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受宠的皇子,除了好看的皮囊外一无是处,庄贵妃压根不认为宋彧会成为儿子夺嫡的威胁。 可现在温太傅居然说,皇位继承人是宋彧? 开什么玩笑!这老家伙莫不是老眼昏花、看岔了不成? 然而温太傅笃定的语气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 “陛下亲口所说,不会有误。” “我不信!” 张皇后尖叫:“凭他也配?他有什么资格当皇帝,这个野种——” “皇后娘娘……” 女人的咒骂实在是不堪入耳,温太傅为难地皱起眉。 “放肆!” 正在这时,羲和殿的门打开,宋莜岚一袭白色素衣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立于汉白玉阶上,居高临下审视张皇后:“老六再怎么样也是皇子,你说他是野种——” 宋莜岚目光锐利:“那皇兄又是什么?” “我……” 张皇后脸上血色尽失,踉跄后退了好几步,幸亏有宋骥扶着才没摔倒。 这蠢女人,平常那么多心眼,一遇上宋莜岚就吃瘪。 庄贵妃不屑抽了抽嘴角。 但庄贵妃也知道,后宫所有女人加起来,在宣明帝心中的分量都抵不过一个宋莜岚。不仅给了她无上荣宠,放任她在宫里宫外作威作福,连垂死之际也只召了她一人进宫侍疾。 宋莜岚不是好惹的主,因此庄贵妃依旧把矛头对准温太傅。 “太傅,本宫知道六皇子是您的得意门生,但不管您如何看重六皇子,也不能在此等大事上存了私心啊。” 她说得委婉,但傻子都听得出,她是在指责温太傅篡改圣旨、拥立宋彧。 张皇后迅速反应过来,帮腔道:“没错!温太傅,陛下在世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 两个斗了大半辈子的女人第一次统一战线,眼下她们共同的敌人是半路杀出的宋彧。 “娘娘说什么?” 温太傅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臣怎么可能……” “那太傅要怎么解释,那日你从宫中出来后,马上和宋彧见面了?” 不愧是皇后,手脚竟能伸到中立的温家。 庄贵妃暗暗心惊时,那厢张皇后已经恢复了理智。 她盯着宋彧,目光淬了毒般阴冷:“依本宫看,温家是想效仿前朝摄政王,挟天子以令诸侯,所以才伪造了传位诏书!” “诬陷、这是诬陷!” 温太傅气得浑身发抖,一生廉洁奉公、刚正不阿的老人,怎么也想不到会被扣下莫须有的罪名。 “老师……” 宋彧担忧地搀住老人,深吸口气,迎向皇后:“母后,我那日拜访老师是为了其他事,并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哼。” 张皇后冷笑:“什么事会这么时机恰好?太傅前脚刚出皇宫,后脚就和你会面了?你真是好心机、好算计啊,扮猪吃老虎十几年,是不是就等着今天?” “儿臣没有……” 宋彧瑟缩了下,依旧是那副好欺负的怯弱模样,可张皇后分明看清他眼底的讥诮。 她顿时心头火起:“事已至此你还装什么装?你这个遭天谴的……” “够了!” 宋莜岚忍无可忍,用力甩了张皇后一记耳光。 “大前夜皇兄单独召见了老六,如此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话是对皇后说的,但宋莜岚狐狸眼眯起,缓缓环视众人一圈,威慑力十足。 “立遗诏那天本宫也在场,难道本宫也听错了、看错了吗?” 没有人敢挑战长公主的权威,纷纷心虚地垂下头。 “你也在场……你也在……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张皇后喃喃自语,好像一下子想通了什么,猛然抬头:“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她保养得当的面容扭曲成丑陋的模样:“宋莜岚?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这么多年佯装不知,连陛下都被你蒙在鼓里!” “你说什么?” 宋莜岚顷刻沉下脸,显然皇后的这番话在她意料之外。 “很奇怪我为什么也知道那件事吗?” 张皇后咯咯地笑着,肩膀一颤一颤的:“太后临死前你不肯来看她,是我陪在她身边,她呀,不小心把我认成你,说漏嘴了。” 她眼前浮现出太后那张被病痛折磨得青黑的脸—— “嘉容,是你吗?” 老妇人躺在床榻上,朝来人伸出干瘦的手。 “是你来看母后了吗?” 张皇后叹了口气:“母后,是儿臣,嘉容她……没有来。” 可是病重的老人神志不清,只捕捉到“儿臣”两个字,便以为是自己唯一的孩子进宫探望她了。 “你还在怪母后吗?” 她眼里积满浑浊的泪,嗓音沙哑不堪。 “那件事是母后对不起你,可母后也是为了保护你啊!” 张皇后还在疑惑是什么事导致母女俩决裂,接下来就从太后口中得知了一个惊天的事实。 这个事实让她胃里翻腾,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原来那个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长公主,居然还有这样一段肮脏的过去! 一旦将这个事实公诸于世,宋莜岚的名声就毁了,届时她将受千夫所指,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想到那个趾高气扬、从来不尊重自己的女人会有的下场,张皇后兴奋得头皮发麻。 可若是让陛下知晓了…… 张皇后打了个寒颤。 不,绝对不能让宣明帝知道。 哪怕是为了她的骥儿能登上皇位,她也要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带进坟墓里。 …… 张皇后愤恨地说:“不愧流着同样的血液,你们真是太会伪装了!”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不懂张皇后到底在说什么。 “母后……” 宋骥手足无措地唤了她一声,但张皇后陷入癫狂的状态,破罐子破摔:“宋彧不能继位,他是……” 啪! 又是一耳光,张皇后被打得晕头转向,话音戛然而止。 “皇兄尸骨未寒,你就连圣旨都不放在眼里,真是无法无天了。” 宋莜岚用帕子擦拭发麻的手掌,对身后的嬷嬷说:“堵上她的嘴,带去青鸾殿好好闭门思过,省得继续丢人现眼。” “姑姑!” 宋骥回过神来,咬牙道:“你不能这么对母后!” “怎么,你对本宫的决定有意见?” “……” 宋莜岚轻蔑地睨了他一眼,宋骥顿时没了底气。 他和宋骐那蠢猪不同,没有庞大的母族,靠的是嫡子的身份,母亲一不在身边就六神无主。 于是他只能握紧拳头,眼睁睁看着张皇后被带走。 “你们也都下去吧。” 宋莜岚看着这帮人就心烦:“吵吵闹闹的,皇兄在天之灵该怎么安息?” 宋莜岚横行霸道惯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人敢忤逆她,都低头应是,唯唯诺诺退下了,其中宋骥和庄贵妃母子表现得最为不情不愿。 但温太傅心知肚明,这只是暂时的安宁,宋彧想要顺利登基恐怕没那么容易。 - 天子驾崩,遗诏里定下的继承人选是最不受宠的六皇子,可想而知满朝哗然、举世皆惊,一时间大街小巷都在讨论这件事,闲言碎语漫天飞舞。 温久闻知此事,也着实吃了一惊。 ——宋彧要登基了? 她还记得曾几何时少年半开玩笑地问,是不是觉得他没可能当皇帝,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惊讶过后,温久为宋彧感到高兴。 不管如何,他这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至少往后的人生少年终于不用仰人鼻息,也不会有人敢欺侮他了。 “岁岁。” 祖父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 “爷爷有些话想同你说。” “好,”温久微笑相迎,“您先坐。” 自从传位诏书公开以后,朝中为此事争论不休,以反对和质疑的声浪居多,温太傅这些日子都在为此操劳不休,头发都白了许多。 温久沏了壶茶,然后问:“爷爷要和我说什么?” “……” 老人面露迟疑,似乎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开口,最终吐出一口浊气:“慕之近来可有与你联络?” “有呀。” 提起少年的名字,温久语气轻快不少:“他隔三差五就写信过来,可烦人啦。” 话虽如此,温久眉眼弯弯,嗔怪中含着甜蜜,并不见一丝一毫的困扰。 “这样啊。” 温太傅点点头,沉默半晌,接着道:“岭南匪寇不绝多少和地方势力有关,这个问题遗留几十年了,不是一时半会拔除得了的。” 他有些难以启齿:“爷爷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但爷爷也舍不得你蹉跎半生,浪费大好年华……” 温久抿了抿唇:“爷爷,您究竟要说什么?” 说什么? 想说当初是希望你觅一位如意郎君,但现在的谢怀蔺已经不是良配了——这些话,温太傅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口。 老人幽幽叹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明日就是登基大典,还有些事要和礼部确认,我进宫一趟。” 祖父没把话挑明,温久也就装作没听出弦外之音。 她沉默地望着老人离去的背影,突然发现祖父的身形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佝偻,再也不是她记忆中精神矍铄的模样。 神游的间隙,她的右眼皮没由来地一跳——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温久下意识地跑出去,想喊住祖父,但老人已经坐上马车,一阵尘土飞扬,她只能目送马车渐行渐远,朝阴云笼罩下的皇宫奔驰而去。 没事的,一定是她想多了。 温久安慰自己,却无法忽略心头的不安。 她一直等到华灯初上,也没有等来祖父的身影。 “老爷是不是有事耽搁了,”孙嬷嬷咕哝道,“小姐,要不您先用晚膳?” “再等等。”温久摇头。 仿佛要验证她的不安,远处传来一阵激烈的厮杀声,在静谧的夜里清晰可闻。 “怎、怎么回事?” 小梢胆子小,缩了缩脖子:“好像是皇宫的方向?宫里打起来了?” 温久腾地站起,连外袍都不披就往外冲。 “等等……小姐!” 孙嬷嬷急忙拉住她:“您这是要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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