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东青的脸一阵青一阵黑,变换了一阵子后,他还是妥协了,默默的把衣襟拉好了。 林沉玉噗嗤一声笑出来,挽住顾盼生的胳膊:“走吧!我们上街去。” * 华州府果然是繁华,街衢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只见一排排的酒肆饭馆赌场钱庄,数不胜数,还有各色胭脂绸缎首饰铺子,琳琅满目的挂出来粉金红绣,看的人眼花缭乱。 “治下果然繁华呀。” 林沉玉自己没买什么,只给茉莉买了个糖葫芦,给顾盼生买了身合身的红色衣裳——他窜的太快了,一个不经意已经隐隐比自己都高了起来,衣裙穿着短了一大截。 顾盼生终于换了那粉红的衣裳,一袭红裙烈烈如火,殊色艳绝。他和林沉玉走在一起,一白一红,白的素净,红的潋滟,远远看去格外扎眼,又异常和谐。 买完后,一行人又继续逛街。 燕洄要去铁匠铺子里买刀,找林沉玉借了钱。 张姑娘给绿珠和燕洄买草药材,找林沉玉付了款。 海东青也想买,他指着绸缎铺里的黑衣:“姓木的,我要这个!” 林沉玉还没找到澹台呢,哪里还有钱?不给他。 海东青怒了:“你给他们买就不给我买,是不是瞧不起我?咱们两个交情深厚,你这点钱都不愿意给我花?” “我们两个有什么交情?” “我可是你养的下马奴,你是我主人!你别忘了。”海东青理直气壮。 林沉玉:…… 平时提到就是好兄弟人人平等,到掏钱的时候她就是主子了? 她看这不叫主子,这叫大冤种。 林沉玉坦白了:“我真的没钱,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再找我要,不如把我卖了换钱吧!” “哟,卖了你?那我买了!” 燕洄眯着眼儿,带着他那刀儿出来了,威风凛凛的模样,似乎又变成了那个不羁肆意的指挥使。 少年拍拍林沉玉肩膀,凑近看她,笑的小虎牙都发亮:“你多少钱呀,我全买了好不好?回去跟我吃香的喝辣的,我养你一辈子好不好?” 林沉玉只觉得沧桑:“得了吧,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现在还靠着我养呢。” 她觉得她好像那个拖家带口的顶梁柱,家人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 “过两天就不是了,先保个密给你个惊喜,你等着我锦衣归来,风风光光买你!”燕洄眨眨眼,故意撞一下她肩膀。 燕卿白看着几人谈笑,微微一愣:“玉郎可是囊中不太自由?” 他虽然这几天被燕洄砸家具,砸了一年的俸禄,可到底还是有些积蓄的,如果林沉玉需要,他都能掏出来。 “没事没事,我有钱的。”林沉玉知他意思,不愿欠人人情。这时候,顾盼生倒是来了,他一言不发,朝林沉玉手里塞了什么。 林沉玉摊开一看,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她大吃一惊:“桃花,你刚刚是去打劫了吗?” “我爹娘留给我的,寄存在钱庄里,老将军让我随用随取。师父无钱尽管和我说就是了,我养得起您。” 顾盼生垂眸看她,认真而固执。 “桃花真棒,都能养师父啦。”林沉玉笑。 顾盼生耳垂微红:“徒儿应该的。” 林沉玉笑罢,将银票认真叠好,塞回顾盼生手里:“开开玩笑,当真我一分钱都没了?这可是你爹娘留给你的体己,嫁妆钱,以后出嫁的时候用的。你自己留着,我可不能花。” “那师父更应该收下。” “为什么?” 顾盼生一时语塞,他刚刚险些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为什么,因为这辈子他只要她,只会和她成亲,他生命里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他也会是她唯一的男人,他什么都能给她,只要是这世间有的,他都能给。 早晚这体己都要到她手里的,不是吗? “有钱不拿,这不王八蛋么!徒弟的就是师父的,师父的就是徒弟的,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海东青最看不惯两个人在一起,他一把夺取了银票,笑的肆意:“当然,你的也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我去买个东西!” 海东青兴冲冲跑进绸缎铺。 没过一会,气呼呼的出来了,把银票丢林沉玉怀里:“算了,不买了,老板娘说我是去闹事的,店里找不开!” 林沉玉:…… 这不是废话吗?谁能找开一千两银票啊。 * 几个人逛着逛着累了,到了城中河边歇脚。 这河边开着的茶铺,倒不同寻常。店家在河岸上支着摊子,摆着小火炉并锅碗。却并不摆桌椅出来,而是在河上放着一叶扁舟,系在树荫下,供客人喝茶休憩。 一边喝茶,一边还能赏柳荫桃花,水色涟漪,确实是闹市中不可多见的雅致。 林沉玉要了一壶茶,并一小瓶酒,就坐上了船里。 她有些恍惚。上一次泛舟河上,还是和萧家姐妹并兄长一起。 如今,死的人长眠地下,活着的人分别两方。 “玉郎?”燕卿白担忧的唤了她一声。 顾盼生给林沉玉斟了杯酒,递到她唇边。 林沉玉一饮而尽了。 这酒的味道有些寡淡,似乎兑了水,喝着不怎么尽兴,可着带着三分微淡酒气的,大家的面容却看的各位清晰,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大家都还活着,这多是一件令人庆幸的事。 岸边绿柳垂枝,朦胧一片春意,河里的水也照的碧盈盈的,沉着浮萍枯叶,枯萎的旧日柳叶已经长眠水上,可春天到了,总有新的嫩叶在枝头绽开。 她忽的笑了。 柳树旁,还栽着一棵桃树,满树的花苞星星点点,花儿还未全开,唯有一两簇深红浅红,如女郎浓妆淡抹,娇色天然。 风过,牵动少年人们衣袂飘飘,有桃花瓣飘落到林沉玉的肩头。春意也停驻在了那上头。 少年白衣如雪,低眉看那桃花,嘴角含笑,这模样,实在是画图难足。 * 有花有酒,三五好友。本应该是很有风雅的事情。 可海东青眯着眼,顿时感觉大事不妙。 花啊酒啊柳树啊什么的,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该死啊,这些个文人要酸溜溜的写诗了啊! 他看向旁边的张姑娘和绿珠,粗声粗气道:“你们会做诗吗?” 张姑娘点点头。 绿珠没有想到这个大个子和自己说话,吓了一跳,摇摇头。 海东青松口气:“那就好。” 绿珠:? “待会他们要写诗,你就和我一起掀桌子,知道吗?”海东青看绿珠的眼神都亲切起来了。 绿珠嘴角微微抽动,似乎有些难以理解他的意思,她想了想道:“您是不会写诗吗?” 海东青高深莫测道:“谁说的,我写的比他们好太多,只是他们不会欣赏罢了。” “哦。” 茉莉冒出头来:“姐姐,你不是会吟诗吗?什么粉香汗湿姚琴轸,春逗酥融绵雨膏……” 绿珠一把捂住茉莉嘴巴,笑的尴尬。 那些都是淫词艳曲,哪里算得上诗歌。 没想到海东青看她的眼神一变,从亲切变得陌生了起来,绿珠呼吸一滞。 他……应该是瞧不起自己了吧。 海东青不耐烦的嘀咕:“你怎么也会写诗,和那几个兔崽子一路货色,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他转过身去,真的生气了。 绿珠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感觉这个人,好奇怪。 * 好在,林沉玉最终没有吟诗,因为小茉莉伸手去捉她肩头上的桃花了。 小姑娘就喜欢花花草草的,手没捉住,桃花掉落水里了,她想去捞却被绿珠制止了:“不许碰水!” 她委屈极,嘴巴都能挂油壶了。 “想要桃花?” 茉莉点点头。 林沉玉起身,发现小舟离岸上还是有些距离的,她够不到,喝了些小酒,酒劲带着醉意涌上来,看见桃花时,一碗豪情也化作了柔意。 她的手按上了腰间宝剑:“这还不简单,想要就摘给你。” 燕卿白不解:“玉郎小心,这离的远,如何摘?” 剑声铮然,未见剑锋,只觑得眼前一道白光如闪电般闪过,接下来便是落英缤纷,落得众人满衣。 茉莉咯咯的笑了:“下桃花雨咯!” 一支桃花掉在她头上,她摸来了,美美的戴在自己头上,又分给了绿珠和张姑娘:“你一个,她一个,姐姐们都戴上花!” 最后一朵,她递给了顾盼生:“最后半朵了,仙女姐姐要吗?” 顾盼生垂眸,掩饰中眼底的不悦,他不喜簪花,更不喜茉莉的靠近。 “没事,他不用那朵,我摘了最好看的一朵给他。” 林沉玉一剑横向顾盼生,剑锋如电,直刺向顾盼生咽喉。 顾盼成瞳孔一缩,剑锋却稳稳当当停下来了,她不是要杀他,而是献花于他——只见那剑尖上,粉嫩颤巍,是一朵开的正艳的桃花。 林沉玉俯下身来,将桃花拈住,插在他鬓边,低声笑道: “叶分芳草绿,花借美人红。自你逛街开始就一副不开心的模样,看在我借花献美人的面子上,徒儿就赏个脸笑笑呗?” 顾盼生嘴角微微上扬,他抬眸看向林沉玉,眸里荡漾着一湖春色,比春水更缠绵,他眼角的桃花痣,比桃花更艳。 两人舟中四目相望,柳叶轻抚,桃花雨中,没有情丝也生起了旖旎的气氛。 茉莉捂住嘴,小声嘀咕:“姐姐和公子,好般配呀。” 顾盼生只觉得,茉莉终于说了句人话。 燕洄看着,心里莫名发酸,他笑道:“刚才那招倒帅,叫什么招式?我也想学。” “现想的,还没取名字。要不你给起个名字吧 ” 林沉玉耍完帅,利落的收剑。 “依我看,就叫‘剑斩桃花’好了。”燕洄瞥一眼顾盼生,语气不善。 顾盼生冷淡看他,并不言语,只是摸了摸鬓上花,不言而喻的挑衅。 他有师父亲手摘的花。 燕洄:…… 林沉玉亲昵的靠着顾盼生坐了,笑道: “这可不兴,怎么能叫剑斩桃花呢?桃花可是我最乖巧最宝贵最重要的徒儿,我怎么舍得去斩呀。” 她又含笑看向水面:“我说,水底那位灵枢门的高人,您在水下看了这么久,不若您来给这招取个名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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