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也不回,径直走了。 走远了几步,萧匪石于林下猛回首,侧颜冷冽若冰雪: “账还没算清,别忘了你的承诺,去问问你那爹娘,拿着本督的钱都去做什么了!” * “他?”燕洄愣愣的看着他离去,回头去拉林沉玉,她叹口气: “你安心,他记不得你,人家失忆了。” 燕洄点点头,他叹口气,萧匪石不记得他是最好,他这桩心事才放下,又看向林沉玉身后的少年,傻住了。第一眼,他还恍惚以为是桃花呢。可仔细一看又不是,他身子高些,面容也俊美,颌线带着偏男儿的凌厉弧度。 糟糕的是,少年的眼都快黏在林沉玉身上了,什么心思不言而喻。 “他又是谁?” 燕洄和海东青异口同声,质问起来。 林沉玉疲倦的摇摇头:“这位是慕玉公子,萍水相逢一过客罢了。” 她定定的看向顾盼生,抱拳一施礼,目光坚毅:“阴间之事,如梦梦幻泡影,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黄泉下,你我牵扯甚多,往昔怨怼冒犯之词,林某一概不咎;道义相助之举,林某已谨记于心,来世结草衔环,定当报偿。” 顾盼生不语,只看着她。 她接过海东青递过来的马鞭,单手扶着马背,蹬上马鞍,矫然跃上马身,倒退回来两步,居高睥睨着他: “就此别过吧,山水有相逢,望君多珍重。” 说罢,携着燕洄并海东青,下得山去,隐约可听见风里哒哒的马蹄声,偶有人声,渐渐远去。 “那人是谁,怎的和桃花一般模样?” “谁知道呢……说起来,桃花还好吗?” “桃花那小兔崽子,自你离了变得了相思病似的,整日待在房里不出来,我瞅着估计都快长蘑菇咯。” “我离开没有和桃花说,回去倒是得好好安慰安慰,不然那孩子又要掉小珍珠了。”她一声轻笑,彻底淡出了顾盼生的视线。 顾盼生站在非人间的出口处,乌鸦哑哑的鸣于枝,风呼呼呜呜的吹着,他孤零零的站着,怔怔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好似被遗弃的人偶,空落落的没了魂灵。 他忽觉得遍体生疼,捂住了胳膊。 他机关算尽,算到无计可施,却仍然一无所获。 * 不知站了多久,他自林间听见了狼嚎,幽绿的眼死死的盯着这个奇怪的人,步步逼近他。 顾盼生却也不躲。 狼大着胆子,靠近他。 忽有破空流烁之声,石子打中狼的脑袋,狼嚎啕一声,龇着牙,跑开了。林沉玉打着火折子,皱眉看向失魂落魄的少年。 “怎么还不离开,等着喂狼吗?” 她径直离开,对他不管不顾,其实是有些赌气在里头的,可一路上,他失落的眼在脑海里飘着,总叫她不安。 也许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对于少年到底有些不同——虽不是寻常爱意,却也生了几分相惜。她不知怎么去对待他,他的地位不生不熟,颇为尴尬。 这个漂亮的少年,和她一路,同过棺,共过枕,同过生也共过死,他救过她,又恼着她,在骷髅洞里棺材盖上,他又抵死缠着她。 短短的三两日,他们之间便为彼此缠绕上了无数复杂的蛛丝。 好似一场旖旎无端的梦,香艳的过于秾纤,便让人心生了畏惧。 她理不清,便有些恼他。 也使了性子,径直离开,可走着走着,她忽然想起来,那少年举目无亲,一个人在深山密林中,万一出了事可如何? 林沉玉心中天人交战,到底是良知和怜悯战胜了脾气,又折回去寻他。 * “上来。” 顾盼生怔怔的看着牵着马儿朝他走来的少女,自竹林里,露出她半身来,一点点朝自己走进,竹林被抛却在她身后,远山渐渐沦为背景黑影,月光下唯她一人皎洁。 她再一次走向了他。 一如他们初见之时,金陵荒山,皎洁雪里。 顾盼生鼻尖一酸,只觉得心中翻江倒海。无论是那时,还是今日,在他危难之际,被人抛弃之时,她都会义无反顾的走向自己,伸出手来。 无人不羡林郎少,风里亦闻侠骨香。 可她每次停留,都是不是为了他。 她只是为了自己,为一颗侠客的心。 “你要傻站着喂狼,我也不拦着。我数三下,你再不上来我就走了。三……” 林沉玉三字才出口,少年便翻身而上,自她身后一把抱住她,哑着声音道: “我有些恨你。” “恨我做什么?” “你既同我恩爱求欢,又为何弃了我?既弃了我,又为何折回来?你不如叫我死个痛快的好,这样凌迟似的折磨我,我如何不恨你?” 林沉玉叹口气,语气有些强硬: “里面发生的事是我的错,可你也未曾推拒。萍水相逢,何必生执念?你只当是一场梦,梦里你情我愿,梦醒一拍两散,互不牵连。谁也没有必要为梦负责,不是吗?” 他忽然打断她:“可若是,我已生执念呢?” 林沉玉呼吸一滞,回眸望他。 少年目光沉沉,扣住她的下巴,强硬的吻了上去。 他做出的姿态凶猛而烈,却只是一吻即离。随即,他跳下了马,看着她道: “我不需你的怜悯,也不想见你侠义心肠。总有一日,我要你心甘情愿的与我共骑一马,同游天下,生同衾,死同棺。” 说罢,少年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林沉玉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愣愣的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消失在林中。 * 她回到了家中,虽则才离开三四日,却觉得已经阔别多年,绿珠彻夜未眠等着她归来,预先给她烧好了水。 她进去前,先问过桃花。 “桃花呢?” “她已经睡下了。” 林沉玉点点头,便不去打扰她,径直拿了衣裳准备进去,临沐浴前,她忽想起来什么,对绿珠道:“你可知,女子行房后如何避孕?” 绿珠愣住了,还是老老实实道:“是要长期绝嗣,还是短时间避孕?” 林沉玉沉吟片刻:“短时间便可。” 绿珠道:“若是长期,凉药或水银都是可以的,只是伤身体,短时间的话,用藏红花洗身子便是。” “藏红花,你可有?”林沉玉看见绿珠诧异目光,给自己找补了个借口:“我并不是自己用……只是与旁人有了些事,并不想她人留下子嗣来。” 绿珠温婉一笑: “奴家明白,您是海外侯,大婚迎娶正妻之前,若是旁的女子有了私生子女,是要影响家风,遭人唾弃的。” 她自房间拿了藏红花,轻声细语的嘱咐她用多少,怎么用怎么洗。 林沉玉谢过了她。 绿珠看着她关上门,眼里的落寞再也藏不住,她听着院内枝头的乌鸦吱呀吱呀,竟是靠着林沉玉的墙壁,落下泪来。 屋檐下人饱暖,心寒独不知。 她擦擦泪,正欲离开,忽然瞥见燕卿白提着灯笼走了过来,他身上官袍未褪,衣冠整肃,唯略凌乱的呼吸暴露了他的匆忙。 他才理完陈年卷宗,便听闻燕洄归来。 燕洄是去寻林沉玉的,寻不到,他绝不会回来。燕卿白遂搁下笔,来夜访林沉玉。数日不见他担忧她的安危。 绿珠向他行了礼,又说了林沉玉不便见客,燕卿白微笑,道自己在外面等他。 绿珠也知他们交情甚笃,便径自离开了。 燕卿白在门外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林沉玉出来,她打着哈欠,朦胧着睡眼:“这么晚了,你来有什么事吗?” 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不同寻常。 燕卿白闻见了这香气,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他怔怔的看着她。 “你……”
第132章 燕卿白对于那香气, 并不陌生。 他父亲四处沾花惹草,没少往后院里塞人,她的母亲便整夜绷着面皮, 命丫鬟们熬带着花香的水, 等着父亲离了姨娘们的房,便送去给姨娘们洗漱。 他不理解,母亲只是紧紧卡着他在怀: “我都是为了你,贱皮子们抢走你的父亲就算了,她们休想有子嗣, 去抢走你的家产。” 唯一一次失手,便是丫鬟勾搭上了他父亲, 有了燕洄。他母亲也并不慌乱, 使计谋将丫鬟卖去了青楼, 隔绝了她和燕父的往来。 她是个深宅大院的谋士,断了情, 可怜伶仃的一点爱只系在儿子身上,为他殚精竭虑。 他隐约明白,那带着花香的水, 是来给女人欢好后绝嗣用的。 女人,欢好…… 两个简简单单的词, 他却品出些秘密的意思来。 木玉,她是女人。 是个刚与人欢好过的女人。 这个认知让燕卿白的脑海一片空白, 只呆呆的立在她的门口。林沉玉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捉着湿漉发尾的手微停顿,青丝披散到肩头, 湿了白衣。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此时无需多言。 燕卿白心中峰回百转, 几欲开口却不知如何言道。 反倒是林沉玉先打破沉默: “夜色已深了,有什么事不妨明天再说吧。”她心实在乱,疲惫不堪,实在不愿见外人。 她伸手要关上门。 被人抵住,燕卿白的声音难得急促起来,他上前一步,又自觉失礼后退,道: “木姑娘,燕某斗胆,敢问您可是遇上了什么委屈之事?” 林沉玉先是愕然,忽笑了:“你觉得有谁能让我受委屈么?” 燕卿白收回手,有些局促:“是燕某多虑僭越了。” 他不知为何,言辞里有些晦涩的酸意,试探道:“同行多日,倒不知木姑娘已有婚配,实在愧惭,之前行为举止中颇多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她婚配了么…… 林沉玉哪里知道他心里那些小九九,随意的摇摇头:“未曾。” 她微顿,面色有些难堪:“江湖儿女,露水情缘,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燕卿白瞥见她难堪面色,声音温和:“露水情缘虽来的浅薄,可日久生情,说不定会酿成正缘的。我想木小姐无需烦恼,顺其自然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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