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李百薇并不介意,丝毫不惧先帝在位时享尽荣宠的长公主。 “在下不才,区区江湖郎中,却解了太医院院使都束手无策的蛊呀。” 正在喝茶的温致宁手一抖,茶水差点从杯沿渗漏。 “放肆,你说什么……什么蛊?” 宋莜岚先是恼怒李百薇的态度,而后捕捉到关键字眼,像是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久久,原来宫里说你病了,是指中毒了?到底怎么回事?” 女人蹙起两道细长的眉,语气担心又暗含责怪,好像在不满温久隐瞒了真实病情。 温久自进门以来兴致就不高,完全没有回到家中的喜悦。 她低垂着眸,情绪难缠:“我中了什么毒,殿下难道没有头绪吗?” 宋莜岚眉心褶皱加深:“本宫又不会未卜先知……” “殿下。” 温久轻轻打断她,羽睫闪动,最终抬起头直视宋莜岚:“孙嬷嬷是你的人,对么?” 空气仿佛凝滞了,须臾静寂过后,温致宁无措地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宋莜岚骤然拔高的声音打断。 “温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女人上挑的狐狸眼里郁结起怒意,权威遭到挑衅让她无法忍受:“是不是本宫太纵容你了,你现在都敢这样跟本宫说话了?” 过去常有人道,京城最不能招惹的人是长公主宋莜岚。 原因无他,宋莜岚是太上皇唯一的嫡女、宣明帝的亲妹妹,被两任帝王视作掌上明珠,自幼娇生惯养,享尽万千宠爱,文武百官、后宫嫔妃通通不放在眼里,脾气是出了名的差。 惹怒她的下场,绝对凄惨。 换做普通人早就瑟瑟发抖了,但温久并未退缩,她直面宋莜岚的怒火,淡墨瞳仁逐渐染上悲伤。 “过去听府里的老人说起过,孙嬷嬷是从东夷逃亡到大朝的,可最先收留她的不是温家,而是长公主府。” 她平静地叙述:“是您救助了她,也是您把她引荐到温家,让她当了我的乳娘。” “那又如何?” 宋莜岚不耐烦地说:“你母亲怀你的时候身体本来就不大好,孙嬷嬷刚好精通药理,本宫便让她照顾你们母女,有问题吗?你不会因为本宫一时仁慈,就把罪名往本宫头上扣吧?” 她咄咄逼人,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温久等她发泄完,冷静接话:“孙嬷嬷垂死之际,口型比出的——是您的名字。” 那日在猎场,她和谢怀蔺设计引出孙嬷嬷,老人身份遭到揭穿,不向曾收留她的长公主求救,反而哀求起跟自己没什么交情的江澧,这已经很不自然了,给人一种祸水东引、转移视线的感觉。 想来孙嬷嬷是有把柄在幕后主使手上,所以才不敢供出背后之人的身份。 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或许是心中有愧,老人死死抓着温久的衣袖,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蠕动嘴唇,用口型无声说了三个字: 长、公、主。 “……” 孙嬷嬷临终的证词让再多狡辩都成徒劳无功, “是嘛。” 女人眼里的怒火褪去,表情渐渐松弛下来:“原来是孙嬷嬷说的。” 她轻轻笑了声:“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她真是好大胆子。” “嘉容……” 温致宁发出痛苦的呻.吟。 “所以您是承认了?先帝突发恶疾、当年那场宫变,还有哥哥失踪,这一切都是您做的吗?” 女人不置可否,温久却没有真相大白的喜悦,心情反而更加沉重。 “去皇陵为先帝守灵其实不是宋彧的命令,而是殿下主动要求的吧?因为这样就没有人怀疑您了。” 宋莜岚以受害者的身份离开京城,把自己从皇权斗争中摘个干净,如此一来,不管是宣明帝蹊跷的死因,亦或是宫变那夜皇子们血流成河,在世人眼中都成了宋彧这个暴君所为,长公主也不过是他报复的对象之一罢了。 好一招以退为进。 在世人眼中,长公主嚣张跋扈,仗着帝王宠爱横行霸道;而在温久的认知里,宋莜岚是个护短的长辈,虽然骄傲,实则性格天真,偶尔还会露出少女的娇憨。 她怎么都无法想象,她跟宋彧一样,用精彩的伪装欺骗了所有人,让所有人对她放下了戒心。 “久久,你真的很聪明。” 宋莜岚勾起红唇,气质陡然转变。 眼前的女人收敛起娇纵姿态,狐狸眼危险地眯起,保养良好的长甲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扶手。 “为什么?”温久艰声问,“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什么呢……” 宋莜岚喃喃自语:“我一开始没想做得这么绝的,可是他发现了……致远他发现是我干的了。” 这番话在温久心中掀起惊天波澜,她知道宋莜岚是三年前所有事件的主使,但没想到,父亲的死也和宋莜岚有关! “你……” 温久颤着嗓,连敬称也不再用了:“是你……害死了父亲?” “那是个意外!我不是故意的!” 仿佛触到了某个点,女人从容的面具瓦解,尖声道:“我也不想他死的,可是他听见了!他知道许姝霖不是难产而亡,一上来便要和我争执,连解释都不听,我是一时失手才会将他推进湖里……” 说到这里,她仿佛又变回那个单纯的长公主,发出一声委屈的呜咽。 许姝霖……母亲…… 温久大脑一阵晕眩,没想到三年前的事件不过是冰山一角,其下还隐藏着更深更暗的泥沼。 母亲……原来不是她害死的吗? “你到底都做了什么?” 她扶着抽痛的额角,怒视宋莜岚。 “做了什么……不,我什么也没做。” 宋莜岚攥紧红木扶手,用力得指节泛白,前一刻的疯狂褪去,双眸带着冰冷的恨意。 “本宫和后宫那些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蠢女人不同,做不出谋害孕妇的事,本宫只是——” 束手旁观罢了。 宋莜岚轻轻吐出几个字,温致宁神情痛苦:“嘉容,你果然……” “二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温久想到了什么,望向脸色惨白的男人:“当年您自请去扬州任职,究竟是接受不了我父亲的死,还是心中有愧呢?” 面对少女的质问,温致宁仓惶别过脸:“对不起,久久,二叔对不起你……” 他不敢看少女,口中反复念着道歉之词。 “二叔,你明明知道,却一直保持沉默,如果你早点把真相公之于众,爷爷和哥哥也不会……” 温久眼里含泪,失望地看着仅存的亲人。 温致宁心虚不语,宋莜岚把手放进他掌心,笑意吟吟:“他爱我爱到了骨子里,怎么可能揭发我呢?你说是不是?阿宁。” “……” 男人的顺从让宋莜岚很满意,她懒懒地倚在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温久:“本宫以为你是个乖孩子,看来不是。” 她慢悠悠道:“可惜了,本宫是真心中意你,一直把你当女儿看待的。” 孙嬷嬷也说把温久当亲孙女,可依然听从宋莜岚的指示在她身边潜伏多年,所以宋莜岚这么说,并未让温久动摇。 她扯了扯唇,讽刺道:“您所谓的中意,是指让孙嬷嬷给我下毒么?” 宋莜岚哼了声:“久久,本宫给过你机会,可你非要重回谢怀蔺的怀抱,跟本宫作对,本宫也只能出此下策了。不过你放心,等谢怀蔺交出兵权,本宫会给你解药的。” 她冷笑道:“别怪本宫心狠,谁让你实在是太不听话了。” “我宁愿不要解药,”温久抬起倔强的眸,“你别想拿我威胁谢怀蔺。” “你这孩子,脾气怎么这么犟呢?” 宋莜岚叹息道:“本宫不知道你身边这位大夫有什么能耐,但她不可能解毒,能做的顶多是暂时压制你体内的毒,没有解药,你必死无疑。” “我死之前,你会先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温久坚定地说:“三年前那场宫变夺去许多无辜者的性命,你做的那些事不会为世间所容的。” “你有证据么?” 宋莜岚嗤笑:“你不会天真地以为,凭本宫今日和你说的这些废话,就能给本宫定罪吧?” “……” “那日在猎场,谢怀蔺声称有要事宣布,本宫以为是要让宋彧当众指认本宫,没想到被你们摆了一道,反而暴露了孙嬷嬷。” 她啧了声。 “不过孙嬷嬷其他事还是办得极好的,巧妙地除去宋彧这颗弃子,也算解了本宫的心头大患。” 女人慢条斯理地啜饮一口茶水。 “啊?谁跟你说宋彧死了?”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李百薇冷不防插嘴。 宋莜岚眼皮一跳:“什么意思?” 宋彧中毒之后,谢怀蔺火速封锁消息,但她相信孙嬷嬷使毒的手段,认定宋彧绝无活路,否则先前在猎场,温久二人也不会推谢怀钰出来假扮宋彧了。 “字面意思啊。” 李百薇不拘小节地翘起腿,双手枕在后脑:“我听谢四讲过那个嬷嬷下毒的方法了,不得不说风险很大啊。且不说剂量是否足够,谁也不能保证宋彧一定喝了。” ——虽然他最后确实喝了啦。 李百薇悠悠道来:“但那位医术平平的何院使处理得还算及时,再加上不是奢情蛊这么棘手的毒物,剩下的那点余毒,是我闭着眼睛都能解的程度。” 她笑眯眯地看着宋莜岚:“不好意思啊,我这个江湖郎中坏了您的好事。” 宋莜岚才平息不久的怒火再次点燃,差点把一口银牙咬碎:“呵,他居然还苟活着。” 千算万算,唯独漏算了宋彧的命会这么硬。 “也是,他打从生下来就是跟本宫讨债的,不过无所谓了……” 宋莜岚扬起手,将茶盏重重砸翻在地。 刺耳的破裂声响起,碎片在水泊中微微颤动,温久的裙摆也溅上了几滴茶渍。 摔杯为号,外头即刻响起一阵骚动,脚步声中混杂兵刃的摩擦声,快速包围了正厅周围。 “忘了告诉你,当年宫变中镇压叛军的影卫不是宋彧的人,而是皇兄留给我的护身符。” 宋莜岚依旧胜券在握。 然而与她的计划背道而驰,从门口涌进的并非黑衣蒙面的影卫,而是身穿铠甲的禁军,为首那个高大的男人,正是谢怀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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