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外用活血化瘀和消肿止痛的药,怕你不喝便没熬汤药。” 听得有药正悬了的心,又随着他说的后一句放了下来。 “好。” 月媞想睡一会儿,本以为他只是送药,不料他却在床榻边坐了下来。 “将军、还有什么事吗?” 手中两个瓷瓶放在一起,发出轻微声响,听见他语气自然:“还要上药。”
第19章 上药 “上药我自己来……”月媞的话刚说了一半,突然理解过来他为何还留在这儿。 将军是想……给她上药? 昨日她没有醉酒,即使后来累到迷糊,记忆却还是深刻的。 裴闻璟看不见她的反应,只听见她未完的话,解释道:“有些地方你看不见,可能不太方便。” 被衾里热得很,月媞却想得歪了,嗫嗫着:“方便的。” 晚间还有士兵操练的声音,裴闻璟一时没说话,帐内便静了下来,宛如平静的湖水,月媞更觉自己理解正确。 等了一会儿,听见他的语气罕然带了几分生硬:“背上,有地方也需要上药,怕你看不见。” 凌晨时看见她背上也有不少青紫痕迹,心下歉然,又不好直言。 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想来自己又会错了,脸上起了绯红。 裴闻璟把人从被窝里捞出来时,月媞还是没能缓过来,不过他全心放在心疼上,即使昨夜已上过一遍药,知晓情况,这下看去,青紫扩展开来,更显得触目惊心。 “你的衣衫暂时穿不了,现下穿的是我在军营备的衣衫,都是干净的。” 衣衫……早在月媞还有印象之时便成了零散的碎布,夏衣是薄,从前却也不知竟如此脆弱。他特意强调一番,怕她有所芥蒂。 后背的衣摆被推至肋间,月媞两手抓紧了一些,知道是他的衣衫后更为不自然,囫囵说道:“无碍……” 上完药,裴闻璟替她整理好,将红色瓶塞的瓷瓶给她,道:“这是消肿止痛的,我在外间,有需要叫我便是,累得话再歇一会儿,你的婢子派人去接了,应当很快就能到。” 月媞拿着凉凉的药瓶听着,离去时裴闻璟顺势摸了摸她的头发,将她抱起又好好安放在榻上,一点用力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知晓昨晚也上过药后,好在那时她已经睡过去,将军亲力亲为,好在自己不知细节,便迷惑着其实无事发生。 药物效用确实良好,眼下的难受尚能忍耐,不再想上药,药瓶便脱手安静地躺在一边。躺在榻上尽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闭上眼睛一会儿就浮浮睡去。 裴闻璟在外间候了好一会儿,确认里面没有动静后才出了帐,止了守卫行礼的动作,吩咐几人悉心守着,有什么需要便派人立即告诉他,不可进入帐中。 守卫抱拳,无声应下。 残阳未尽,云霞似火绘染长天,铺洒出蝉翼般轻薄的雾纱,倦鸟落于林梢,苍茫暮色中最后一丝闪金泄尽。 在主帐守了一天,裴闻璟这下才能安心离开,到隔壁帐中处理事情,召了一人过来,正是昨日接月媞来的手下,林焕。 “昨日之事,查得怎么样了?” 他声音沉沉,却叫人看不出喜怒,林焕心中紧然,低头抱拳。 “回将军,已经查清楚了。” 军营中每日饮食皆有专人把控,所用之人皆为心腹,想在饭菜中神不知鬼不觉地下药几乎不可能实现,可裴闻璟还是中了药。 “药是沾在将军所食碗碟上,那女子也是易容成送菜老伯的侄子混进来的。” 帐内几是静了半盏茶的功夫,裴闻璟凝了一眼长桌上整齐堆了两摞的公文,平静说道:“军营里得好好查查了。” 军营之地,守卫森严,岂是说进便能进的,从守卫再到饮食,这一条线下来,若非对这全部都极为熟悉之人,很难避开层层检查,如此看来,除了外人虎视眈眈,军营里也有不安分的。 战争结束不过这么一点时间,便有人按捺不住了。 帐内昏黑,无人掌明灯。 “卑职擅作主张,还请将军责罚。” 一声闷响,林焕跪在地上,即便是请罪,也未听出他话中有半分胆怯。 昨夜的女子都进了主帐,裴闻璟被药性控制得站都站不稳,却还是命人将她绑了下去。那药凶狠,军医施针也不能全然退药,他不愿碰那个女人,却不知为何也不肯将夫人召来,他待在裴闻璟身边多年,又听了军医的话,难得背着他骑马赶去了将军府。 裴闻璟知他性格,即使是他好心,也没做错事,这顿罚也免不了。 “去领二十杖。” “是。” 违反军纪,不听指挥,二十杖已是极轻的。 施刑之处见这么一尊大佛来领罚,沸了一会儿,又不敢明言,掌握着力度打完二十棍,刑吏打完,手中脸上都淌了汗,受罚的人反而一脸如常,除了走姿与来时有点差别,便不像是个挨了罚的人。 白日晴朗,此时天上月朗星疏。 主帐里传来月媞与她婢子交谈的声音,裴闻璟收回正准备掀开帐子的手,衣袖下一道不怎么明显的红痕显露出来,想起昨夜情景,眉间不自觉柔和起来,小姑娘蓄了圆润的指甲,使了力也能划出浅浅的一道,背上倒不知还有多少,没有多疼,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传来酥痒的麻意。 帐内,阿依不知情况,昨夜人被带走后,她担心了整宿没睡,将军派人来接知道她平安才安了心。 这下看见人身上的伤,眼泪又滚了出来,从小到大,就算公主后来在乌苏不受宠,也未遭过如此虐待,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月媞忙给她擦了擦眼泪,衣衫不合身,袖口也宽大,随意动动都能明显瞧见斑斑痕迹,主仆相处多年,月媞见她模样就知她在想什么。 “没出什么事,别担心。” 阿依听了她的话,却不相信,眼中又落了几颗下来:“那这些伤是怎么了?” 本来白皙的肌肤上一片片深红与青紫,也不知那人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男女之事,阿依没经过,月媞做不到坦然放与面上与她细说,含糊了过去,好在阿依虽听得云里雾里,也大约通晓过来,不过还是有些含了几分怨气。 “将军也不知轻点。” 那药效强劲,即使极力隐忍,怕也是好不到哪去……月媞感觉脸上也有些发烫,不再多言,便道着要歇了,阿依知道自己夫人脸皮薄,这事怪夫人也没用,将东西收拾一番,再把带来的衣裙放在一旁。 不提夫人身上的那些,面色瞧上去还是红润得很,成亲这么久,将军待夫人如何也是看在眼中,心里也升起欣慰来。 虽然说着要歇下,但躺了一天委实有些累,四肢如不受控制般,又看见阿依留下的衣物,思忖片刻还是艰难起身,披上天青的软烟罗外衣,踩上绣鞋。 脚下落在坚实的地上,腿骨发软,明晰感受到了一些躺着时并未感受到的疼痛,扶着旁边的木架走了几步,背部的酸痛才像是回过味来。 内外间中还有一道帘门,内间主要放置了一张床榻,以供休息,外间则是处理公事。帐外有人,月媞也不准备出去,想着到外间走走便是。 短短一段路,慢慢地竟也走了一炷香时间,正准备缓上一下,几步外的帘子竟被人撩开来,月媞怔怔看着,忘了反应。 “怎么起来了?” 裴闻璟刚才见她婢子出去,便想进来看看她,外衣如没有披一般,抓着衣襟的指头没有察觉,半个肩头剩在了外边,空空的中衣也滑下一点,领如蝤蛴。 “将、将军。”她知道不会有其他人进来,可见到他还是心中一颤,注意到目光落在自己衣上,低头一看才发现衣衫不太齐整的样子,匆匆理了一下扯紧,才想起答他的话,“起来走走。” 青丝零乱着,垂下挡住了小巧的耳朵,也遮住了那片微红。 “要不要到外间看看?”他进来时,看见她应是想出去的。 顺着裴闻璟的话,月媞也没作思考地应了句:“好……” 外间要宽上许多,正中展挂着军旗,明黄为底,正圆为红,绣以“裴”字,下方摆着一套桌椅,桌上一盏狮形烛台,几支毫素悬在笔架上。 左侧书格中放满了书,木牌分好了类别,随便看去,都是起了卷略显陈旧的书,右边放着武器,明暗中反射出凛冽冷光,生出森然寒意。 “回去吧。”月媞浅声道,站得有些久,脚上便使不出多大的力。 “好。”像是看出她的不便,裴闻璟弯腰左手绕过她膝弯,右手扶在她腰上,凭着记忆避开有伤的地方,将她稳稳抱在怀中。 月媞顾着稳,一时也放了扯住衣襟的手,下意识抱住了裴闻璟。他这也感受到那一片柔软,动作一顿,脚下步子都加快了,十数步转瞬便到。 被放下后,月媞自觉地滚到床里,拉过薄被盖好,不得不说走了一会儿是舒服许多。 手中似乎仍留有温热,榻上小人儿将自己裹得严实,也不知待会会不会热? 月媞虽状似不在意,余光却瞥着他,见他转身,问道:“将军可宿在这儿?” 倒不为其他,只是这本是他的住处,眼下被自己占了,不知他要上哪儿? 裴闻璟读出几分挽留的意味,外面都是士兵,想是她害怕,温声回道:“收拾一番便回来。” “嗯。” 一夜无话。
第20章 风月 翌日晨光熹微,校场已传来操练的声音。月媞迷迷糊糊醒来时,帐内一片寂静,侧边已失了温度。身子感觉比昨日好了许多,起身唤了阿依,人果在外面候着了。 梳洗完,用了早点,担心出去乱走不好,便窝在外间的椅子上看起书来。 昨夜粗略走那一趟,只知书多,却不知都是何书,这下看清木牌上的字,大多与兵法、武器有关。再往上一栏是“舆图”,舆图记载山川河流、州县人情,小心取了一本出来,封衣上写着四方风土,想来应是有趣。 纸页偏厚,拿在手中有几分重量,铺陈开来,一幅简要的山川勾勒图映入眼帘,中心标注一个红点,墨笔写着上京,北边靠着得正是他们所处的这片山。再看到西北边上,是与乌苏接壤的天凝山,其余的月媞便不熟悉了。 往后翻去,写了大齐各州地方特色,配以图画,详尽无比,星星点点的墨汁晕了一些地方,看样子像是直接绘上去的。 月媞一页一页翻下去,文字描绘地很是生动,仿若身临其境,不觉便看入了神。 裴闻璟撩帷入内时,阳光争先恐后涌进,也落于舆图笔触间,明亮地有些耀眼。 月媞眨了眨眼,仰头便见到一身戎衣的裴闻璟,莹莹闪光之下,眼前人却似霓虹般远在天边,可望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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