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她福至心灵。 她遥遥朝马车点头,却也不晓得,会不会有人看到。 ... 入了夜,路上人影幢幢,成双结对。 看到行人提着灯笼,云贞才想起,京城七夕的夜晚,有灯会。 妙娘咬着嘴唇,今日她还有事。 云贞瞧出她的为难,道:“我一个人抓药就好,不若你先回去,今日实在感谢,改日定会奉上谢礼。” 妙娘自也喜欢这冷静机智的东家,道:“多谢姑娘了,那我先走一步。” 云贞见她离去,在路上买了盏灯,独自认着街景,总算到药堂,抓了副压惊的、解暑的药。 提着药回去,前面的路还好,游人如织,灯笼光泽摇晃,煞是好看。 但到了槐树巷这一段,便少了些许光亮。 云贞戴着帷帽,手心在发汗。 她看周围的黑暗,总觉得好像有影子,好不容易走到槐树巷,巷末那棵高大的槐树,显得十分诡谲。 她突的记起,隔壁王婆子说的,这槐树上溅过人血,还能开鬼门。 虽说离中原还有八日,但也差不多了。 云贞脚步凝滞,呼吸渐渐急促,提着灯的手指,都在颤抖,光亮闪烁,以至于身前的路,似乎都扭曲。 恰这时,斜旁传来橐橐脚步声。 似是怕脚步太轻,会吓到她,所以刻意加重的声音。 云贞一愣。 她抬眸望去。 男子身姿颀长,绯红绣孔雀补子常服,显出一身浩然正气,他手中提着一盏灯,橘黄的光晕,照亮他沉静俊逸的眉眼。 他在朝她走来。
第五十八章 ◎胜却人间无数。◎ 云贞声音轻了几分:“七爷。” 陆崇颔首。 他什么也没说, 提着灯笼,走到她身边, 站定后, 又十分自然地朝前走出一步。 云贞不由随着他的步伐,走了出去。 两盏灯笼的光泽,朦朦胧胧,两人的影子, 随着两处方向延伸, 步伐交错间, 她的影子, 偶尔与他的重叠。 槐树巷子里, 却也没那么暗。 云贞一步步的,从漆黑之中, 走入她熟悉的巷子,左右人家, 传出细碎的说话声, 亦或孩子哭闹, 亦或男人吆喝。 这不是阿鼻地狱, 是人间,脚踏实地的人间。 前方, 是回家的路,头上是一角新月,左边,则是男人高挺的身量,沉稳的呼吸。 走到自家宅子, 云贞停下脚步。 陆崇不知道这是她的家, 还往前走, 她下意识朝前一步,唤了声:“七爷,我到了。” 他突的转过身。 刹那,两人咫尺距离,灯笼碰撞到一处,灯光晃晃悠悠,有如混乱了的呼吸。 云贞忙后退,想将自己的灯笼拿回来,一扯,没动,才发现,她灯笼垂挂的丝绦,缠绕在陆崇的灯笼上。 她低着头,手指有些笨拙,去解那灯笼。 怎么也解不开。 下一瞬,鎏金的柄,递到自己面前。 陆崇拿着灯柄的尾部,将自己的灯笼,递给她。 她这盏灯,是方才在路边买的花灯,莲花形状,花型是纸糊的,很是廉价。 陆崇的灯笼,却是八角宝塔模样,红木架子,黑漆鎏金,灯笼纸薄如翼,光泽明亮,华贵端庄。 云贞愣了好一下,才接过那鎏金手柄。 有点沉。 如此,自己便不用执拗于解开缠绕的丝绦。 只是,不甚明亮的夜,让陆崇就这般走回去? 云贞抿抿唇,突的问:“七爷,要看霏霏吗?” 自然,问出口时,她就后悔了,只恨自己脑子不清醒,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她等着陆崇拒绝。 却听男人声音低醇,道:“好。” 云贞:“……” 她推门,迈进门槛的时,都有点想就这么晕过去。 她心里对自己道,只是把霏霏抱出来,给他瞧瞧,霏霏到底是他送来自己这的,偶有记挂,也无妨。 屋内光亮更甚。 少女推门时,门缝里的光,倾泻而出,如一道线,勾勒出她半边的面颊。 她蓦地回眸瞧陆崇。 今日早上,柳府宴请,她一身珊瑚色半袖对襟,一条碧色绣花鸟杭绸裙,她仪态轻窈,腰肢细细,倚门而望,粉面桃腮,翦瞳更是欲语还休。 陆崇目光微动,道:“怎么了?” 云贞想了想,还是把手中两盏灯,递给陆崇,道:“外头暗,七爷拿着。” 待陆崇接过灯柄,云贞便一溜烟躲进屋里。 她手背贴着自己脸颊,先把药给喜春,叮嘱怎么熬煮,喜春听得点头又点头,忽的说:“姑娘,你脸颊粉的,真好看。” 云贞险些咬到舌头,斜她一眼,这呆娃娃。 她去见冯氏。 冯氏在屋里躺着休息,见云贞回来,道:“没事了,我灌了三杯水,好多了。” 云贞说:“药还是要吃的,暑热不可忽视。” 冯氏点点头,笑了:“你也快些休息。” 云贞咬唇,目光躲闪,道:“七爷,在外头等着。” 冯氏一愣,随即想明白,也是,衙门这么快放她出来,定是动用关系,而她们有的关系,只有承平侯府。 她说:“贞娘,若是去年此时,我定会拦你。但如今,你长大了,也懂了许多道理,有了自己决断。” “一切端看你自己。” 走出冯氏房中,云贞步伐迟缓。 倏而,白色的猫儿迎她而来,它蹭着她的裙角,猫拳在花鸟图案上团了两下。 云贞蹲下.身,抱起霏霏。 她摸了会儿霏霏,胸口深深起伏,不多时,她走到门口,推门而出。 陆崇还在门口。 他长身玉立,手里拿着两盏灯,纠缠在一起的丝绦,已被他解开。 云贞站在门口,呼吸变得又轻又缓,似乎怕一个不慎,会泄露了什么。 她小声问:“七爷,要抱霏霏吗?” 陆崇手上提着两盏灯,他道:“不必,你抱着就好,”停了停,说,“霏霏被你养得很好。” 白猫身体趴在云贞肩头,扭过脸,偷偷瞅陆崇。 云贞有些疑惑,问:“为何不叫它‘一杯’了呢?” 陆崇:“许是已确定,‘能饮一杯无’之人。” 云贞讶然,微微张开嘴,瞧着他,又赶紧闭上嘴巴,朱唇轻轻一抿。 乍然间,“咻”的一声,陆崇与云贞一齐抬头,远处烟火漫天,一朵接一朵,姹紫嫣红,流光溢彩,映衬进他们的瞳里。 陆崇问:“此待如何?” 似乎是在问烟火。 云贞的心,却随着黑夜里闪烁的颜色,逐渐鼓噪。 她的声音,几不可闻:“胜却人间无数。” 今日七夕,陆崇倏而轻轻一笑,道:“正是应景。” 他本就生得好,只是笑得少,显得十分清冷,此时双眸弯起,眼底烟火斑斓色彩,熠熠生辉,有若迢迢银汉,幽远深邃。 望着他,云贞心跳漏了一拍。 走的时候,陆崇拿走了一盏灯。 是那盏莲花灯。 而八角宫灯,留在云贞手里。 她将宫灯挂在窗台处,抬手转了转,忽的发觉,宫灯上的金线,是凤穿牡丹,大吉之寓。 她闭了闭眼,这一切,恍若还在梦中。 须臾,她只低声说了句:“我竟真的应了。” ... 七月初十,大吉之日。 京中名声最好的媒人,坐着轿子到槐树巷子,前来提亲。 为承平侯府行七的陆七爷。 这事,承平侯府上下也是知晓的。 星天雨山齐齐松口大气。 侯夫人在房中转两圈,望着门外,把嬷嬷叫来:“咱还是去灵云寺吧!” 大夫人秦淑慧知道后,险些摔了茶盏,呆滞许久,才问锦瑟:“这,贞娘要成我弟妹?” 得锦瑟应声是,秦淑慧又说:“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七弟,啧,七弟瞒得紧啊,我差点把她撮合给罗秀才!” 不说大夫人,就是姜香玉,听闻之后,也倍感荒谬,云贞这般身份,能进侯府做个妾,就差不多了,怎的还能当陆崇正妻,成为她弟妹? 陆莹陆蓓的惊异,自不用说。 陆晔借口要在东山书院读书,不回侯府。 却说陆旭,在翰林院跟着编修撰文,他面色从容,写坏了三张纸。 吏部衙署。 陆崇翻阅文书,重整手下人手,昨日,事关五城兵马司的奏折批复了。 巡城御史、东城兵马司副指挥等人,全数革职,指挥是挂名郡王,本无实权,却还能收受贿赂,当真目无王法。 圣人震怒,收回郡王之虚职,命郡王闭门思过,朝中无人敢为郡王说话。 陆崇按按眉眼。 他看向桌案一旁,放着一个莲花灯,烛火已灭,灯盏依然簇新漂亮。 当晚,陆崇与陆旭在宫里,下值的路上,碰上了。 陆旭神色莫辨:“大人。” 陆崇颔首,步伐如常,从陆旭身边越过去。 陆旭死死攥着手。 另一边,周潜还没回广宁。 好不容易北上一回,按理都得住个把月,只不过遇上侯府分家,周潜不好叨扰,六月末就想走了。 姜老夫人舍不得外孙,留了他,他这才待到现在。 眼下,他后悔了。 悔自己当初不够强硬,松手叫云贞离去,又悔自己不早点走,不听到这消息尚好,如今心中失了平衡,加之夏日炎炎,做什么都烦躁。 诚然,周潜知晓自己比不上陆崇,但还是会暗暗嘀咕。 他七舅舅最不懂风花雪月,只怕云贞入了这后宅,天天对着一张冰脸,有什么意思。 不如随他去广宁。 周潜思来想去,也要让别人也一同烦躁,于是,他想告诉陆旭一个秘密。 但他不这个时候说。 周潜打听清楚七舅舅的婚期,陆崇娶妻,到时候,大抵是他堂兄定南侯之子北上,以示重视,他是没什么机会北上。 于是,他写了封信,递给驿站,只强调,陆崇婚期后第二日,再送去侯府。 届时,生米煮成熟饭,陆旭只怕比他更怄气。 周潜心中舒服了些,袖手离去。
第五十九章 (一) ◎好一招偷天换日。◎ 长春堂。 这几日, 侯夫人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得嘴都合不拢, 日日和大夫人、二夫人、五夫人, 聊陆崇的婚事。 在挑婚期时,未来一年,有三个吉日。 “三月二十二,五月初七, 七月十九。” 侯夫人掰着指头, 喜滋滋的, 对陆崇说:“我瞧着五月初七那日, 是最好的。” 陆崇坐在平纹官帽椅上, 他神色如常,道:“母亲, 定在三月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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