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说什么?” 身后传来男人震惊的声音。 温致远提着酒壶,身形僵在原地。 平常这附近鲜有人来,宋莜岚没想到他会出现,还听见了她和孙嬷嬷的对话。 多年沉淀在这一瞬被打破,遇上温致远,她还是会乱了分寸。 “致远,你听我解释……” “原来是你……” 男人赤红了眼,丢掉酒壶,大踏步冲上来,用力攥住她的手腕。 “我没有,那真的是个意外。” 宋莜岚拼命解释,可怒火上头的男人根本听不进去。 “姝雯不是难产,久久是无辜的,这么多年……我、我竟然怪了她这么多年。” 想到自己将女儿冷落了十几年,温致远心如刀割,因此,更加痛恨面前的女人。 “是你,是你害死了姝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没错!” 被心爱的人如此激烈地指责,宋莜岚也失了理智:“喜欢一个人有错吗!要不是你当年拒绝赐婚,我也不会变成这样!” “别开玩笑了。” 温致远咬牙切齿:“你费尽心思嫁进温家,就是为了报复我吗?那你冲我来啊,为什么要对姝雯下手?我不爱你,我这辈子爱的人只有姝雯!” “够了!!” 她猛地推开温致远,男人本就喝了酒,加上得知真相受到巨大冲击,被她这么一推,直接向后栽倒,脑袋磕在石头上,就这样沉进了湖里,消失无踪。 宋莜岚瘫软在地,浑身颤抖。 这一次,她害死了深爱的人。 最后还是孙嬷嬷生拉硬拽,把她扯离湖边,送回公主府。 “回来了?” 温致宁微笑迎上前:“久久今日应该和慕之出去玩了吧,你是不是扑了个空?” “……阿宁。” 她哽咽地扑进男人怀里,紧紧抱着他,像个闯祸的孩子,语无伦次:“我、我把他推进湖里了……我不是故意的……他听见了,我没办法……” 温致宁渐渐反应过来这个“他”指谁,他抓住女人的肩:“嘉容,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他的语气无比沉痛:“久久马上就要成亲了,你让她怎么办?她已经失去母亲,如今又没了父亲,你让她怎么办啊!” “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宋莜岚吼道,随即放柔嗓音:“你不是说爱我吗?所以你会帮我隐瞒的,对么?阿宁,我只剩下你了啊。” 她抓着男人的手臂轻轻摇晃,用哭腔撒娇。 男人痛苦地闭上眼,终是妥协。 …… 要论温致远的死带走了什么,大概是她对灰暗人生仅存的妄想吧。 看着得知谢怀蔺未死而暴怒的宋彧,她只觉得轻蔑。 她这个儿子除了长相,哪哪儿都不像她——饶是当初听闻温致远成亲,她也没有失态至此。 可是血缘的奇妙恰恰体现在这里。 他们都有见不得光的身世,心里都住着一个爱而不得的温家人,真真是可怜又可悲。 宋彧还在对着暗卫咆哮,宋莜岚却听腻了。 她抓起茶杯,向少年掷去,上一刻还暴跳如雷的少年瞬间噤了声。 废物是废物了点,优点是特别听话。 她把玩着为皇兄准备的毒药瓶,听见里头液体摇晃轻响,心想宋彧那肮脏的血脉也该派上用场了。 经年累月的慢性毒药拖垮皇兄的身体,只消让他饮下这最后的毒,一切就结束了,她筹谋十几年的复仇计划将圆满收场,她会站上最高处,命运从此不再受人掌控。 也许在内心深处,她依然崇拜着母后,渴望成为像母后那样的女人,做成母后未做成的事。 如她所想,皇兄病危之际不宣任何妃嫔,只召了她一个人进宫侍疾。 她特意换上最朴素的衣裳,化了淡妆,在明黄床幔后见到了此生最痛恨的那个人。 已过而立之年的帝王脸颊瘦削、眼窝凹陷,两鬓斑白得像染了霜。 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在看到她时放出光亮—— “嘉容,你来了。” 皇兄颤巍巍地向她伸出手,她没有避开,由着他触碰到自己的指尖。 男人青黑的面庞焕发出一瞬生气:“嘉容,你……你原谅朕了,是吗?” 她没有回答,跪伏在床边,语气担忧:“皇兄,你还好么?” 濒死的帝王把这份关心当做赦免,激动地握住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讲起儿时两人出宫玩的经历,讲他多么后悔当初一时冲动,也恨自己不够强大,阻止不了母后把她嫁给温致宁。 但讲得最多的,还是他有多么多么爱她。 “嘉容,朕要走了。” 末了,男人吐出一口浊气:“你放心,朕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一切,不管将来谁继承江山,你都是最尊贵的长公主。” “……” 宋莜岚浅笑不语,男人不安地又唤了声“嘉容”。 这时,太监总管郭永福领着宋彧进来,果不其然,男人厌恶地皱起眉:“他来做什么?朕没有宣他,让他滚……” “是本宫让他来的。” 宋莜岚淡淡打断,懒懒掀眸,望向冷漠立在门口的少年。 “杵在那里做什么?” 她勾起红唇,露出让人目眩神迷的笑容—— “还不过来见过你舅舅。” 此言一出,她愉快地看到男人骤然紧缩的瞳孔,看着他哆嗦着嘴唇,目光在她和少年之间来回轮转。 “他、他是……” 憎恶了十八年的少年其实是自己和心爱之人的孩子,他却对少年不管不顾,放任这孩子受尽欺凌——皇兄一定悔恨得肠子都青了吧? 即便男人的声音破碎不成句,宋莜岚还是从他的表情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立场逆转,她伏在男人耳侧,吐气如兰: “皇兄方才问我是不是原谅你了……怎么可能呢。” 她哑然失笑,用最温柔的语气述说最残忍的事实。 男人眼里仅剩的生机荡然无存,浑浊的泪从眼角不断渗出,变成一具名副其实的将死之躯。 宋莜岚一点都不怜悯他。 “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你——宋章,这是你欠我的。” 至此,她亲手结束了折磨自己二十余年的梦魇,往后的夜晚,她再也不会重复做被人压在身下的噩梦了吧。
第52章 登帝位1 根据温致宁临死前吐露的消息, 谢怀蔺派人搜寻了整座羲和殿,果然在暗格里找到了解药。 所谓灯下黑约莫如此,想来宋莜岚是觉得公主府和温家都不安全, 万一东窗事发, 这两个地方肯定最先被查,所以才把解药藏在帝王的寝宫,藏得大胆而巧妙。 至少在此之前谢怀蔺怎么也没想到, 他苦苦找寻的解药近在咫尺。 不过皇宫这么大,若非温致宁良心发现说出解药的位置,他要找起来也不容易, 届时耽误温久的病情就糟糕了。 解药虽然到手, 但这药毕竟经过宋莜岚之手,李百薇表示要先检验下成分,确认无误后再给温久和谢怀蔺解蛊。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在手刃丈夫之后,抱着温致宁逐渐冰冷的身体喃喃自语,没有任何抵抗地被姚将军率领的禁军押入天牢, 等候进一步问审。 天牢的空气凝滞而沉重,女人窝坐在单人牢房最深处的角落, 胸前溅染的鲜血已经干涸, 黑褐色的血污在华丽的宫裙上无比突兀。 她鬓发凌乱, 妆容花了几分, 谁也想不到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有朝一日会沦为阶下之囚。 温久站在牢房外,心情沉重地审视牢里的女人。 虽然揪出了幕后黑手, 她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长公主, 不, 宋莜岚曾是待她极好的长辈,怜她丧母又不得父喜, 给予她诸多照拂和关爱。 幼年时,她从宋莜岚和温致宁夫妇那里得到了许多温情,他们二人一度是温久对父母这一形象的憧憬和遐想。 然而导致她父母丧命的,不是别人,正是长公主;知道真凶却隐瞒包庇的,是对她宽厚可亲的二叔。 更可笑的是,她从来没怀疑过他们,甚至在他们被逼去皇陵时还真情实感地担心,唯恐宋彧对他们下进一步的狠手,是以不得不在宋彧身边忍辱负重三年。 结果,她努力想保护的人,才是酿成悲剧的元凶。 或许是天牢过于阴冷,温久控制不住轻颤,身体的温度也一点一点流失—— 右手蓦地被温热包裹,谢怀蔺握住她的手,烛火摇曳不定,温久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从他带来的热意中汲取了某种力量。 温久心神稍定,看向牢里的女人:“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们不是都查得差不多了吗,还要我说什么?” 宋莜岚嗤道:“许淑雯会难产而亡是她自己不小心摔倒,温致远坠湖也是因为他非要跟我拉扯,他二人的死皆是意外,我对他们不抱有杀意。至于宋章——” 她眼底闪过一抹恨:“那是他欠我的!他毁了我的人生,难道不该付出代价吗?” 回想这行尸走肉的二十年,宋莜岚对宣明帝恨意不减,光是提起他的名字就双目喷火。 温久对这段宫廷秘辛不予置评,她想知道的,是三年前的真相。 “三年前的宫变你才是主谋,事成后不惜屈居皇陵,一来是为了让宋彧替你承担世间恶名,洗脱你的嫌疑;二是以你自己为质,好让我答应宋彧的所有条件,对么?” 不管是父亲去世后宋莜岚的异样,还是后来温致宁孤身赴扬州就职,一旦得出结论,便发现一切其实都有迹可循。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轻描淡写,但谢怀蔺心脏狠狠揪了一下,他沉默着,将少女的手握得更紧了。 随行的谢怀钰也瞪大眼睛——原来温久真的有苦衷。 家人的性命被暴君拿捏在手里,所以当初她才不得不与四哥和离,为此承担了诸多骂名和鄙夷,世人都误解她贪图荣华抛弃落魄丈夫,可她只是想阻止宋彧伤害更多的人、挽救他人性命。 虽然她想救的人一个两个都在欺骗她…… 想到之前自己对她抱有诸多成见和误解,谢怀钰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时间站立难安,频频看向温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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