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温太傅都觉得自己过分,加之确实是被少年真诚的态度打动,终于松口, 同意了他的提亲。 两人的婚期敲定在明年二月初八, 刚好是温久及笄的一个月后。 时间貌似绰绰有余,实则在仅剩的小半年里要准备的还很多。单是为了一套嫁衣,温久便被纪向纭拉着挑了整整一个月的布料。 “久久,你看这个绣样如何?” 纪向纭捧着一段蜀绣红锦,兴致勃勃地问。 堆满屋的箱匣琳琅满目, 让温久挑花了眼:“好看,纭姨的眼光自是不会错的。” “你怎么什么都说好。” 纪向纭无奈:“总要选出个最好的来, 成亲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真的都很好看。” 温久指着她手上的布料说:“要不就这匹吧, 我喜欢上面的图案。” 刚开始还觉得新鲜, 拖得久了便觉枯燥乏味, 温久此刻只想快点结束这个环节,于是选了最合眼缘的布匹跟纪向纭交差。 “好, 那就这个。” 纪向纭拿着质地精良的锦缎在少女身上比划了两下, 满意地点头:“这颜色衬你, 果然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少女身姿窈窕、美貌过人,怎么打扮都不嫌多。 “再挑挑别的, 多做几套婚后穿……” 温久一听头都大了,连忙婉拒:“已经够多啦,先前聘礼里的成衣就够我穿到明年了。” 这话是一丁点也不夸张。 河东谢氏家大业大,多年累积下来,实力雄厚,家产颇丰。谢家虽代代从军,但族中也有不少从商的子弟,据说谢怀蔺的三叔就是个经商奇才,赚来的钱即便补贴了军饷,剩下的数目也令人咂舌。 是以镇北侯府出手豪绰大方,送来的聘礼列了长长一串清单,抬来时队伍非常壮观。 孙嬷嬷笑着打趣:“知道的当夫人是在娶儿媳,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在嫁闺女哩。” 温久母亲早逝,府中也没有懂得这些事宜的女长辈,因此纪向纭虽身为准婆婆,但另一方面又是温母旧友,于是破格代为操劳,忙前忙后的十分热忱。 “可不是么。” 纪向纭长舒口气,瞧着小姑娘亭亭玉立的俏丽模样,越看越觉得是自家小子配不上人家,倒真有种嫁女儿的不舍心情。 “能娶到久久这么好的姑娘,慕之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曾几何时,她还在撮合温久和谢怀蔺的婚事,当时少女婉言拒绝,没想到一转眼两人就要成亲了。 温久被她说得脸红:“纭姨言重了,谢……慕之自也有他的好的。” “他也只会在你面前扮乖,我跟他爹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纪向纭调侃。 “好啦,既然确定要这块料子,得赶紧拿去给绣娘着手缝制嫁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纪向纭起身,临走前还依依不舍地拉着温久的手,殷勤期盼她早日嫁进侯府,好圆了自己多个闺女的愿望。 送走纪向纭,温久有些疲乏,她在孙嬷嬷的陪同下缓缓走回自己的院子,却在门口撞见一个意外的身影—— 温致远伫立在宽敞的庭院里徘徊不前,浓眉紧锁,一副想进又不敢进的模样。 “父亲?” 温久迟疑地唤了声,男人立刻回头,宛如做坏事被抓包,露出几分尴尬的神情。 “啊……我以为你在里面。” 他讪讪开口,虽是在对温久说话,目光却落在虚空。 自从海棠酥一事后,温久想着父亲大概更不想看到她了,所以在府中有意避让,以免让父女两人都回忆起那不愉快的画面。 可不知兄长私底下跟父亲说了什么,这段时间温致远主动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增多,态度也和颜悦色了不少,温久能感觉到父亲小心翼翼的靠近,以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情。 或许,父亲真的在逐渐接纳她也说不定。 “爹爹有什么事吗?” 她换了个亲昵的称呼,试图借此拉进父女俩的距离。 温致远干咳了两声:“也没什么,顺路来看看,你不是和谢家那小子定亲了嘛……” 温久恍然大悟——父亲这是在关心她呢。 “我听你爷爷说了,你和谢家那小子两情相悦,他又是真心待你,我……爹爹替你高兴。” 游移不定的视线最终还是落在少女身上,望着那张清艳的小脸,温致远依旧不可避免地想起亡妻。 他曾经也满心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可伴随她降生的是妻子的离去。 理智告诉他温久是无辜的,但情感上他接受不了,不管如何,事实都是妻子是因难产去世,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怪温久,也曾无数次想——要是没有这个孩子,妻子还会在他身边,与他白头偕老、相伴一生。 是温久夺去了他心爱的妻子。 过去十几年里,温致远都是靠这个念头撑过来的。 辞去官职,闭门不出,终日借酒消愁,在偌大的温家老宅里过着宛如行尸走肉的生活,曾以他为豪的父亲也对他失望透顶。 这些年他回避女儿,连带和长子也日渐疏远,然而那日温初言找上门来,告诉他,多年以来他的态度给温久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以至于少女一时想不开,差点做了傻事。 乍听之下,或许觉得温久的行为幼稚、冲动而不计后果,可那孩子素来坚强,被逼到这个地步,难道不是证明了他这个父亲的残忍和无情吗? 个头已经超过他的长子冷漠地说: “你们将岁岁带来世间时不曾问过她的意见,又凭什么把不幸的根源怪在她头上?岁岁是阿娘牺牲自己也要保住的孩子,你连她都不能接受,又有什么资格说你深爱阿娘?” 一番话仿佛给温致远迎头一棒,戳中他转移责任的卑劣心思。 为人子,他把家业扔给年迈的父亲;为人夫,他守护不了挚爱的妻子;而为人父,他深深伤害了亲生骨肉,让女儿承受本不应由她承受的压力,战战兢兢地度过十余年。 愧疚的同时,他又庆幸一双儿女更像他们母亲那般坚韧,而非如他这个不中用的父亲一样胆小懦弱、只会逃避。 温致远吐出一口浊气,似是释然。 他将一把暗金色的钥匙递给温久:“这是库房的钥匙,你娘的嫁妆全在库房里面,如今应当交付与你。” 父亲第一次表露出来的关怀让温久受宠若惊,现在又把属于母亲的东西给她,她更加惶恐:“可是爷爷已经给我准备了一笔丰厚的嫁妆……” “拿着吧,嫁妆总归越多越好,将来你嫁去侯府也能傍身。” 温致远把钥匙放进少女的掌心,声音染上一丝哀戚:“你娘本来便打算把嫁妆全留给你的,你收下也算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阿娘的心意…… 小小一枚钥匙的分量瞬间变得沉重起来,温久慢慢收拢掌心,眼角酸涩。 “侯府虽盛,我温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温致远犹豫半晌,大掌轻轻落在少女头顶,笨拙地揉了揉她的发。 “往后谢怀蔺若是负你,或者你在谢家受了委屈,就回家来,家里有父兄给你撑腰,大不了与他和离,温家养你一辈子。” 温久心里一热,讷讷张口,嗓子却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哽咽之际,身后传来少年清越的嗓音—— “温叔放心。” 谢怀蔺迈着稳健的步子,很快便走到父女俩面前。 “我绝不会辜负岁岁,更不会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 少年的承诺让温致远忆起当年上妻子娘家提亲的自己,他愣了片刻,随即回神,严肃地说:“你最好说到做到,我温家就这一个姑娘,你若对不起她,我……我们绝不轻饶。” 面对男人释放出的威压,谢怀蔺依旧从容,毫不露怯。 他迎上温致远的目光,声音坚定有力:“从我喜欢上岁岁的那天起,便决定护她爱她一辈子,除非我死了,否则绝不会有那天。” “你瞎说什么呢。” 温久拉了拉他的袖子,脸颊微红。 当着父亲的面多难为情,他居然还如此面不改色地说这种肉麻话,而且什么死不死的……听了便让人心惊肉跳。 “你有此诚意和决心,甚好。” 温致远点了点头,摆了摆手让他们自便,然后便转身离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温久觉得父亲的背影在这一刻变得伟岸,完全不见平日里的颓唐。 “岁岁,也看看我呀。” 似是不满自己被忽略,谢怀蔺凑到少女跟前,可怜兮兮道:“这么多天不见,你就不想我?” 早在夏末他便结束了在崇文堂的课业,先前苦于让温太傅松口答应婚事,后来又领命护送北戎使臣,这段时间忙得团团转,已经好久没看到温久了。 “不想。” 温久别开脸——方才少年那一通誓言带来的心悸尚未消退,她脸上还臊得很。 “真的不想?” 谢怀蔺抓起她的一双柔夷,捧在掌掌,刻意压低嗓音:“可是……我很想很想你,白天想,晚上也想。” 手上皮肤本就薄,他说话时吐出的呼吸又炽热无比,温久只觉指尖像被沸水烫到,她下意识地想躲,怎奈少年握得很紧,她挣不开,只好去推他的脸。 然而这没能得逞。 谢怀蔺转而攥住她的手腕,在右手掌心烙下一吻,温热酥麻,仿佛蜻蜓点水。 “只有我一个人想你未免太不公平,所以得讨点利息。” 少年目光狡黠。 “孟、孟浪!” 温久使了点力气才抽出手,想要遮盖什么罪证似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 她瞪了谢怀蔺一眼,嗔道:“你此行皇命在身,天天想我还怎么做正经事?” “想你就是正经事啊,又没规定任务途中不能想你。” 谢怀蔺眼底带笑,说起情话信手拈来,配上那张过分英俊风流的面庞多少有些轻浮,也不怪乎世人以貌取人把他当浪荡子。 论歪理和厚脸皮温久是比不过他的,她索性放弃这个话题。 “你什么时候来的?下次能不能打声招呼,总是神出鬼没,还好爹爹不管这些,换成爷爷肯定要生气。” “我是想打招呼,但你和你爹不是在谈正事嘛。” 提起这个,谢怀蔺声音闷闷的。 温久噗嗤一笑:“那怎么又忍不住出来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0 首页 上一页 47 48 49 50 51 5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