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刑千户大人李钦虽实力强悍,可而今还不足全心信任,如此履春冰局势下,唯能寻太子庇佑。 愿只愿,太子那人能遵守与主上的承诺,在这场暗涌角逐中,切莫伤了姝儿…… * 待马车一路轱辘行进宫门,殷姝跟着一行文臣武将朝那恢弘肃穆的金銮宝殿行进。 可这次,与以往隐晦神神秘秘不同的是,她能看见许多同僚面上尽为沉重,甚至不时能听见隐隐的唏嘘慨叹声。 殷姝眨了眨眼,眸光流转又巡梭一圈,就连几个白发银须的老臣亦聚在一切喋喋碎语,边说着又极惋惜痛恨的摇头。 这是发生了何事? 待跨过第三道门,顺着火红丝绒地毯步入金銮宝殿,殷姝越发觉得不对劲,再度悄悄抬眼觑着周围之人的神色。 这次,她瞥见那绿衣白胖文官—— 上次与自己有过口舌之争的赵欠洮。 只见其那狠狠落在身上剜她的眼神,似恨不得在她身上凿出一个洞来。 殷姝微瑟缩,却攥紧了手心壮起胆子抬眸对视回去。 哼,她也睁大眼睛瞪回去,她的眼睛可比他的大多了。 盈盈似琉璃般的眼儿越眨越大,都已有些干涩的泛红。两人正是无声较劲,忽闻人群中又现一道愤懑之言,“今日这陛下是真要上朝还是又玩弄我等一众老臣啊?” 话音刚落下,便闻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数位小内侍簇拥着一席鎏金玄色龙衮的男子现出身来,袖袍间以金丝勾勒的龙随着人的阔步汹涌飞舞。 这是她第一次瞧见穿朝服的辛帝,如此尊贵而遒劲的衣装终将那以往亏虚的模样衬出了些几分帝王霸气。 “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还未反应过来,文武群臣以叩跪下去,齐声叱咤风云,似将那排排火烛都震得晃动几分。 殷姝不敢耽误,跟着一板一眼叩跪下去。 “众爱卿平身。” 玉阶之上,辛帝掀袍入坐那金漆雕龙宝座之上,雄浑又氲着中气不足的嗓音掷地。 接着,匍匐在地的群臣又齐刷刷站起身来。 “今日早朝,” 辛帝面色郁燥,狭长的双眸含着些厌意一扫殿内众人,道:“主要是为了商讨昨夜东宫遇袭一事。” 说到此,少女浓长的一排羽睫无意识轻颤几下,微敛着的弧度,将其下一双还有些余悸的盈盈水眸尽数遮掩。 “想必众爱卿都得到了消息,昨夜东宫遇袭,太子受惊卧于病榻不起,昨个半夜更是咳血不止。” 话落,朝堂一阵唏嘘,却面色各异,赵欠洮眼珠一转,立马自人群中现出身来。 “陛下,臣有一事要奏。” 他可得了消息,昨夜那东厂小督主也曾去过东宫。不管如何,今日他只管将这脏水往他身上泼便是! “陛下,臣听闻,昨日太子遇害时,东厂殷督主也在场。” 话音一出,底下有人附和,亦站出身来。 “是啊,陛下,昨日东宫遇袭惨烈,太子福人天相未失性命已是万幸,为何这东厂小督主却毫发无伤?” “其中蹊跷,还望陛下明查!依臣之见,不如卸了殷姝的职,打入厂狱好生调查一番……” 阴鸷的刺怼字字自牙缝里挤出来,殷姝还未从那句咳血卧病缓过神来,便闻三五朝臣话锋直指自己。 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众人犀利的锐光落在她身上,似带着根根寒芒浸入她体内。 然较于此,更令她头脑眩晕的是,宴卿哥哥怎咳血了?她睡着之前,分明局势已经扭转了呀,之后又发生什么了,他为什么咳血了呢? 正此时,闻身后一人道,“昨日东宫遇刺时,殷督主是否在场还未成定数,诸位怎将这罪都定下了?” 雄浑的嗓音掷地有声,方才还义正言辞假仁假义的几位顿时面面相觑,支吾着吐不出话来。 见状,刑部左侍郎魏斟冷哼一声,又道:“诸位打的算盘,倒如此着急。” “魏斟你——” 赵欠洮怒目圆睁,面色憋的涨红,可却无话反驳,他回首乜了几眼方才一众跟在自己身后之人,却见个个亦如他这般模样。 “怎么?赵大人,在下说错了?” 不紧不缓的话音再度挤进耳朵里,更如雪水凝作冰锥般尖锋,正气氛焦灼着,闻殿外传来一道凌厉的轻嗤。 “魏大人好大的口气啊。”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殷姝心中一咯噔,手指蜷紧了些,循着声音朝门扉望去。 然还未看见人,又闻悠扬荡开一记钟声,旋即宦官在外扯着嗓子高喊,“西厂顾缨觐见!” 殷姝蝶翼急促扑朔几下,顾缨那经久不上朝的人竟来了! 他能来定不是小事。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暗生,殷姝心底愈发慌措。 “请他进来。” 辛帝话落不过须臾,那阴翳已立于门口,其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射进来的弥弥天光。 男子身着的窄袖火红曳撒仍是那般飞扬嚣扈,顾缨一步一步脚踩地毯而来,其人身上阴险的气质令整个大殿顿时冻上三分。 殷姝弱弱咽了口气,莹润粉澈的面更白了几分,她警惕望着顾缨,果见男人冰寒的目光在自己狠狠一扫。 然如此目中无人之人,下一刻仍是在天子面前叩跪行礼,“臣顾缨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罢,却也不待天子赐一句“平身”便率自站起身来,他道:“赵大人既说了此事尚未下定论,又为何这般肯定殷督主昨日事发时未在东宫呢?” 顾缨话说着,可那冰寒刺骨的锐眼却一直落在殷姝面上。 见靠山到场,方才败了下风的赵欠洮人等顿时“如虎添翼”,一副得了撑腰之状,毫无怯惧瞪着殷姝,似要死死将人憋出一个答案来。 “殷小督主,你自己亲口说说,昨日东宫遇刺,你在不在场?” 烛火葳蕤,将矗立在前的数道身躯在地砖上映出道道的阴翳,扭曲又阴寒狰狞扑来。 沦入众矢之的,殷姝强遏制住发软发寒的四肢百骸,僵硬着站的极直,她于众人目光咄咄中行了个礼,禀道:“陛下,臣……” 话带着涩意自发白的唇瓣挤出来,如此面对众人逼问,她不知该如何作答才为上策。 “殷督主愣着做甚?”赵欠洮恶狠狠一笑,冷冷喝道:“快说呀。” 殷姝脚步止不住缓缓后却,正慌措无助之际,却见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陛下!大事不好了,太子他、他又咳血了!怕是、怕是……”
第41章 小内侍跌跌撞撞的话落下的一瞬, 殷姝有一阵的头脑发嗡,有些听不清他再讲了什么。 “大胆奴才!” 辛帝骇然立起身来, 瞪大了眼珠,“胡言乱语!” 天子发怒,满朝文武立马噤声,只见那小太监哆嗦着叩跪下去,“陛下,奴才绝不敢撒谎啊!” “太子晨时咳了不少血,眼下已晕过去了!” 四周尽是紧绷的静默, 辛帝沉沉吐了口气,宣告退朝。 接着,便阔步跟着内侍跨出金銮殿。 九五之尊离去, 殿内诸位神色各异,再难掩抑, 其中不乏有面色古怪者久久盯着怔愣凝神的殷姝。 似要从“他”面上看出些个什么来—— 若昨夜太子遇袭,当真和东厂有关, 也便定能从这年龄不大心性不稳的小太监身上看出什么破绽。 然对众人探索的目光,殷姝有些无暇置理,此刻她脑海中浮现的尽是姜宴卿那张脸,还有记忆中他如哥哥如嬷嬷一般对自己好、安慰自己的画面。 好好的,究竟为何会吐血呢…… 又为何晕了过去,昨夜她不知道的, 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殷姝愈想愈怕, 眼下再无办法, 唯一的便是进入东宫。 她要去见他。 如是想道, 殷姝匆匆和殿内行了个礼后,便提脚出了金銮殿。 甫入记忆中那肃穆冷清的宫殿, 这次却一路都撞见许多提着药箱的太医。 她似在东宫从未如此多人,如此的热闹,可现在的情况,殷姝心底却愈发苦涩,眼底似也缓缓蕴蓄出酸涩来。 她不知自己心底在想什么,亦不知在怕什么。 可总归集聚为一条,她不想看见他有事! 慌措趋行间,她撞到了一个人。 刘德全“哎呦”一声,他抬起头来,恰见自己方领了命要接之人。 只是,素来精致如白瓷一般的小太监此刻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白,潋滟盈盈的瞳眸失神。 “小督主。” 刘德全一连叫了两声,终见人回过头来,“小督主莫跑了。” 肩膀处的痛意总算令少女拉回思绪,她微侧眸迎着视线看去,瞧见欲叫停自己的老宦官。 “刘公公。” 少女有些干涸的唇阖了阖,方想询问太子在哪儿之际,闻其说道。 “小督主不用说,跟着咱家来便是。” 殷姝眸间水光流转,凝重点了点头,“好。” 跟着人在东宫之内七转八绕,很快便能瞧见那巍峨矗立在高处的永宴殿。 殷姝心在一瞬间颤动几分,她有些怕一进去便是其人撒手人寰的场面。 她从未经历过死亡,若是姜宴卿死了,那她应当便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隔得遥遥数远,随着细风灌入鼻尖的馥郁药味亦是馥郁浓稠。 她攥紧了手心,愈发不敢细想。 岂料,在方抬脚之际,瞧见自另一端现出来的一行人影。 几人渐入视野,不难析出其中为首的是那九五之尊,而后脚跟在他身后的,便是方才金銮殿上出言过的几人。 “坏了!”刘德全眉头一皱,面色难看,“咱来晚了一步。” 殿下本是交代在人来之前,便将这殷姝领入正殿的,为的就是,庇佑这柔弱的小太监勿再受那些个腌臜东西的怨怼刁难。 这撞上了,看来只能…… “小督主,先跟咱家来。” 刘德全当下立断,虾着腰朝另一方走去,还没走出几步,却被人拉住了衣袍。 “刘公公。” 小太监的声线氲着酸楚和焦急,更是有些闷闷的涩意,殷姝蹙紧了眉急忙叫住人,“咱不去见太子了吗?” “小督主,您先随咱家暂避少许。这时候撞上,对您无益。” 刘德全浊眸有些隐晦,若未完成太子吩咐之令,自己怕是…… 他一甩净鞭下定决心,还想领着人要走,却见人已后退一步,呐呐摇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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