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经手的人多,看人也更是犀利,她挑中的奴才也往往都能卖个高价。 红姑听说今天有几位主雇想要买丫头,带着手里的几个孩子急急忙忙地往城里走。 走到街上时,看见一个年轻姑娘在马行卖马。 她身上风尘仆仆,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哪怕脸上带着泥土,也根本遮掩不住花容月貌,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子。 不知马行的掌柜说了什么,她摇头说:“这匹马是日行千里的良驹,十两银子太少了。” 马行老板看得出她想要银子,故而坐地起价:“最多十五两,你要是不肯卖就找别人吧。现在买个丫头都要不了五两银子,我这个价已经是高高给了。” “罢了。”她将缰绳递出去,“卖了。” 收下银子,她的手指恋恋不舍地拍了拍它的鬃毛,许久都没有说话。 这样的场面红姑见得多了,只是如此美貌的女子她还是头一回见,若是养在庄子上,只怕能卖一百两。想着还得把手里的这几个孩子发卖出去,她也没有和那女子搭话的心思,恋恋不舍地看了两眼,才继续往前走。 今天来买奴才的人红姑没见过,只是虽没有做过生意,她却懂得看身份。 打头的是一个穿红着绿的婆子,身后跟着两个侍女,一个小厮。如今乱世人贱,她们还能如此打扮,看得出气派来,可知并不是寻常人家。 齐桓在益州登基,益州城中四处投奔的人也多了起来,红姑懂得人情世故,知道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 “奶奶不知想要丫头还是小厮,咱们这的孩子都是极好的。” 婆子笑笑:“年岁都小了些,看着不大好用。等真的顶上用,都得好些年了。有没有年岁大些的,买回去就能干活。” 红姑打量着自己带来的这几个孩子:“他们虽然年岁小,却都是聪明机灵的,不会妨碍奶奶干活的。” 婆子摇头:“我也是给主家办事,不能随便买人回去。” 她身后的侍女笑着说:“早听说红姑家的孩子个顶个的好,怎么如今却也不行了。” 眼瞧着要砸招牌,红姑猛地想起方才那个姑娘来。 “我这确实还有别的姑娘,奶奶稍后,我去叫她来。” 红姑的算盘打得很响,她快步走回原先那条街,那个姑娘找了个干净地方坐着数银子,她上前来叫住她:“姑娘,你是不是缺银子?” 执柔抬起眼,眼前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婆子,她有些戒备地看着她,红姑从怀里掏出一把银子,看上去有二十两:“今天益州城里有个主雇想买丫头,看不上那些岁数小的孩子,想要个上来就能使唤的。红姑我走南闯北见识多了,寻常人入不得我的眼。我瞧你模样生得标志,他们保准能相中,你若愿意,这二十两就给你拿去买胭脂。” 钱多钱少不重要,红姑怕的还是砸了招牌,以后做不成生意。 执柔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她没有门路,身上的银子所剩无几,的确缺个能落脚的地方。 红姑见她点头,大喜过望,拉着她的手便往回走。 那几个买人的婆子丫头还没走远,红姑拉着执柔的手上前来:“奶奶们瞧瞧,这丫头如何?” 那几人对视一眼,为首的婆子点头:“看着确实是不错的,家是哪里的?” 红姑一时语塞,倒是执柔开口了,她用江陵话说:“回奶奶的话,我是江陵人,阿翁打仗死了,阿娘生了病也跟着去了,家里没别人,只剩下我自己了。” 这套说辞是她路上都在用的,一直没出过什么纰漏。 她抬起眼睛安静看着那婆子,果然那婆子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可怜的孩子,会干活吗?” “会。”执柔点头,“我还会做女工。” “就要她吧。”婆子爽快地掏了钱。 “阿元,把她送进东院里吧。”陈婆子看了一眼执柔,“叫什么名儿?” “回奶奶,叫却玉。”执柔用了却玉的名字,因为听说过的人不多,可若是传进齐楹或是元享耳中,便能知道是她来了。 “倒是好听。”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一处三排的民房处。 她亮了腰牌,里面的人才放他们进去。 守在门口的侍卫指着执柔问:“这是谁?” 陈婆子说:“主母说身边的人不够使唤,叫我去买个丫头。这是新买来的,叫却玉。”侍卫将执柔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好像是想将她的模样彻底记在心里。 “行了知道了,你进去吧。记得没有主母的令牌不许出门,不然就得打死。”侍卫说得骇人,陈婆子啧了一声,却也没多话。 这是个三进院,走过二跨院时有两个岔路,左面是西院,右面是东院。 陈婆子说:“你往后是要跟在主母身边的,凡事须得谨慎周全,主母不是刻薄的人,可也容不得偷奸耍滑,你可记得了?” 执柔答:“记得了。” 说话间,从西院里走出来一个人。 他穿着深色的小厮着装,人也分外高大挺拔,只是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疤痕,早已辨认不出本来的容貌。 陈婆子嫌弃道:“你怎么出来了?” 那人声音低沉:“西院的药没了,奴才出来取。” “去吧去吧,少出来晃荡,吓死个人了。”陈婆子掩着鼻子说。 那人像是见惯了冷言冷语,并不放在心上,只是他目光掠过执柔时,却狠狠地怔了一下。 执柔恰好与他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分外熟悉,执柔的脑子里一片白光闪过,紧跟着喉咙都酸涩干涸起来。 心猛地揪起又重重地跌落,手脚登时变得冰凉。 是元享。 她的手猛地一抖,却紧跟着紧握成拳不敢露出分毫的端倪。 元享也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的说:“府里来新人了。” 陈婆子一抬眼皮:“怎么?” 元享笑:“西院只有我一个,伺候不过来,既然选了新人,能不能匀给西院一个?” “你想得美,这回就买了这一个丫头,好歹先给主母过了眼再说,哪有你们想要谁就要谁的?” “再说了,这丫头看着就是个胆小的,送进你们那若是见了死人,岂不是三魂七魄都要丢了,不成不成。”陈婆子把执柔护在身后,“你拿了药快走吧,别总出来晃荡,怪吓人的。” 元享却不肯,他走到陈婆子面前:“翁主早就说过要给西院拨个人,这都说了多久了也不见人影。我们主子虽病着,到底是翁主的夫君,你就不怕若因为你的怠慢,折了我主子的寿元,到了阴曹地府,他会向你索命?” 这话说得杀气腾腾,陈婆子抚着自己的胸口连说晦气:“罢了罢了,我真是怕了你了。这丫头你带走吧,我明日再去买一个便是了。” 元享说了声多谢,对着执柔招手:“过来。” 陈婆子脸上露出不忍之色,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声。 执柔跟在元享身后一步一步地走进了西院里。 西院虽然没有多余的奴才,却站在四五个配着武器的侍卫,他们铁面不阿,就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执柔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因为元享从始至终都没露出半分认得她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他淡淡问。 “却玉。”执柔答。 “不错。”他从灶火上端起一碗药,“往后你就留在西院伺候了,把药拿进去,主子还等着吃呢。” 这碗药浓郁刻骨,执柔端在手里便是一阵鼻酸。 她不敢抬头,怕叫侍卫看见自己眼中的泪。 回想起身陷囹圄,病重垂危这八个字,仿若就在她泪眼中打转。 元享替她挑开门帘,用只容她一人的声音说:“记得,不许哭出声。” 声音低低沉沉,似有释然,也有高兴。 不知是替齐楹高兴,还是替执柔高兴。 执柔咬着唇点头。 四个多月的日夜悬心,这一路上车马劳顿,多少个披星戴月只顾赶路的日子都抛却在脑后。 她一步一步向屋子里走,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这座院子比起承明宫太过破败凄凉,屋子里有化不开的药味,冲得人眼睛烫得厉害。 一个人面向里侧卧着,头发披散在床榻上,呼吸都是浅浅的。 他依旧是枕着自己的手臂,像是随时要起身。 执柔把药轻轻放在桌子上,想要开口说话,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床上那人听到动静并不起身,只轻声说:“放下吧,你先出去。” 声音淡得像是一阵烟。 见身后没人作答,他缓缓问:“怎么?” “微明。”女孩儿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哭声溢出来。 齐楹的背僵住了,他苦笑了声:“元享啊,我怕是真的不好了,如今我竟出现幻觉了。”
第52章 房间里一盏灯都没有点亮, 只有稀薄又黯淡的天光将一切晦暗撕扯开来。 齐楹的声音分外低弱,好像他身体中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撑他说更多的话了。 他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中衣,身体呈现出一种凋敝的孤寂。 执柔一步步走向他, 这几步路像是要走完半辈子那么长。 站在床帐前,执柔的手轻轻落在齐楹的肩上。 他在发热, 哪怕隔着衣服都能觉察出炽热的温度。 “微明,是我啊。”她咬着自己的嘴唇, 生怕自己的哭声惊扰了门外的守卫,“我是执柔啊。” 床上的人轻轻转过身来, 动作有些艰涩, 又带着一丝近乡情怯。 齐楹眼上没有覆盖丝绦, 那双空蒙的眼从半空渐渐停留到她脸上。 现在是黄昏,在这昏昼交替间, 齐楹的视力很差。 他有些费力地睁着眼睛, 想要将她看得更清。 却始终像是隔着一层雾。 他这般安静地望着她,不说话, 一丝笑却漾开在他唇角。 “这个梦我做过很多次。你对着我落泪, 说你恨我, 永远都不想再见我。”齐楹的声音愈发温柔,“明知是梦,我却希望永远都不要醒。” 他对着执柔伸出手,他的手指一丝血色都不见:“带我走吧, 执柔。” 齐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却感受着日复一日生命流逝所带来的绝望。 他太渴望能够见到执柔,从身体再到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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