拳头,想到韦青青还在外头,她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只能在心里将那个人面兽心的谢彦又骂了几遍。 而宋随过分安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梁雁觉得有些奇怪,拧过头去看他,动作间柔软的发顶擦过他的下巴,他眼中蒙上的阴翳寒气终于散开。 那日范冬莲问他,插手范家的案子可是为了对付谢家。 他承认,一开始,他的确是这样的心思。 可事情渐渐发展至今,他倒是也罕见地 生出了同情之心。 这世上,负心薄幸的男子也好,恬不知耻的女子也罢,都该受到惩戒。 只是可怜了范云岚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只愿她们来世生在普通人家,平安无虞地长大吧。 范云岚死得冤枉,但没关系,他会查明真相,给范家一个公道。 只是可惜他当年没有那样的运气…… 在懵懂无知的年纪,他失去最亲的人,而后又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此后虽侥幸捡回一条命,也过上了安稳富足的日子。 可自己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他一刻也不敢忘。 宋随久久不回应她,她觉得有些奇怪,往后去拉他的手,问道:“你怎么了?” 淡淡的温度攀在手背上,像是在悬崖边上走着,又突然被人拉了回来。 梁雁还说了些什么,问了些什么,如常的声音响在耳边。 依旧是聒噪的,此时听着却有几分热闹的意味。 他渐渐回过神来,再抬眼往外看,韦青青已不知走了多久,他竟都没发觉。 还是说,其实与她在柜子里这般呆着,他其实没那么难受。 不然以他的洞察力,早该在韦青青离开的那一刻就发觉的。 意识到这一点,宋随忽有些烦躁,便抬手一把摁住梁雁的脑袋,推着人的肩膀抵开了柜门。 这道隔绝着外界的门忽地被拉开后,梁雁嗅到冷冽的空气,人也清醒不少。 方才挤在密闭空间里浅浅流转的暧昧与昏暗瞬时一扫而空。 她忽然反应过来:“对了,你不是要见她么,方才怎么不出来?” “我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不必再见她。” 今日来找韦青青,就是想问她为何那日往大理寺送信,她是否有什么证据,如今看来,她知道的也不多。 但她与谢彦两人今日一会,倒是让他有了新的想法。 他看向梁雁,方才在里头那么折腾一番,她的头发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 早间好好插着的那支点翠蜻蜓簪子,也斜着掉出来一大半。 她怎么好像总是戴不好簪子? 动作快过脑子,他直接伸手搭在她头上。 指尖触及簪子冰凉的触感,宋随瞳孔微缩,却还是稍一用力,替她将发簪扶了进去。 梁雁有些发懵地摸向自己的发髻,才发觉梳得好好的头发已经又松又散了,若不是他方才在里头压着自己,她怎会弄成这般狼狈的模样? 她恼极了,拉着宋随要收回的手按在头上,恶狠狠道:“你弄的,你得负责!” 屋子里没有镜子,她自己是弄不好的,又不能顶着这模样出去,那就只能让这个始作俑者复原了。 宋随觉得自己近日是不是对她太好了。 才让她学得这样蹬鼻子上脸的。 “行,我帮你弄”,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语气也软和下来。 一边说着,他一边绕过来走到梁雁身后。 那架势似乎真打算好好替她整理一番。 梁雁有些发懵,这看起来委实不太像他的行事风格。 实在有些诡异。 他别不是又在憋着什么坏吧? 然而,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她便觉得脑袋一轻。 一把青丝从头上倾泻而下。 那发髻原先虽有些乱,但毕竟还算好端端聚在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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