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那个和她露水情缘的人吗…… 林沉玉又被他绕了进去,老老实实道: “哎,虽则大家都言,江湖女子,平生所愿,唯择一君子而终。可人世之事,非世人所能预料到的。这缘并非良缘,来的荒唐,我也无意续下去。纠缠不休,为了从一而终的死规矩,把这辈子搭进去倒是划不来。” 她忽笑了:“你是读书人,讲究的是气节,也许看不惯我的行径,这些都无足轻重。不过我还是希望,你看着我们朋友的份上,替我保守这件事。” 倒不是她想隐瞒,实在是不想再起事端。 她并不喜欢那人…… 燕卿白点头,郑重一诺: “此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断不再使他人知。只是,这藏红花的药效,恐有时间之限。若是隔的时间太久了,怕是起不到效果。但不知……” 他玉白的面容微红:“啊,是燕某唐突了。” 林沉玉摆摆手:“无事无事,倒是我冒犯了。只是这药水的时间,还想请教您。” “一个时辰之内最佳,一日之后,精血入体,怕是再难祛除。” 林沉玉面容僵住了,她都不知道在底下待了多久,她有些无助的挠挠头,又看看自己肚子,忽然有些恐慌,拍拍脑袋道:“那万一有了,怎么办?” 她虽然十七岁了,已经是正生育的年龄,可她还没玩够啊,更不想给个比她还小的少年生孩子啊! “若是有胎儿,木小姐不愿意保,也许可以试试看服药流掉……” 他幽青的眼,灼灼的观察着她,生怕错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林沉玉面色复杂: “我怕是不行,自幼练功落下了寒疾,大夫说胎宫单薄,与胎宫相关的诸事都要谨慎,特别是引宫,一旦引了可能这辈子就没有孩子了……” “那不若生下来?” “可我又不想养孩子……” 燕卿白忽笑了,青年眉眼温润,一如夜中玉兰:“也是,木小姐如林中鹤,海上蛟,自不可为俗尘所困。可那样孩子生下来未必可怜,若是没有父亲,该如何自处?燕某倒有一拙计,木姑娘如不嫌弃,卿白斗胆,愿自荐为姑娘外子,婴孩高堂,将它当亲生儿女抚养长大。” 外子,便是要做她相公的意思。 林沉玉瞪大了眼睛,饶是江湖上潇洒从容的她,此时也有些傻眼:“等等,孩子有没有还不知道呢,怎么就扯到你身上了?不行不行,怎么能劳烦你呢?” 她完全被燕卿白牵着鼻子走了! “此时不做商榷,若真的有了,待姑娘显怀,怕的是流言蜚语,多伤人心。” 燕卿白软言相慰劝: “姑娘于我,乃是亦师亦友的贵人。燕某并不敢高攀,对姑娘亦不敢起龌龊心肠。我无家室,也无通房,常年埋于案牍,对男女私情并无心思。婚姻于我而言可有可无,可若是能帮扶到姑娘,免得流言蜚语,卿白愿和姑娘共结连理,做对假夫妻。” 燕卿白点到为止,微笑着将林沉玉送进了房间,他拿来外袍,轻轻的披在林沉玉身上。又取来干净的汗巾,站在床边替她揉着发湿的头发。 林沉玉呆滞,打破了暧昧氛围:“我从感觉你动作好像我娘……” 燕卿白微笑:“倒是被姑娘猜中了,燕某也常常为家母擦拭头发。” 他故作不经意提起:“说起来惭愧,家中有小辈,燕某也时常把抱逗弄,洗漱擦身。那些稚童们似乎都很喜欢燕某。” 哦,她算是明白了。 燕卿白就是显摆他上能孝敬父母,下能照顾小孩。 林沉玉有些汗颜,她都还没替她娘擦过头发呢。 看着燕卿白站着替她擦发,她总有些过意不去,拍拍床沿:“那麻烦你了,你要不要坐坐?” 燕卿白微笑:“君子不欺暗室,燕某虽不是君子,可到底是外男,不敢逾矩。” “行。” 他是君子,那就让让他吧。 燕卿白替她擦拭完了湿发,端来了一碗热汤,趁着林沉玉喝的空隙,他俯下身,在林沉玉床头的香炉里,亲自燃起了安神香,燃了一会他便轻轻吹熄灭了,在青烟微袅里,他关上窗扉,插上闩。 他动作轻又柔和,连脚步都不是平素为官时的端方之步,步子迈的轻而缓,连丝声都无。 林沉玉有些汗颜,她平时睡觉,都是换上衣服往床上一倒就算,哪里有燕卿白这样精细? “今日姑娘累了,燕某也不再叨扰,明日燕某来接姑娘离开。” 他伺候完了,看见林沉玉躺下,才安心的走到门口,缓缓合上门。 “离开?”林沉玉喝汤的动作一顿,傻眼了。 “这宅院实在太小了,并不安全。茉莉年幼,奔跑冲撞。海小兄弟性子莽急,家弟……身上煞气重,怕对姑娘有妨。这里委实不是个好居所。” 燕卿白笑:“燕某在郊外有个庄园,乃是父母遗留家产购置的,风景秀丽,算是怡人。姑娘可往那儿散散心,消遣消遣也好。” 林沉玉看着他离开,表情复杂。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有没有孩子还八字没一撇呢,可看燕卿白的架势,他似乎都在想孩子叫什么名字了。 * 林沉玉确实没有猜错,他彻夜未眠。 燕卿白回了府,却不先急着入眠,他掌灯独往书房,身披鹤氅,自檀木书架上取下本古籍,低眉阅览,字字句句的翻去,浑然不觉月影已然西倾。 他指尖冰凉,心口滚烫。 指尖触到一句诗经的批注,朱砂笔圈点的簪花小楷,彼时批注时自是无心,今日看来却是多意。 诗有云: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不可求思…… 闭了眼,他轻轻将头依靠在书架上,书香萦绕他周身,他藉此平复着气息。 对他而言,书香如药,可治百病,可到如今偏生难消相思之苦。 若是往日,他还能以男子之间惺惺相惜的情义,麻痹自己欺瞒自己,来解释他看见林沉玉时的心悸。 可当自己闻见林沉玉身上花香的一瞬,那些个隐晦难言的思绪,在一瞬间破茧而出,挤占走了他全部的理智。 没有人知道,他和林沉玉的那些对话,有多小心翼翼,才能隐藏住他温雅言辞中真正的情愫。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知情之所起,缘分纠缠由来已久,早已伏脉千里。 * 嘉善巡夜,看见燕卿白房内烛光透亮,自觉蹊跷,走到门口:“大人还没歇息吗?” “有些事,你来的正好,我有些事儿交代与你。速去打探,不得延误。” “是萧家孤坟一事吗?” “不是,帮我去打探打探木公子自非人间出来之时,身旁可有可疑之人。” 嘉善只觉得莫名其妙:“可疑之人的意思是?” “男人。” 燕卿白瞥他一眼,系紧了肩上鹤氅,这才回房歇息。他面庞依旧儒雅温和,可回首时轻声一句叮嘱,却让嘉善觉得不寒而栗: “记着,我那阿弟公务繁忙,这些事绕开他去查,莫要惊扰了他。” * 不能从燕洄那儿打草惊蛇,嘉善便只能下了血本,花一只烧鸡从海东青那儿套话来。一五一十的把海东青知道的事情交代给了燕卿白。 燕卿白正批阅卷宗,闻言停笔,在废纸上写下了慕玉二字。 “约摸十五岁的少年,生的和桃花极为相似,名叫慕玉……” 他沉吟片刻:“慕玉极有可能是假名,继续去查少年身份。” ”是,不过大人如何得知是假名?”嘉善微诧异。 燕卿白不语,眼底略晦暗了些。 林沉玉纵聪明伶俐,可涉及到人世间微妙难言的感情二字,她也发觉不了。唯有另一个男人,或说是另一个处于敌对方的男人,才能敏锐的察觉他的心思来。 慕玉慕玉。 爱慕的慕,林沉玉的玉。 既是爱慕,必不可能是新知,他抬眸,叮嘱道:“往木公子往昔的旧相识查,重点放在那个桃花身上。” * 连夜的疲倦和脱力,让林沉玉睡的昏沉,过了整整一夜一日,到第二日傍晚才醒。 林沉玉闻到一股酒香味,迷迷糊糊的起身,她睡到头有些发昏,饥渴难耐,打开窗户去追寻酒香来源。 一推开窗,是燕洄和海东青,在她窗户下摆了个小案,烧个火炉,在那里煮酒喝。 那海东青还特意拿了把蒲扇,端着烧热的酒,拼命的把酒香扇进她窗户缝隙里。 林沉玉:…… 她双手叉腰,兴师问罪道:“你们在我窗户底下喝酒做什么?” 燕洄冷笑:“不在你窗户底下喝,难道在你床下喝啊?”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使唤绿珠去给林沉玉添水洗漱,然后回过身道: “你赶紧的洗漱完去用膳,厨房给你留了饭,真能睡啊,睡了一天一夜,都不怕自己睡饿死过去。” 海东青吃酒又吃肉,直吃的腮帮子都在鼓,指着盘子里的烧鸡道:“快来吃!我从嘉善那儿骗的,特意给你留了两个腿。” 林沉玉把他们赶走了,一边洗漱,一边总感觉少了些什么,浑身不自在,直到吃饭时才想起来缘由。 她的桃花,怎么没有见到呢?
第133章 正是黄昏, 斜阳里林沉玉梳洗才罢,来到了偏院里,墙外桃花已落, 梨花才雪, 不觉间已是一半春休。 她见梨花簇簇,如团云飞絮,实在可爱,便攀摘了朵笼在袖里,敲响了顾盼生的门扉。 门未曾上锁, 轻敲一声便自开了。 “桃花?” 她放轻了脚步,轻坐到床边, 顾盼生侧卧背对着她, 睡的正香甜。 林沉玉略伸着脖子去敲她, 只见少女残妆粉腻,松髻敧云, 紧裹着红被半抱着鸳枕,许是睡足,也许是暖香, 只偎的脸颊粉红,艳色中带着些娇憨, 媚态十足。 林沉玉见她容貌,先是一愣。她脑海中又想起了那个少年。 两个人的脸, 一个俊美, 一个秾纤,居然诡异的重合在了一起。她有一瞬间恍惚感觉, 顾盼生就是慕玉。 她面色微沉,又想起来海东青的话:“这些天那小兔崽子生病了, 一直待在房里很少出来……” 难道说?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中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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