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久坐回原位,对李百薇方才的未尽之言颇为介怀。 “李姐姐,你方才说的那几位老臣……具体是怎么回事?” “就那些老生常谈的话啊。不过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再加点自己的想象。” 李百薇耸了耸肩:“毕竟我一介江湖大夫,不好插手朝堂之事,具体的你问谢七吧。” 接收到温久询问的目光,谢怀钰没来由的紧张,直了直腰。 “那、那个……就、就是他们说四哥拥兵自重,若推翻宋氏江山自个儿称霸,便是乱臣贼子。” 说着说着,他火气重新冒了上来:“我呸!也不看看是谁救了他们的命,要不是四哥,郢军早攻陷京城了——过河拆桥,恶心!迂腐!不要脸!” 谢怀钰一连骂了好几句,温久沉吟不语,峨眉微拧,连汤圆什么时候咬开了她腰间悬挂的荷包都没发觉。 带子松开,荷包“啪嗒”掉了下来,里头的碎玉滚落一地。 “别人荷包里都是装银两装香料,你怎么收集破烂呢?”李百薇诧异地问。 温久沉浸在思绪中,来不及解释,谢怀钰已经替她拾起碎玉。 “咦?” 少年将其中两片碎玉拼在一起,凑出一个完整的“蔺”字:“这不是我四哥的护身符吗?” 温久一愣:“护身符?” “对啊,谢家子弟都是要上战场的,所以出生时会得到一枚保平安的玉佩。诺,我也有。” 谢怀钰从身上摸索出一枚形制类似的玉佩,正中间刻的是个“钰”字。 “听我娘说这玉佩请大师开过光,灵验得很,要我好好戴着。不过我嫌挂身上碍事,平常都是收在衣服里的。” 谢怀钰把碎玉装回荷包,递还给温久:“四哥是把他的玉佩送给你了吗?” 不过怎么碎成这样了——少年嘀咕了一句。 温久含糊地应了声是,接过荷包,心脏微微抽搐。 她曾为家人平安向佛祖祈福,可说到底并非迷信的人,知道此类物品大多是为求个心安。 但有些东西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谢怀蔺把相当于护身符的玉佩赠予她,作为定情信物,所以他后来遭受的那些劫难…… 温久咬了咬唇,止住胡思乱想。 然而有一件事是十分清楚的—— 三年前的那个雪天,她亲手摔碎了这枚玉佩。 李百薇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再观少女的神情,猜到这枚玉佩背后恐怕有故事。 “我突然想去城东的百草堂看看,谢七,带路。” 她喊上还很好奇、试图追问的谢怀钰,后者不情不愿道:“怎么老是使唤我?” “谁让我在京城只有你们几个熟人呢?不使唤你,难道使唤你四哥?” “……” 谢怀钰认命站起,随李百薇一道出了温久的寝宫。 来到外头,李百薇迎着日光站定,冷不防开口:“谢七,你喜欢上温久了?” 谢怀钰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登时面红耳赤:“我、我才才才没……” “别紧张。” 李百薇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虽不曾经历过,但到底比你多活个二十来年。少年春心萌动很正常,何况温久长那么漂亮,是个男子都会喜欢。只不过——” 她语气一转,淡淡道: “温久和谢四走到今日,不容易哪。” 简单一句话便将谢怀钰浑身血液冻住,他脸上仍旧通红,但不是因害羞,而是由难堪、羞愧、内疚混杂在一起郁结的红。 四哥是他敬重的兄长,他却偷偷喜欢上四哥心爱的女人,这难道不是一种背叛吗? 原先憋在心里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被李百薇当面指出,谢怀钰顿时无地自容。 “你不用觉得对不起谁,感情的事本来就不是人心能左右的。” 李百薇语重心长道:“不过嘛,谢四和温久少年夫妻,两情相悦,历经波折才破镜重圆,你个小孩就别去凑热闹了——往后人生还长着哩,看开些。” 虽然残忍,但李百薇认为有必要跟谢怀钰说清楚,让他早点死心,否则越陷越深只会让他加倍痛苦。 喜欢上同一个女人导致兄弟阋墙什么的,想想就麻烦。 “……我知道了。” 谢怀钰闷闷道,宛如霜打的茄子。 少年第一次拥有让他怦然心动的人,初尝情爱滋味,却酸涩无比。 他握紧拳头,眼圈红了又红。 这份刚萌发的爱恋没有得见天日的机会,从此便要烂在心中。
第55章 登帝位4 不知第几次将老臣们气得拂袖而去后, 谢怀蔺靠上椅背,重重吐出一口气。 陈嵩递上一杯热茶,犹豫半晌, 还是决定谏言。 “都督, 其实郑大人他们说得也有道理,好不容易洗刷雁南关一战的冤屈,江山此刻易主, 对您的名声……怕是会有影响。” 他小心斟酌着词句:“要不,再缓缓?” “你觉得我在乎么?” 谢怀蔺轻嗤:“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成王败寇, 古来如此。” 这话陈嵩没法完全苟同。 文字易改, 人心难控。 纵使能决定史书的记录,悠悠众口又岂是能轻松堵住的? 陈嵩自幼追随镇北侯,后又成为谢怀蔺的副将,多年来跟着谢怀蔺南征北战、出生入死,虽是下属, 但说句逾矩的话,他心里是把谢怀蔺当亲弟弟看的。 所以到底不希望谢怀蔺背负千古骂名。 “陈嵩, 你我皆是从雁南关拼杀出来的, 你应该记得十万谢家军是怎么死的。”谢怀蔺面容冷峻。 陈嵩当然记得,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的惨状。 尸体堆叠成山, 将士血流成河——他们在沙场上奋勇杀敌、保家卫国,到头来却被自己人出卖, 成了皇权斗争的棋子。 甚至在谢怀蔺率领残兵退至蓟州城时, 宣明帝也没有派兵驰援的打算, 是侯夫人以死证谢家清白,才逼宣明帝迫于舆论不得不发兵。 帝王的猜忌埋藏已久, 否则当初也不会把镇北侯一家从塞北召回来。 可怜镇北侯一辈子忠心耿耿,终落得个那般凄惨下场,死后还要蒙受莫须有的罪名。 陈嵩叹了口气,不再试图劝说。 “让礼部挑个日子,赶紧把这事结了,省得那帮老家伙念个没完没了。” 陈嵩低声应是,见谢怀蔺捏着眉心,一脸烦躁和疲惫,他关切道:“都督早些歇息吧,北戎不日将遣使来京,事务繁多,您当心累着。” 谢怀蔺嗯了声,但在陈嵩告退后,他没有直接就寝,而是起身去往温久的寝宫。 夜幕低垂,只剩寥寥几颗星,宫里宫外一片静谧,青鸾殿里却仍亮着灯。 温久作息良好,这个时候还没睡实属罕见。 谢怀蔺抬手制止了欲通传的宫女,放缓脚步,走进内殿。 少女背对谢怀蔺,伏首于梳妆台前,不知在忙活什么,光从背影也能看出她格外认真。 仲春夜暖,她只着一件藕色寝衣,光滑的丝绸勾勒出玲珑曲线;青丝如瀑,拢着纤细腰身,还有几缕滑落肩头,露出莹润的耳垂和一小截白皙的颈。 月光轻盈入室,为她整个人镀上一层奶白的清辉,清清冷冷,如梦似幻。 谢怀蔺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 对着这样一幅美好得有些不真实的画面,他内心深处生出一股妄念,想将那窈窕身姿揉碎入骨血,让她沾染上他的颜色。 烛火和月影交错,温久专注于手头之事,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入爱和欲编织而成的情网,蛰伏许久的野兽等着将她拆吃入腹。 直到腰窝被一阵灼热覆盖,男人从后面将她拥住,冷冽的气息贴上脖颈,激得她肩膀微颤。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男人嗓音含着哑,比平时低沉许多。 温久招架不住,可又顾不上脸红,她下意识地想把东西塞进妆奁藏好,然而谢怀蔺眼尖,在她做出举动之前看清了桌上是何物。 几枚白玉碎片被主人按顺序摆放,堪堪拼凑出原本的形状,上头的花纹谢怀蔺再熟悉不过—— 这是他亲手赠予温久的定情信物。 可是……这块玉不是该埋葬于三年前的那场大雪之下吗? 所以在他失魂落魄离开后,温久又把碎玉一片一片捡回来了吗? 余光瞟到随意搁置在一旁的空荷包,正是春猎时温久苦寻的那个。 她说,这个东西对她来说很重要。 重要的不是荷包,而是荷包中的这几片碎玉。 谢怀蔺瞬间明白了一切,心脏鼓胀得难受。 温久不知他心中所想,清楚看到他渐渐沉下的目光,想来是这堆碎玉勾起那段共有的难堪回忆,惹他不悦了。 谢怀蔺真心交付于她,而她当年说的那些话冷漠又绝情,恐怕将他伤透了。 简直是人赃并获。 温久不愿多做解释,抓起碎玉要装回荷包里,然心神不稳,加之动作太急,碎玉边缘锋利的棱角擦过食指,指腹顷刻现出一道血痕。 谢怀蔺急了,拉起她的手:“我看看。” 葱白指尖上冒出一颗红血珠,男人想都没想,直接张嘴抿去那抹赤色。 粗粝的舌尖卷去鲜血,男人含着她的手指轻轻吮吻,十指连心,温久登时头皮发麻。 “疼么?” 恍惚听闻他的声音,温久才脱离目眩的状态。 “小伤……不疼的。” 只是被划了一下,顶多算是擦伤,温久确实没觉得有多痛,反而是谢怀蔺火热的唇舌灼得她指尖发烫。 谢怀蔺仍执着她的手,抵在唇边,固执重复了一遍:“疼不疼?” 温久刚想说真的不疼,谢怀蔺却接着道: “岁岁,你冷不冷?” 她终于反应过来,谢怀蔺问的是她自雪地捡拾起碎玉的事。 看到旧物,谢怀蔺首要关心的不是那段不愉快的往事,而是她疼不疼、冷不冷。 温久讷讷启唇:“不疼的。” 少女惯爱逞强,她的话谢怀蔺是不信的。 那天雪那么大,天那么冷,玉碎之后须臾间便会被大雪掩埋,玉的颜色又和白雪极为接近,找起来肯定不容易。 谢怀蔺仿佛看到她冻得鼻尖指尖通红,仍执意扒开积雪的模样。 “左右不过一件死物,扔了就扔了,何苦费力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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