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醒的时机正巧。” 从李长羲的视角看去,初升的朝阳在女子光洁白皙的脸上印照出浅浅的橘红色,分明未饰脂粉,却比任何时兴妆容都惹眼。 不知是受什么意念驱使,他凑近上去在那张软嫩的樱桃绣口上印了一吻。 苏云乔一惊,下意识眨了眨眼睛不敢动弹,不过须臾之间李长羲便推开了。他并未说话,好像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李长羲目不转睛地盯着苏云乔,小娘子红着脸从池边跑到另一头。 翠云峰以南便是洛都,他们站在此处可以睥睨京城全貌,京城正中心那座威严的宫城在此处看来也不过是一抹渺小的亮色。 李长羲目光移向近处,通向城门的路途中,一驾马车正从山脚向着城门行径,后面跟着两列奴仆侍卫。 苏云乔口中喃喃道:“站在这儿俯瞰京城,我都找不到平王府在哪儿。” 李长羲握住她的手,扶着她的指尖指向学士街:“看见那座大成殿了吗?” 苏云乔顺着所指的方位寻觅,一座殿宇化成的方点比周遭屋舍院落显眼了一点点,还是可以分辨出来的,“看见了!那就是洛都官学?” “嗯,大成殿以南是韶华巷,韶华巷西端就是平王府。”李长羲指引她描摹城中街巷路径,随后松开了手:“眼下这个时辰,长安长康应该起身准备去私塾了。” 苏云乔眺向了极远的天边,忽而指着东南方道:“沿着这儿一直向南去,是南郡。我父亲在南郡任官十数年,其中在文陵县就占去八年,自我记事起便一直在那儿,文陵的每一条街巷我都走过无数次。” 熟悉的故土会给人安全感,但苏云乔对那座城的记忆实在算不得美好,迟疑了半晌,竟挑不出什么有趣的事情可与身边人称道。 听她说起儿时的事情,李长羲倒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眸光一凌:“你在家中的时候,是不是常常受嫡母和长姐欺凌?” 苏云乔长久以来灌输家丑不外扬的意识,听闻他问起苏家的事情下意识想否认。可她话音含在嗓子里,迟迟道不出口。 李长羲何等玲珑心窍?或许大婚之前周嬷嬷已经将苏宅那点事都如实相告了。纵使周嬷嬷知之不深,回门之日苏宅气氛怪异他也该有所察觉。再加上昨日苏云华干的蠢事,她再怎么否认,他怎也不可能相信苏家手足姊妹之间一团和气。 “你不愿回想往事也无妨,我不过是随口一问。”李长羲见她沉默许久,只当她不愿揭开陈旧的伤疤。 苏云乔轻轻叹息,忽觉一阵冷意,扯紧了身上的披风:“我从前的日子确实不算好过……嫡母萧氏待我冷淡,几乎是不闻不问。这世上的人情冷暖、拜高踩低都是相通的,主母待我淡漠,旁人对我自然也会轻视几分。” “萧氏好歹出身名门望族,我听闻她与景王妃是亲姐妹,景王妃在京中贤名远扬,怎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竟是连庶出子女都容不下?” “她未必是容不下我。” 迎上李长羲不解的神色,苏云乔轻笑了声,缓缓道:“萧氏心气极高,当年听从族中安排嫁给我父亲,原是看中他少年登科前途光明,怎料父亲遭贬谪外放一去就是十数载。她本就对父亲有怨怼,我娘又是在她有孕时被父亲领进了门,她或许是将对父亲的怨恨都迁怒于我了。” “至于长姐,或许是因为萧氏永远更宠溺苏琅,苏琅事事压她一头,她便要事事压我一头才能安生。” “上梁不正,教出的子女自然愚蠢短见。”李长羲眉宇微凝,良久才道:“我听闻苏承宗当年引言获罪,原以为他为人正直,不想竟是如此懦弱庸夫。家中主母不慈、手足不睦,他竟能听之任之坐视不理?” “所幸我离开了,是你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这句话说出口,苏云乔心下不免忐忑。 从前不知听谁说过,女子嫁了人,一旦透露出娘家的不堪,让夫家觉得她没了依仗,那便是不幸的开端。 不过那人还说了,此事未必尽然,归根结底要看男方的德行。如若郎君为人正直可靠,女子自然无需依仗娘家。 “我还未去过南郡,只听闻那儿江流无边、湖光秀美。” 或许是不想继续谈论这些扫兴的事情,李长羲转了话锋。 苏云乔顺势问道:“殿下离开过京城吗?” “我早年随皇甫先生去过锦城,也去过安南边境。”李长羲牵起她的手往一旁走去,指向了另一端的天际:“往这个方向一直往西南去是锦城,再往南便是安南国,我的长姐与一双外甥都在那儿。” 苏云乔拨动披风与裙摆,挑了处平整的巨石块席地而坐,仰着头问他:“锦城是个怎样的地方?” 李长羲也矮下身子贴着她坐下来,堪堪盘膝落座,一只狗头从他臂弯下钻了出来,这家伙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冲两位主人示好,毛茸茸的尾巴甩得格外卖力。 苏云乔不禁笑出声,拍了拍白将军的脑袋。 李长羲无奈将它推开,捡起一块碎石扔进丛林,一团白影便如离弦的箭弹射出去。 “锦城啊,那是个天险之地,易守难攻。” 苏云乔无语望天,她哪里是想听这个。不等她接话,就听李长羲继续说道: “若真有离京就藩那天,锦城是首选。虽说关塞险阻路途艰苦,但那未必是坏事。” 如此说来,苏云乔明白了他的意思。 “殿下就没想过留在京城?” 李长羲望着她被晨风吹散的头发,伸手替她理顺了:“此事不在于我想不想,只关乎陛下准不准。” 他并未明说,如今的朝廷不比开国之初,皇子皇孙手中没有实权,早已不是当年谁都能领兵去宫门口打一架的局面了。所谓争储夺嫡,争来争去争的不过是帝王之心。 陛下多疑,没有什么能瞒过他的耳目。 景王与宁王已是势如水火,看似各有支持者,可陛下迟迟不立储,他们除了着急又能如何?那些官场上的人精,又有谁肯赔上九族性命去造反。 像宁王这般有战功傍身也是无济于事,回到京城以后,陛下就收回了他手中的虎符,随他出征的绝大多数士卒被拦在了洛都以北数百里的兵营,当日跟他进城的,大多是去混资历战功的世家子弟。 所以啊,若无陛下准许,再多谋算都不过是自作聪明。 “我父母尚在,长安长康还年少,如今又有了家室……牵挂越多,越不敢肆意豪赌。” 李长羲按了按眉心,旋即对苏云乔笑道:“若能安安稳稳过完余生,与你白头偕老、子孙满堂,也算圆满了。” 听见“与你白头偕老”,苏云乔不自禁红了眼角,怎料随之而来的“子孙满堂”让她连脸也红透了。 “还未过二十岁你就想着子孙满堂!”佯作羞恼地扬起拳头,砸在他肩上,男人纹丝不动,她指骨却红了一片。 李长羲接住她的拳头,将微微发红的手捂在掌中:“若能白头偕老,不要子孙也行,总归长安长康得孝敬长兄长嫂。” 苏云乔面薄,实在不想接这样暧昧的话,别过脸去不肯看他。 林间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而后忽然听闻一阵焦躁的犬吠声。 “好像是白将军的声音?” 李长羲也顺着声音的方向投去视线,呼唤了声:“小白回来!” 汪汪汪! 回应他的又是三声嚎叫。 李长羲最了解自家爱犬,这家伙最听话了,若无意外绝不会无视他的指令,于是皱着眉站起身,“我过去看看。”
第26章 李长羲疾步朝着白将军所在的丛林走去, 苏云乔反映稍慢一些,但也跟了上去。 才到密林跟前,她猝不及防撞上男人的胸膛。 “怎么了?” 李长羲骤然顿步转身, 脸色十分难看,环住怀中娇小的身形,压着声音道:“别看。” 苏云乔低垂着眼眸,他挡得及时, 可她还是看见了前方树桩后横生出来的一片衣料、两条人腿。 即便没有真切看见遮挡之下的惨状,她也能猜出个大概。 或许是因为没有直面鲜血淋漓的场面,苏云乔只是有些惊诧、略微一阵后怕, 脖颈发麻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但还不至于被吓到失神。 她在李长羲的怀抱中缓了好一会儿,才让语气显得平稳:“抛尸为何不抛去山下, 反倒费劲抬上山顶?” 一阵沉默之后, 李长羲捂着她的眼睛将她带回水边,又招手把流连忘返的白将军召回来。彻底远离了那处土地, 才沉声道:“未必是抛尸, 或许就是在这儿动的手。” 苏云乔没看清全貌, 而他看得原原本本、真真切切。 那是一具中年男子的遗体,遗体下有大量的血迹, 连一旁树干上、草丛间都溅上了, 明显不是死后抛尸会留下的痕迹。 最主要的是,血迹只出现在了一片区内, 沿途路上全然没有血液滴落的痕迹。 苏云乔脸还有些发白, 但心底的惊慌或恐惧渐渐归于平静, 超树丛的方向瞥了一眼,不安地问:“要让人彻查吗?” 直觉告诉她此事与昨天马球场的闹剧脱不开关系。 “一会儿我让杜五福来探查他的身份。”李长羲道。 苏云乔明白了他的打算, 这是要私下调查,不告知朝阳公主。 她瑟缩着,扯了扯李长羲的衣袖:“我有些冷,我们回去吧。” … 林海小筑内,杜五福和白檀正急得满院子打转。杜五福最先瞧见两位主子从远处回来,霎时大喜过望,忙迎了上去。 “主子这是去哪儿了?让奴才们好找!” 白檀见他抢了自己想说的话,干脆下去吩咐厨房将早膳端上来。 李长羲道:“今日醒得早,于是上山顶看了日出。怎么,出什么事了?” 杜五福堆着一脸笑容:“说有事,其实也算不得大事,说无事,还真有那么两件事……” 李长羲:“别绕弯子了,有话直说。” 杜五福收敛了几分,沉下声回禀:“今日一早,景王急匆匆动身回城了。” 尽在意料之中。 李长羲还是故作怔愣,沉默了半晌后问道:“哦?可有打听到是何缘故?” “说是景王举荐的人出事了,贪墨了修筑堤坝的款项。前两个月洪灾,淹了江淮八个县,此事当时被压下来了,昨日不知怎的,竟让那灾民进了京城告了御状,还真呈到了御前!陛下震怒,这才急召景王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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