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一愣,这些事, 陆崇向来由着她做主, 却还是第一次自己拟定时间。 她问:“这, 会不会太仓促?” 陆崇:“不会, 与二房那边的墙,该砌好了。” 侯夫人:“……” 她说的不是这个。 但仔细想, 距今也超过半年,八个月,是还好,她也想快把陆崇婚事定下来,不然, 都成她心病了。 于是, 侯夫人拍板:“行, 就三月二十二。” 待得陆崇告辞,侯夫人琢磨过来了,问嬷嬷:“你看看,老七是不是也着急,想快点把人娶回家?” 那嬷嬷:“确实,我瞧着,七爷面上没什么,一口茶也没喝,明明还有公务,却还是过来说这事。” “那样子,倒像怕您私自定了五月初七。” 侯夫人看向那青瓷茶盏,果然没有动过。 她惊奇:“竟真的是!” 打从陆崇十一岁,老侯爷去世过后,她就没见过,陆崇因什么事情着急。 真是稀奇。 ... 京郊庄子。 陆家家底厚,有许多处庄子,早些年,陆蔻陆莹等人,经常约姑娘家,在各处庄子里游玩,骑马,蹴鞠。 如今,这京郊的庄子,前头送陆蓓她亲娘王氏过来,后来,云宝珠被送过来,没两日,陆蓓也来了,自然而然,划给二房。 陆蓓坐在房中,与母亲在一处,绣花聊话。 她许多年不能与母亲好好说话,心中静了许多。 但外头,云宝珠的吵嚷,搅乱平静。 陆蓓听了两句,无非就是:“凭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啊!云贞那蹄子凭什么能嫁给七爷,我只能嫁给一个秀才,我不服!” “我要出去!你们放我出去!” “我是侯府恩人!” 就在不久前,整座庄子外围满侍卫,她们插翅难飞。 陆蓓聪慧,一下想到,京里传来陆崇定亲的消息,未来的七夫人正是云贞。 她不由唏嘘。 小叔婚期既定,却依然警惕云宝珠,找人看管,就是防止云宝珠从庄子出去,寻云贞的晦气。 何其珍重。 若换她的长兄陆旭,才不会这般。 一时,她有些羡慕云贞。 至于外头那喊着自己是“侯府恩人”之人,陆蓓和王氏相视一笑,恩人?岂不好笑,她额间那点红痣,早就褪色。 云宝珠是假恩人,从头到尾,霸着一颗胭脂痣,却于侯府完全无恩。 至于真恩人…… 陆蓓想,只能是云贞,否则也太瞧不起定南侯府办的事了。 好一招偷天换日。 只是,她经过这些事,再不愿当陆旭的狗腿,反正时机不对,自己依然被抛弃,这二房,谁爱回去谁回去。 但愿陆旭最好永远别知道真相。 陆蓓心情很好地弯弯唇角。 且说到八月十五。 自打定了婚事,云贞绣了几日嫁衣,被冯氏叫出去灵云寺,透透气。 冯氏在布庄一事受挫,并未打算放弃,但她要再观望观望,恰好云贞婚事既定,她便为她准备起婚事。 难得冯氏要出去走走,云贞自是高兴的。 走在竹林之中,秋风飒飒,中途,天色微沉,下了点小雨。 云贞与冯氏躲在竹舍檐下,听着雨穿林打叶之声,颇觉心旷神怡。 冯氏问:“贞娘,冷不冷?” 云贞忙摇头:“不冷,很凉爽呢。” 她见竹叶萧萧而落,走出几步去抓,却没留意脚下阶梯,还好扶住扶手,险些摔了一跤。 冯氏焦急,忙问:“伤着没?” 云贞:“没有,我扶着呢。” 冯氏:“你看着点。” 她蹲下身,手拍拍地面,又拍拍云贞的衣裳,来回碰了十二次,嘴里念念有词:“土地公保佑,出行平安顺遂,莫要遭小鬼绊脚……” 自小,云贞每次摔跤后,擦破了皮,双手捂着眼睛大哭,冯氏总会这般安抚她。 到最后,冯氏还会抱着她,掂了两下:“好了好了,我拜了土地公,日后贞娘不会摔跤了,哦,贞娘乖,不哭不哭。” 从她记事,直到现在。 冯氏嘴里虽说她长大了,但此时,仍待她如小孩般,双手环抱她,掂两下。 她长高了,重了,而冯氏的力气,不如她小时候那么大。 此时,冯氏拍拍她被沾灰的衣裳,说:“行了,下次不会摔了。” 云贞眼眶微热,她倚在她身旁,道:“姆妈……” 气息顿了顿,她轻声:“娘。” 却没曾想,冯氏一惊,神色微变,道:“贞娘,不能这么叫我。”
第五十九章 ◎定是嘀咕他记错了。◎ 云贞很小的时候, 母亲就去世了。 那时她还不知道什么是死别,只知道, 母亲不见了, 不回来看她。 门外,经常传来刘氏拔高的声音,骂:“当真是倒运,没两年就死了, 还留个拖油瓶……” 云贞把头塞在枕头下, 小声哭泣。 冯氏怕她憋到自己, 把她从枕下抱出来, 轻拍她后背:“不哭了, 乖乖,没事的, 姆妈陪着你。” 那段时间,冯氏一直陪她睡觉。 后来云贞七八岁时, 一次, 自己被云宝珠和云耀宗讥笑“没爹没娘的”, 云贞哭得眼圈红红, 小声问冯氏:“姆妈,我可以叫你‘娘’么?” 那时候, 冯氏如今日这般,很是一惊。 如今她长大了,见冯氏似乎事出有因,她想探知,便问:“姆妈, 这是为何?” 这么几年, 她们相依为命, 若不是冯氏,她怕是早教云耀宗玷污了去,若不是冯氏,她离开侯府的计划,也不会这么顺利。 冯氏为她所做的,太多了。 雨珠渐细,滴滴答答。 冯氏默了默,方说:“你的母亲,云夫人,是个很伟大的女人。” “她救了我。” 冯氏当年家中贫困,被父母强嫁给一个员外做小妾,那员外癖好怪异,爱打女人。 冯氏怀了两次孩子,第一次,孩子被打没了,第二次,孩子顺利出生,但因她孕期郁结于心,吃的不好,总遭主母刁难,孩子落地后,是个死胎。 她生不如死。 是云贞的母亲救了她。 冯氏:“我至今记得,那日,她穿着一件湖绿的襦裙,生得真美。” 三言两语,道不尽的艰苦,云贞心疼她,轻握住她的手。 自那之后,冯氏就跟在云氏身边,恰逢云贞出生,她当上云贞乳母。 冯氏:“云夫人于我有再造之恩,我又如何能占了她的位置。” 云贞摇摇头:“不是的,姆妈。” “对我母亲,我敬她,爱她,对姆妈,我也一样。” 如冯氏所言,她母亲救过她,但冯氏也一次次帮云贞度过苦难,尤其是那场诡异的梦境里,为了她半生潦倒,落下病根。 所幸,如今一切全都向好。 冯氏眼圈微红:“好贞娘,你当真如你母亲一般,心地善良。” 云贞腼腆笑了笑,说:“对了,姆妈,有一件事……”她犹豫一瞬,继续,“我母亲,到底是怎么有的我?” 小时候,她只听刘氏侮辱母亲,说她不贞不洁,才会无媒无聘,怀了她这个野种。 冯氏思忖片刻,说:“这,我也不算清楚,假若来日……唉,罢了,没有这一日。” 云贞笑了笑:“也是。” 这么多年,她早放下这些疑虑,偶然提起,只是一刹的好奇。 见雨快停了,云贞仔细盯着地面竹叶,它们颜色饱满鲜亮,她想捡走几片,回去编个小玩意儿。 这时候,却听冯氏问:“贞娘,我亦有一事想问你。” 云贞回头。 冯氏叹口气:“你答应嫁入承平侯府,可是因为那日,我入了大牢的事?” 自承平侯府提亲至今,已有一个月,她们第一次谈论此事。 云贞手指一顿。 冯氏要做生意,免不了招惹地头蛇,京城这样的地界,五城兵马司与商号间,尚且不清不楚,其余地方,只怕多有掣肘。 那日七夕,她独自一人,提着不甚明亮的灯笼,走在黑黢黢的夜里。 她怕了。 怕魑魅魍魉,怕小鬼作祟,怕小人报复。 恍惚间,陆崇提着灯,闯进她的视野。 正是那时,她明了一些事,路,始终是自己走的,但陆崇,能陪她照亮前方昏暗的路。 这场婚姻,她与陆崇,不求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但求为姆妈寻得一方庇护,免得日后再遭牢狱之灾。 不止如此,还有喜春,当初云宝珠污蔑自己偷窃,二房如何对喜春,打她巴掌,踹她,她历历在目。 云贞想保护所有想保护的人。 她对陆崇,自有所图。 她看着清澈的积水,目光幽远,缓缓说:“是有这个缘故。” 冯氏一愣,说:“只是因此?那可不行啊,还来得及,便去退了,大不了我日后不碰布庄生意,怎么能拿婚姻当儿戏!” 云贞道:“姆妈放心,我想好了的,况且,我待他,也不是全然……” 也不是全然无情。 最后二个字,她说不出来,终究是叫人赧然。 有些事,剪不断,理还乱。 说不清,道不明。 缠在一处,无头无尾。 在收到小金猫时,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陆崇会直接问她,此待如何,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借口说烟花绚丽,而应允。 或许,陆崇也对她有所图,只是,会是什么? 想起他清冷俊逸的眉眼,云贞面颊微热,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气。 不多久,雨停了。 云贞与冯氏携手,走出竹林,她聊起近来所学所思,二人说说笑笑,跨上灵云寺的木桥。 桥对岸的阁楼之上。 陆旭无所事事地望着楼下。 他是随父亲一起来灵云寺住一天,躲清闲的。 自打分家之后,姜香玉心中一团怨气,总恨陆幽没本事,叫陆崇碾压了去。 陆幽烦不胜烦,带上陆旭,到灵云寺吃斋饭,清清心。 这段时日,陆旭话少了许多。 初出茅庐,他的棱角,被狠狠磨了一下,还是被自己向来敬重的小叔。 他靠在窗台,神思不宁,忽的,眼前闯入一道倩影。 少女一如他当初在水天阁初见那般,面容脖颈粉白,布裙荆钗,无甚雕饰,她唇畔微扬,笑容那般明亮,几步路身姿摇曳,端的是媚色动人。 一刹,陆旭心潮波涌,他目光紧紧跟着她,不由站起身。 他提着下摆,疾步走下楼。 只是,还没等他追上去,一个男人拦住他。 陆旭一愣:“你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蒲齐道:“大公子,七爷不愿府中人打搅到她,请大公子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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