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看出温久有些落寞,小梢连忙转变口风:“其、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要我说扮演花神的贵女长得还没小姐好看呢,要不是您身子骨弱,参加不了选拔,否则花神人选非您莫属!” 她家小姐仙姿玉貌,清冷出尘,都不用繁复的衣裙修饰,往那一站就是天上神女下凡。 “说多少次了,闲谈莫论人非。” 温久无奈道:“我虽不曾参加过,但听闻花神选拔极为严苛,能当选足以证明其优秀,过程定付出许多艰辛,岂能随随便便抹消别人的努力?” “反正小姐是最好的。” 小梢吐了吐舌头,很快想起另一件事。 “对了小姐,虽然没抢到花,但我给你带好吃的了!” 她举起一直拎在手里的油纸包,打开以后,里头是一些京城的特色风味小吃,有糖葫芦、油酥饼、茯苓糕等等,总之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零嘴。 温久平常饮食清淡,也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然而此刻这些食物的香味带着浓浓的市井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让她一瞬间仿佛置身京城的街头巷尾。 馋虫微动,她刚想拈一块糕点,就被孙嬷嬷制止了。 “你自己贪嘴就算了,怎么能把街边的东西拿给小姐吃呢?” 孙嬷嬷呵斥道:“不干不净的,吃出毛病怎么办?” “可是我经常吃都没事啊……”小梢委屈地说。 “胡闹!你什么身份小姐什么身份?” 小梢缩了缩脖子——小姐对她很好,可孙嬷嬷才是实质管.教她们这些丫鬟的人,于是她只能老老实实低头挨骂。 “没事的,嬷嬷。” 温久知道小梢带这些食物回来是为了慰藉她不能去花朝节,不忍她继续被孙嬷嬷责备。 “只是尝尝鲜而已,不打紧。” “那也不行。” 孙嬷嬷毫不留情地没收了一袋子零嘴,絮絮叨叨道:“小摊小贩做的玩意儿,谁知道加了些什么,吃坏肚子就不好了。” 涉及身体问题,孙嬷嬷向来说一不二,温久也拗不过她,妥协后转移话题—— “哥哥还在读书吗?” 温久口中的“哥哥”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兄长温初言,长温久五岁,这个春天就将下场考取功名,这些天被温太傅勒令闭门安心备考,温久有好几日未看到他了。 温氏一族是千古流芳的,族中子弟但凡参加科考就几乎没有落榜的。不仅如此,祖上还出过好几位内阁首辅和宰相,和瑛国公府、镇北侯府并列京城三大家,虽人丁稀少,可地位依旧稳固。 如今当家的温太傅学富五车,桃李满天下,朝堂上一半的官员年轻时皆是温太傅的门生,就连宣明帝都是由他教导而成。 太傅致仕后潜心学问,在尚渊书院传道授业,但宣明帝在政事上遇到头疼的地方还是会虚心像他请教,可谓是深得倚重。 “最近好几家小姐都有意和公子相看,公子这是在书房躲清静呢。” 孙嬷嬷仔细地替温久披好衣服,这才回答道。 原来如此,难怪哥哥会乖乖待在府里温习。 温久掩唇扑哧笑了—— 作为温家的嫡长孙,温初言继承了祖父的才学,在尚渊书院常年霸据榜首,去年秋闱又刚中了解元,因此上门说亲的人那叫一个络绎不绝,都想提前预定这个金龟婿。 小梢没心没肺,已经忘了刚刚挨骂的事,快言快语:“春闱在即,公子可别还没放榜就被人捉去当女婿了。” “谁说不是呢。” 难得孙嬷嬷也跟着打趣:“像咱家公子这等玉树临风的青年才俊,不知有多少家姑娘惦记着呢!” 温久嘴角挂着笑意,问:“小厨房可还热着燕窝?我给哥哥送一碗过去。” “有的有的,”孙嬷嬷知晓他们兄妹感情好,也不拦着,“老奴这就去准备。” 花朝节小姐不能和同龄人一样出去玩已经很可怜了,在府里走动走动还是可以的。 燕窝很快便呈了上来,温久婉拒嬷嬷陪同的好意,自己端着慢慢向温初言的书房走去。 屋檐上残留的雨水有节奏地滴落檐廊,经过拐角时,左边的房门突然打开,温久防不胜防,差点和从里头走出来的人撞上。 男人身材高大,发冠略歪,眼窝深陷,唇边围了一圈参差不齐的胡茬,本该是一张英俊的面庞,却因主人随意对待被折腾得疲惫不堪。 “父、父亲……” 温久慌忙打招呼,同时嗅到男人身上浓重未散的酒味——父亲这是宿醉刚起? 温致远抓了抓头发,没有回答。 面前少女低垂着脑袋,神情有些忐忑,精致的眉眼日益长开,宛若一朵盛放的芙蕖—— 她和那个人越来越像了。 温致远只觉心脏一阵抽痛,飞快别开了目光,这在温久眼里,则是父亲厌恶看见自己。 她抿了抿唇,苦涩无声在胸口蔓延。 “去哪里?” 温致远注意到女儿手里的托盘,皱起眉:“这是什么?” 雨天地滑,女孩颤颤巍巍地端着托盘,万一不小心摔了怎么办? 温久嗫嚅着解释:“去书房,给哥哥送碗燕窝。” “你哥哥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别去吵他。” 说完,温致远就后悔了。 明明心里不是这样想的,话到嘴边却不知怎的变成伤人的利刃。 少女肉眼可见地黯淡了神色,温致远抿唇不语,最终扔下一句—— “身体不好就别乱跑。” 然后转身不再看她,像往常一样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温久叹了口气。 她和父亲的关系并不好。 母亲生下她便去世了,父亲从此一蹶不振,不仅辞去官职闭门不出,还整日整夜地借酒消愁,可以说是消沉到了极点。 自温久有记忆以来,从未见父亲笑过,父女俩谈话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 父亲不曾给予体弱多病的女儿一丝一毫的关怀,温久是在祖父的教导下长大的。 对于夺走心爱妻子性命的女儿,温致远内心想必是憎恨的吧。 早该习惯的。 她努力忽视心头萦绕的酸涩之感,将这段插曲抛之脑后,继续朝书房走去。 房门虚掩着,温久轻轻扣了几下门扉后,一边小心保持平衡,一边跨过了门槛。 桌上杂乱无章地摆放着几本书,上头用潦草行书随意做了简单的批注,温久稍微瞄了一眼,发现都是些新颖得有些超出纲常伦理的见解,和温家严谨端正的治学态度大相径庭——若是让朝中那些古板的老臣看见了,恐怕少不了一顿斥骂。 而书桌后的青年靠在宽大的扶手椅上,脑袋后仰着,脸上盖着一本摊开的《水经注》,长发半束,双手环胸,俨然是在悠哉悠哉地小憩,哪里有半点“温习功课”的模样? 她摇了摇头,放下燕窝:“咳咳。” 这一声重咳直接将青年惊得坐起,脸上覆盖的书册也滑落到膝盖上,仔细看他额发乱翘,嘴角还印出了一小块墨痕——倘若让仰慕他的姑娘们看见这副尊容,多少芳心会破碎一地呀。 “是你呀岁岁。” 温初言松了口气:“还以为是爷爷,吓死我了。” 兄妹俩长得很像,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区别在于温初言那双潋潋桃花眸多了几分旖旎的烟火气,乍看之下比清冷的妹妹平易近人,实际接触过他的人才知道他不像表面这般随和。 温久故意板起脸:“要是哥哥不偷懒,而是认真温书迎考的话,何至于会怕祖父查房?” “劳逸结合才能事半功倍,再说那些经史子集我都背得烂熟了,还有什么温习的必要?不是纯纯浪费时间嘛。” 温初言嘻嘻笑道,从他对待科举如此随便的态度,很难想象他是当代大儒的嫡孙。 不过他确实也有随意的资本。 虽然气人,可和寒窗苦读十几载都未必能考中的万千学子相比,温初言读书读得有些过分轻松了,再厚的经论他看个几次就能背下,写文章也是洋洋洒洒、挥笔而就,金榜题名于他不过探囊取物。 温久为这样的哥哥感到自豪,但面上仍不显。 “哥哥这话若是令天下读书人听到,怕不是会义愤填膺、对你群起而攻之了。” 温初言大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岁岁找哥哥可是有事?先说好,出去玩是不行的,你风寒刚好,需要静养。” 听着这和孙嬷嬷如出一辙的话,温久失望地撇了撇嘴角。 兄长虽然好说话,可一旦涉及她身体健康的问题,是绝不会妥协的。 “才不是要出去玩呢。” 和长自己五岁的兄长对话时,温久的语气带点小女孩的娇纵:“是来给你送汤的。” 她将燕窝朝温初言的方向一推,后者眉开眼笑地捧起:“还是岁岁心疼我,不过以后这种事交给下人做就好了,万一烫着摔着,该换哥哥心疼你了。” 温久但笑不语,温初言敏锐察觉到她眼底的郁色,挑眉问:“碰到父亲了?” 什么都瞒不过哥哥…… 温久轻轻嗯了声:“父亲他……又喝醉了。” 她犹豫半晌,有些落寞地说:“哥哥,我是不是没有出生比较好?这样阿娘就不会离开,父亲也不会这么痛苦……” 话音未落,额头就挨了一记。 “傻姑娘,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温初言重重揉了下妹妹的脑袋:“要是没有你,我和爷爷不就会痛苦了?还有二叔和公主他们,大家都很喜欢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放缓了语气,表情温柔。 “可是……” 温久还是轻轻咬住唇瓣。 她一出生便没了母亲,是以对母亲毫无印象,但温初言不同。 哥哥是有和母亲相处的记忆的,从这个层面说,是她害哥哥成了失去母亲的孩子。 然而哥哥从未怪过她,反倒经常安慰她开解她,明明只大了五岁,既要当兄长,又肩负了一半父母的责任。 听爷爷说,她小时候都是哥哥带的比较多。 “父亲他不是讨厌你,而是不敢面对你,是他自己自甘堕落囿于过去,不关岁岁的事。” 在温初言看来,父亲只是没有勇气面对妻子离世的事实,想找个人恨罢了——这样的父亲,他认为是懦弱且不负责任的。 岁岁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要被迫承受无端的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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