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羲听罢还未做出反应,苏云乔却隐隐有些不适,挑起眉梢到了杜五福一眼。 这话说的,仿佛尸位素餐者以强权镇压民众、使百姓受苦受难有口难言是理所应当,百姓不畏强权层层上访倒成了横生枝节。 下人已将早膳端上圆桌,白檀捧着铜盆进来,苏云乔和李长羲先后净手。 “纸终究包不住火,他们贪的是人命钱,中饱私囊之时就该料到要赌上自己与九族的性命。” 听到李长羲这样说,杜五福忙附和:“主子说得极是。” 李长羲看起来对景王的事情兴致不高,只评了一句便不再过问,转而问起另一桩事情。 “昨日惊马一事可有进展?” “奴才正想说这个呢。”杜五福嘴上滔滔不绝,手上也未闲着,看两位主子手边茶盏空空,沏了一壶新茶满上。 “负责照料马厩的奴才中少了一人,名叫赵七。听其余的人陈述,昨日马球赛之前,只有这赵七借打扫的名义进过马厩。更奇怪的是,昨日并非赵七当值,是他自己主动与旁人换的岗。” 李长羲与苏云乔很是默契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了不久之前在山顶看到了那一幕。 “巧了,山顶有一具男尸。” 听到这话,杜五福神色骤变,惊道:“一大清早竟让主子撞了此等晦气,岂有此理!此事必须彻查才是!” 李长羲道:“你暗里核实那人身份,先别声张,看看他们能查到哪一步。” 其实昨日事发以后众人都能猜到几分端倪,在场者有谁这么着急欲置李长羲于死地呢?联想起前些日子宫中传出陛下探望废太子的传闻,想想陛下迟迟不立储的局面,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朝阳公主若真查到那两位王爷身上,为了顾念手足之情也好,为了维护皇室颜面也罢,这案子注定不能深究。 杜五福得了吩咐,带了几个帮手匆匆上山去了。 朝阳公主唯恐昨日之事重演,将今天的马球赛改成了蹴鞠。 苏云乔对此毫无兴致,李长羲干脆派人去朝阳公主处传了句话,他二人自己游山玩水,不再去球场凑那个热闹。 从日上三竿到黄昏日暮,李长羲在山里猎了十几只野兔、两只赤狐、五只山鸡、另外还有一筐河鲜鱼虾。 苏云乔看他百发百中的架势看得一阵心痒,也想学着弯弓搭箭自己猎几只野物,可她力气、身量皆不如李长羲,同一张弓在李长羲手里能撑成满月,在她手里就只能拉开三四成。 到头来还是李长羲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摆弄弓弦,才堪堪射中一只落跑的白山羊。 苏云乔见好就收,没再跟自己的小身板过不去,看着夫君一边打猎一边询问她喜欢什么颜色的皮毛,自己乐得坐享其成。 白将军这一整天忙着鞍前马后叼猎物,回到院子里便趴在地上装死了。它身子一动不动,圆溜溜湿湿漉漉的眼睛却像是粘在了主人身上似的,跟着李长羲的身影转来转去。 苏云乔吩咐白檀与其他人在原地空地上搭好火堆,转头看见那家伙期期艾艾的目光,不禁笑出声来。 她朝不远处喊道:“白将军还在等殿下犒劳它呢。” 李长羲提溜着一只拔了毛的鸡走过来,丢到白将军面前,小家伙当即跳了起来,浑然不见刚才气息奄奄的颓废之态。 “去角落吃去,别在这儿碍事。” 白将军嗷呜一声,听起来很委屈,但还是听话地叼着鸡肉找了个角落把自己藏好。 李长羲把拔毛剥皮切肉块的活都分给了下人,转过身坐在苏云乔身旁。 天色昏暗,篝火的暖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将原本就精雕玉琢的五官轮廓照得更加迷人。他不过是看了她一眼,便移不开目光了。 明明他从前对美色并不上心,近来却像是中了蛊似的,只要看着她,便时不时地有种意乱情迷之感。 早晨在山顶上不自禁地一吻,倒像是开启了什么阀门,他现在盯着她看得久了总想亲昵一下。 李长羲的眼神直勾勾又滚烫,苏云乔怎会毫无察觉? 她不自在地拨了下鬓边发丝,轻声问:“殿下为何盯着我?我脸上有东西么?” “你脸上没什么,是我心里有点东西。” 苏云乔疑惑地看他,这一转头,便撞上了一吻。 李长羲不是第一次突然亲吻她了,夜里熄了灯更过分的肌肤之亲也上演了许多次,可苏云乔还是止不住地脸红,浑身都在发烫。 反应过来之后她忽然想起周围还有下人,又羞又急想把人推开,李长羲却一把扣住她的腰,松开她的唇,将脸埋在她颈窝处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你你、你怎么能这样……” 苏云乔脸红的能滴出血了,胡乱挥拳捶打男人的背,李长羲才松开她,笑着说: “夫妻之间亲昵一下实属天经地义,这有什么不能的?” 苏云乔慌忙扯紧衣领,瞪他:“那也不能在院子里!” “又没人看见。”李长羲瞧她真要生气了,赶忙改口:“我下次注意,一定忍到进屋再说。” 苏云乔又羞又恼,听他还在说浑话,扬起拳头就想锤他,余光却瞥见了门外渐渐走近的身影,赶忙收敛神色,用胳膊肘怼他一下:“有人来了。” 瞬息之间,李长羲又变回了往日谦和有礼的君子模样,起身与门外的景绍打了声招呼:“表兄,怎么这时候来了?” “我听说你将整个翠云峰的兔子窝都端了,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景绍开着玩笑,指了指地上的火堆又问:“你们夫妇这是准备在院里烤肉?” “正是,我这儿有酒有肉,表兄可要留下来一同享用?”李长羲话音刚落,目光便定在了景绍身旁。 景绍并非孤身前来,他身旁还站着一位面生的女子,看装扮不像是婢女随从,应当是哪家的千金。 “这位是?” 景绍察觉到李长羲和苏云乔探究的目光,主动侧身将一旁的女子引上前,“这位是大理寺正卿耿大人的爱女。” “方才我说要来林海小筑,母亲便问起弟妹的情况,她怕我笨嘴拙舌传达不清她老人家的关切,这才让耿姑娘一道过来。” 他只字未提与耿姑娘的关系,但明人眼里都看得出来,这耿姑娘多半是朝阳公主选中的儿媳。看景绍的言行态度,他对耿姑娘也并非无意。 女子福身行礼,神色从容:“辛夷见过平王世子、世子妃。” 李长羲:“耿姑娘无需拘礼。” 耿辛夷还真不是忸怩作态的性子,转头望了景绍一眼,笑着说:“绍郎言谈风趣,公主怎是怕你言不尽意?不过是担心绍郎与世子叙起话来滔滔不绝冷落了世子妃罢了。” 说罢转向苏云乔,笑容和善:“昨日的事情让世子妃受惊了,公主殿下很是愧疚,今儿一整天都惦念着世子妃呢。” 苏云乔受宠若惊:“替我多谢朝阳姑母挂念。” 白檀新搬了两把椅子和一张方几出来,景绍与耿辛夷毕竟还未定下名分,一个挨着李长羲坐,一个靠着苏云乔,恰好坐成了面对面。 杜五福端来一大盘处理好的生肉,再用修长的枝条穿起生肉架在火上烤,空气中很快就弥漫起烤肉的香味。 李长羲招了招手,吩咐道:“换个人看火候,杜五福,你去取一坛好酒过来。” 眼看着杜五福就要照搬,景绍忙朗声喊道:“一坛哪里够?至少取三五坛来。你家主子若是舍不得,就去别苑酒库里取,我们家酒库存量充足,管够!” 李长羲失笑:“景公子大气,我可就不客气了。杜五福,听他的,把他家酒库搬空。” 杜五福心知这句搬空不过是玩笑话,转身招呼下人接替他看火烤肉,安排妥当后笑着应下主子的吩咐:“奴才这就去搬。” 一抹身影在夜色中淡化,直至看不见踪影。李长羲向景绍拱手,由衷道谢:“昨日之事麻烦表兄了,长羲感激不尽。” 景绍忙按下他的手腕,笑说:“你难得出手,我怎么可能嫌麻烦?举手之劳而已。” 听到这打哑谜似的对话,苏云乔不禁侧目,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叠厚厚的书信。 什么叫“难得出手”?何时出手?对谁出手? 刹那之间,她便联想到了景王的事情。 苏云乔默不作声移目望向远处夜色,眉心微蹙,心中顿生疑惑。殿下似乎有意避开杜五福,昨日送信不让他去跑腿,今日道谢还特意支开他去取酒。 可杜五福不是自小入东宫伺候的奴才吗?这等资历,应当是殿下的心腹才是,怎的耿辛夷都能听的事情,反倒要防着杜五福? “惊马的事情,母亲恐怕不能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景绍叹了口气,眼底染上几分惭愧之色。 朝阳公主这些年并不好过,赵贤妃家世平平,多年无宠,当初耗尽心力为公主选了文胜侯这么个夫婿,原以为公主日后能多个依仗。怎料文胜侯是个短命的,公主多年守寡,靠着天子长女的地位维持几分尊容,但也是如履薄冰,不能轻易得罪人。 李长羲早有预料,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我明白,动手的人已经死了,最好的结果是到此为止,姑母总不能就此与他们撕破脸面。” “你能理解就好。”景绍苦笑:“明面上不能深究,但我还是想给你透个底。” “该查的昨夜都彻查了,那个赵七今年三十七岁,是兖州人,他的父母都是农民,家里三个子女,赵七是大哥。” “他妹子早年进了宫,在萧贵妃宫里做杂役,每月的月俸有一半会送回家里,补贴父母兄弟。他还有个弟弟,听说刚刚买了个老家县衙的官差,不过是个九品。” “还有一点,他媳妇在宁王府做事,领的是采买的差事。” 李长羲忖思片刻,坚定道:“采买的差事油水是多,但也买不起官位。再说这亲兄弟之间也得明算账,即便赵七的媳妇真能捞那么多油水,她会舍得将钱花在小叔子身上吗?” 景绍:“你的意思是……” 李长羲:“都是祸水东引的幌子。” 景绍短暂地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语气间染上了几分迟疑:“其实昨日我就想问你,你为何如此笃定就是景王下的手?” 李长羲的目光转向苏云乔,火光在她眸中闪动,他欣然一笑:“她一早就发现马有问题,特意观察过在场宾客的反应。” 说罢他握住了苏云乔的指节,轻柔地摩挲着:“我信娘子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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