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被他一扯,一下子完全散开了。 这还没完,宋随还取了那根簪子随手别在她耳朵上。 随即脚下生风,提步往屋外走,三两步的,很快就没了人影。 “宋随!” 梁雁追出去,望着雪地里散落的一串脚印,一边顺着头发,一边骂骂咧咧追了出去。 两人到庙堂时,及笄礼已接近了尾声。 宾客,笄者与父母纷纷起立。 韦青青的父亲向众人宣布:小女青青笄礼已成,感谢各位宾朋嘉客盛情参与。 梁雁悄悄藏在后头,混了进去。 一抬头便瞧见刘莹雪面容带羞地立在宋随身边,问他去哪了。 韦青青朝众人作揖,丫环搀着她往厢房退去。 圆脸丫环远远瞧见了梁雁,轻声说:“小姐,方才送东西来的便是那个穿着天青色斗篷的姑娘。” 韦青青去见谢彦时,知晓她们不会应允,是从窗子悄悄翻出去的,是以那两人皆不知她离开了又回来过。 听了丫环的话,她随即抬眼看向梁雁的方向。 见那姑娘只是简单押了只辫子,头发软软地垂在身后。 面容清丽,气质纯澈,此时正踮着脚望着前边的一道人影。 韦青青眉头一皱,心中闪过一丝探究。 直觉告诉她,那姑娘与谢彦不是一起的。 可若是如此,她又是替谁来的? 莫非的确是大理寺的人? 她稳了稳心神,继续往回走,吩咐丫环道:“去查一查她是谁家的小姐,她今日又是与谁同行?” “好。”
第35章 刘莹雪名头本就极盛, 今日又穿得明艳醒目。 这时候不知在与宋随说什么,微微颔首,情态娇羞,引得周围许多人侧目。 梁雁远远看了一眼, 掂了掂手里的暖炉, 不愿再上去, 便跟着散开的宾客往外走。 从此处往国公府大门的路上, 有一道露天的长廊,廊下石凳上覆满了积雪。 跟着众人往外走了两步, 左右皆有人在拱手寒暄, 将一条路堵得严实。 梁雁见状便闪身迈入了回廊里, 想着等人少一些再离开。 她将长长石凳上的积雪用手往正中拢了拢,然后把手炉放在了被拂开的石面上。 见着这被自己随手堆起来的一大捧雪,她眸色一亮,拉了拉袖子, 继续地将凳面上的雪都聚在一处。 她双手围起,稍稍用力压在雪面上, 很快就堆起来一只巴掌大的小雪人。 梁雁就这么蹲在石凳前,不亦乐乎地玩了起来。 等到后来凉风轻轻掠过,高枝枯桠上簌簌地落下雪来, 她缩了缩脖子,双手拢在鼻尖下,轻轻哈了口气。 这会四周的人声渐褪,应该都走得差不多了。 她正准备起身,可一道黑压压的影子忽然笼罩下来, 紧接着,一只墨色缎面锦靴蹬了上来。 “我当是谁在这, 原来是你呀。” 一道极其傲慢的熟悉的声音。 梁雁抬起头,便见谢天佑一只脚松松踏在石凳上,指尖捏着根枯木枝。 木枝在他指尖灵活地转了几圈,最后被他捏着尾端,轻易地就挑起了小雪人的脑袋,骨碌碌地滚了下来,砸在地面上和雪地融成了一体。 他回回出现,总是这么一副挑衅欠揍的模样。 梁雁站起身来,并不回避他故意找茬的眼神,而是围着谢天佑的鞋面走了一圈,淡淡道:“谢公子,你是只有这么一双鞋么? “踩我桌子时穿的这双,马场刁难我时穿的这双,今日来找茬,还是穿的这双”, 她摇摇头,面露嫌弃,也从地上捡起一只枯枝,用力戳在他鞋面上,“瞧瞧,底都快开了。” 梁雁误打误撞的,却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他声音渐大:“我很少见过哪个女的像你这般讨厌。” “彼此彼此”,梁雁朝他拱手。 马场那次,若不是宋随,她八成要丢了半条命,此时对他可没什么好脸色。 谢天佑捏了捏手里的枯枝,若不是他不打女人,她还没有机会在这与他阴阳怪气。 手中的枝条一转,他挑起一边的暖炉,径直推到了地上。 炉子在地上滚了两圈,盖子弹开,里头的碳灰落了一地。 “你干什么?” 梁雁退了他一把,上前将手炉捡起来,拍拍炉子上的灰和雪水,妥帖地又放进怀里。 谢天佑忽然觉得,欺负欺负这个讨厌的女人比参加这无聊的宴会有意思多了。 只见他一步跨过石凳,影子又一次压下来,眉尾上挑,有些戏谑的意味:“这么宝贝,难不成是你心上人送的?” 谢天佑生的人高马大的,从背后看,竟将梁雁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梁雁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他紧接着跟上来,伸手扣住梁雁的肩,话里带上几分漫不经心的挑衅:“这样吧,你把这东西丢了,我就放过你。” 好似大发慈悲施舍她一般。 他在这上京城中闷了这么久,既要听着母亲的话不给她捅什么大娄子,又不能真就安安分分的,免得到时候让人忘了自己。 所以,也是时候该给自己找点乐子了。 谢天佑眉头轻轻一挑,他估摸着,瞧她方才紧张兮兮的模样,自是不会答应。 可偏偏她不答应,事情才有意思。 ‘哐当’一声,银制的手炉落在雪地里,发出一声闷响。 紧接着,骨碌碌的一阵翻滚,盖子又被弹开,从亭台阶上往下,直至落在一道玄青色身影脚边。 手炉翻开,停在脚下。 宋随抬眼,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谢天佑的背影。 银白的鹤氅,玉锦的料子,铺满了银色绣线绣制成的祥云图样。 他个子又高大,身姿挺拔,英气勃勃,立在这素白一片的雪地里,还有那么几分傲然独立的意味。 若不是那鹤氅后还未来得及收回的那只手,他只怕一时间还无法发现梁雁在此。 “东西我丢了,你说话可要算数。” 那只素白的手缓缓收了回去,宋随再也看不见,只听见那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再看着雪地里被人随意抛弃的手炉,混着脏污,孤零零地躺在那。 一颗心也陡然沉了下去。 当真是可笑,那人前不久还在与他谈论‘付出’,‘牵绊’,‘真心’。 原来这些她所认为重要的东西,在自身利益面前,也可以转头就抛掉。 他差一点就要以为,她和别人不一样。 梁雁动作太快,扔手炉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谢天佑此时还以那副咄咄逼人的姿态压迫着她,可自己瞬间已然占了下风。 “你……”,未免有些不按常理,他闷闷松了手,却是不好再说什么。 谢天佑这个人,难缠得紧。 他又天不怕地不怕的,若是这么长久与他耗着,反倒是自己吃亏。 今日有个这样难得的机会,她自然要牢牢抓住,好叫他以后识相一些,不要动不动就来寻她的麻烦。 梁雁悄悄往后退了一步,难得对他露出笑脸:“今日多谢谢公子手下留情,希望我们之间的误会就到这里为止。 “下回若是路上碰见,为了不碍公子的眼,我一定退得远远的。” 上京中人,尤其是女人,要么虚伪假意,要么冷漠无情,要么跋扈刁蛮。 只这不知打哪冒出来的丫头,倒出人意料的,横冲直撞,是个蛮憨直楞的。 谢天佑被架着,他又好面子,不能出尔反尔,只得不情不愿点了点头。 梁雁见状很快便提起裙摆,飞快地从边侧绕过他,往出口的方向去了。 从长廊下来,有一个拐角,谢天佑背对着此处,看不见这里的景象。 所以方才梁雁当机立断地拿了手炉往这边抛了过去,这会儿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她得赶紧将东西捡走。 梁雁小跑着到了拐角处,暖炉果然好端端躺在这里,她唇角微勾,上前将东西拾起,用袖子擦了擦,又好好地塞进怀里。 再起身时,偶然瞥见刚刚暖炉掉落的地方,有一对脚印。 脚印深深,像是站了许久。她没多想,一脚踏上去,往外头走了。 宾客此时散得差不多了,一路上没什么人,她很快便到了大门口。 梁雁此时心里还在想,若是宋随还没出来,她就先在马车上等一等他。 但他若是在里头逗留得太久,她就叫莫春羽直接赶马走人,让他在这里等上一等,也尝尝上一回她被独自抛下的滋味。 可理想与现实总是有着极大的反差的,比如此刻,她怔怔地等在早间莫春羽停马的位置,此处已空无一人。 身后的门房提醒她:“小姐,这里的人在你出门的前一脚就驾车离开了,你若是现在追上去,约莫还赶得上。” 如那门房所言,地面上蔓延着清晰的车辙印,是刚刚留下不久的。 有阵冷风掠过,梁雁微挺直了背,此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原以为,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与宋随之间,应当有了些不同。 至少即便是不谈当年的救命恩情,她在心里也早已经将他当做朋友了。 方才在国公府里,两个人被迫挤在柜子里,靠得那么近,她明明感受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有力的,温热的。 她分明觉得,他们两人已是不同。 可明显那人并不这么看她,她在他眼里,仿佛只是一件工具,需要时便耐着性子与她说上两句好话,不需要时便连戏也懒得演了。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薄情寡义的人。 明明今日是为了他才一早起来参加这个她并不愿意来的宴会,明明也说好了这次不会再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可他还是自己走了。 这么冷的天,车马也不给她留下,压根就没想管她的死活。 越想越委屈,梁雁木然地抬起脚往前走,她再也不想和宋随说话了。 等他那破屋子修好了,她便同爹说让他早点搬出去,省得留在梁府浪费他们家的伙食。 梁雁负着气往家里走,路上冷不丁还摔了一跤,好在碰上个顺路的车夫,坐了人家的菜车一路回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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