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玉打开了神像的心口,原来这神像肚子里,竟是个丹炉,里面放着许许多多的骷髅白骨。白骨不知是谁的白骨,只知道是死去之人的。这些人又生前是什么人,为什么死,又为什么被人丢进炉中? 无人知晓。 一个骷髅头掉出来,被顾盼生塞了回去,他静静的看着这炉子,道: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萧匪石轻描淡写的扫了他一眼,眼神落在林沉玉肩头。他将自己想说的说出来了,自己便没有必要开口。 林沉玉把那骷髅头重新拨开,掏出里面的一本惨旧的纸来,上面用古老的文字写着什么,他们看不懂,可底下的画儿,他们是看得懂的。 一个人被架在木架子上,他赤身裸体,慈眉善目,画面刻意凸显出他胸前高昂的女性特征和下身独属于男性的物什。 烧着那木架子的,不是草木和油,是无数密密麻麻的尸骸化成的火焰。 天上画着一群凶神恶煞的鬼神,化为乌云席卷而下。 “结合螟蛉之前说过的话,这应是兰闍相传的邪术,用圣胎和万民的血作为献祭,诱杀神降世,使天下大乱。螟蛉应是兰闍旧族,想要复国;玉交枝是唐门后裔,一心报复。两个人臭味相投,只怕是搅合到一起,共商大事了。” 萧匪石言辞冷静。 这圣胎,很明显便是萧匪石。 “那看起来,他们是想拿我娘的地盘下手了,我娘要屠城,怕不是也和他们逃不开干系?” “极有可能。” 三个人陷入了沉默。 林沉玉脑海里纷乱如麻,她搞不清楚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天下人民已经够苦了,这里是洪水那里是旱灾,北边还有觊觎已久的外敌,赋税徭役,一年比一年苛重。 居然还有人嫌天下不够乱? 不过,现在不是担心这些的时候,最要紧的事情便是先出去,找到秦虹。 林沉玉拍拍身上的灰,将纸重新塞回炉心,关上炉子,继续去探求着出路。 * 他们往上去寻,螟蛉已经封死了兰闍府。 林沉玉看着进府的那条窄窄的道,鬼使神差的想起来,这哪里是暗道,分明是墓穴的通路啊! 从一开始,兰闍府就不是什么地下府邸,而是等着他们到来的墓穴! 三人一无所获,只能继续回到丹炉旁, 红烛也快烧尽了,他们尽力去找,可到处都是都是土墙,一丝一毫的出路都无。 绝望的气息渐渐笼罩住了他们。虽然他们不说,可面色也凝重了起来,他们或多或少身上都有伤,本就难以支撑,再关下去,怕是要活生生死在这里。 他们俱有些疲了,也许是死亡当头,平时你死我活尔虞我诈,这时节他们倒平和了起来,围坐在了一处聊了起来。 * 又聊了会,林沉玉打了个哈欠,疲倦的闭上眼。顾盼生将外袍铺在地上,坐在边沿,拍拍大腿笑:“来,躺在衣裳上,我这儿给你当枕头使。” 林沉玉瞪他。 顾盼生眉眼流转,用肩膀蹭蹭她,俯身低语道:“更亲密的物什你都用了,还害羞这个做什么?躺着吧躺着吧,我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是你的,想怎么用怎么用。” 林沉玉要打他,他伸过右脸,笑向她言:“适才你打过左脸了,打的可好,可不能偏心,右脸来一下才好。” 林沉玉叹口气,只瞪了他眼就放了手。 他倒是越发赖皮了,可偏生她就无法治他。 顾盼生强硬的拉着她躺下去,叫她枕了上去,他垂眸看着腿上躺着的人,她也仰着头看,撞见他含情目里,她顿觉别扭,别过眼去,冷不防瞥见萧匪石。 萧匪石枯坐在旁,隔着几步的距离,也一动不动的在看着她。 他并没有有意看她,只是想事的时候,不自觉的便看向了她。 林沉玉:…… 这谁睡得着啊? 顾盼生伸手轻捂住她的眼:“无事,睡吧。” 他冷眼看萧匪石,并不言语,萧匪石也识趣,他冷淡的挪过身子,离他们更远。 这会,烛火终于眷顾他了,懒洋洋的将他的孤影透到墙面上,他怔怔的望着墙面。 林沉玉依着顾盼生,萧匪石也并不孤单,他对影而坐,也算双人。 * 迷迷糊糊偎了会,林沉玉忽感觉有些寒,她瑟缩了片刻,睁开眼。 “冷吗?” 顾盼生做势要抱她,被林沉玉一把推开,睡醒后她又翻脸不认人了,她摸摸鞋尖,有些湿润,是水气。 哪里来的水气? 她又沿着地四处走,终于发现了水气来源,东南角的土壤,湿了一片。他们进来时明明检查过,四周都是干的,是一丝水都无的。 林沉玉拿起那龛笼的残片,忽挖起来土来,这土内部是硬的,可挖了几下后,她惊喜的发现,越往外的土,越软越松,越是湿润。 “外面可能下雨了!有水顺着山沟渗进来,我们这里可能离山口不远,语气坐以待毙,不如来试试看能不能挖出去?” 她惊喜的回望,看向两人。 萧匪石微怔,顾盼生先走上前,夺走林沉玉手里的残片,挖了起来。哪怕是唯一的希望,也不可放轻。 *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海东青百无聊赖的半瘫在石上,打了个哈欠,他单手挠头,对着旁边的燕洄道:“你确定这里劳什子非人间是兰若寺的出口?” 燕洄点头,睫毛频繁微眨,难遮掩眼底疲倦,他坐马背上,叹口气: “另一个姓燕的四方打听,大致可确定就在这,这座山四处山道我都安置了人,一旦出现异动,便能发现。” 他声音一顿,冷笑:“若今日他们再不出来,明日,爷便要破山,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海东青嗤笑一声,并不说话,想起来林沉玉她就牙痒痒。他们千万阻挠,结果她一声不吭跑去兰若寺了,还把他当朋友吗? 等她出来了,他一定要痛骂她一顿!看她还敢不敢以身试险! 忽的,他听见什么声音,窜了起来,贴着非人间的石壁,往中间看下去。 黑咕隆同看不清,他大吼一声:“姓林的!” “哎!”隐约有人回了句。 海东青眼睛一亮,早把骂林沉玉的豪情壮志扔一边的,他趴着往下巴望:“这里这里!赶紧的过来,从这里爬上来啊!” 非人间的石壁裂缝极为狭窄,可也能勉强容纳一人通过,燕洄一脚踹他屁股上:“让开,我来。” 他对着裂缝里笑:“你别急,小心受伤了,这非人间石壁很窄,我给你递绳子下去,你慢慢爬!” 里面隐约传来林沉玉的笑声。 海东青怒目而视,他才不服燕洄,这存心显摆自己的家伙,居然瞒着他带了绳子来救人,不告诉他。 他一狠心,朝石缝里喊:“你别用他绳子,老子下去找你,姓林的,你原地不许动,我背你上来!” 说罢,朝石缝里跳下去。 “小心!”燕洄惊呼。 “小心!”林沉在地下也看傻了。 一阵沉默,乌鸦嘎嘎的叫着,盘旋着飞走了。 海东青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他跳到一半,被狭隘的石壁夹缝卡住了。他愤恨的看着自己饱满的胸脯,气的一鼓一鼓,上去也不是,下去又下不去,给他卡这里,算什么道理? 林沉玉在石壁缝底下,看着他扑腾的脚,幽幽开口:“那你倒是下来啊。” 燕洄笑的前仰后合:“林沉玉我告诉你,他哈哈哈哈,他胸太大被卡在石缝里了!” 林沉玉:…… 这两个人真是,无论什么时候,总能给她整出些笑话了。 * 燕洄嘲笑够了,才把海东青拔出来,他继续去拉林沉玉,他一边扯着绳子,一边拉住那人的手,往出来一带,笑着絮絮叨叨: “姓林的,我为了找你可是封山锁门,费尽心思,这下你出来,可欠我一个人情了,你可得想想怎么补偿……” 那人施施然站立,拍拍衣袖,站定时不威自怒。纵尘土满面,难掩他骨子里那冷峻杀气。 燕洄的笑僵住了,他迅速甩开手,掐了下自己的胳膊,又回头朝海东青僵笑:“海东青啊,我好像是不是见鬼了啊?” 督公不是死了吗?!怎么又从石头缝里出来了!
第131章 燕洄对于萧匪石的感情是极为复杂的, 对他的印象也是。 初遇时他已是钦差使,面沉眼邃,严苛无情;大家在背后议论他为阉宦, 在他人前却卑躬屈膝。他便知萧匪石是个矛盾的人。 他又尊贵, 又卑劣。 后来在宫里,燕洄才知,他身上的矛盾远不止此。 嫔妃遇害,帝王震怒,斥责萧匪石管禁不严, 二十道铜鞭,将他打的皮开肉绽。 正是三月, 萧匪石养病, 每日居家便只着轻袍, 单薄里略带少女的温婉,他来寻萧匪石, 隔着修竹瞥见他,许是刚沐浴完,长发柔柔湿湿的披散着, 倚着栏杆看花。 花间有蝶,停在他指尖。 隔壁有歌女靡靡之音, 隔墙可闻: “六张机。行行都是耍花儿。花间更有双蝴蝶,停梭一晌, 闲窗影里。独自看多时。 ” 萧匪石看着蝴蝶, 听着歌谣,他的眼难得的柔了下去, 好似怀春少女——不,那一刻他就是女人。 他伸手, 将碎发别到耳后,露出来未愈合的耳洞。 * 他是贵人,也是贱人;是恩人,也是仇人;是男人,也是女人。 燕洄看着眼前的萧匪石,面色复杂,原以为他是个死人了,没想到还是个活人。 他单手按在了腰间宝刀上,可下意识的,膝盖便一软,险些单膝跪了下去。 深刻如骨髓的臣服,不是一朝一夕能磨灭的。 燕洄咬牙,别过头去,不去看他,少年的手微微发抖,萧匪石的出现,好似给了他当头一棒。提醒了他: 你这个威风凛凛的梁州指挥使,也不过为人鹰犬。 人真是奇怪,以往在萧匪石手下,为成为他的鹰犬为荣。可有朝一日跳出桎梏,便反以那段记忆为耻。 和他的纠结不同,萧匪石却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便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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