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了信封,上面寥寥几语,写的潦草,但是依然能看出来笔力雄厚,是她娘的亲笔: 【我与你爹奉旨前往梁州,破一桩槐都悬案,勿念勿思,明年除夕夜前定能归来,你兄弟二人在更九州定住,耐心等待。】 背后还有几个字:【走的匆忙你爹来不及洗碗,你们两个谁先回来,谁洗一下】 林沉玉:“……” 不愧是她娘,风风火火说走就走。 她的眼神扫到梁州破案那几个字上面,表情古怪了起来:“大元帅,军师,去破案?” 不光是她有些匪夷所思,林浮光也觉得莫名其妙: “我也觉得蹊跷,先不说我娘和破案八竿子打不着,再说了破案需要那么着急离开吗?何况,不仅仅是爹娘,从不出山的澹台先生也跟着他们离开了,可见事情紧急。” 听见了澹台先生几个字,林沉玉目光微变,哥哥平时颇为粗枝大叶,总是过于信任别人,而澹台先生的身份是个麻烦,多一个人知道,都会造成大祸。 她瞥了眼旁边安静如鸡的衡山派子弟们,牧归心领神会,背着师父带着师兄师妹离开了:“侯爷先叙旧!我背着师父去旁边歇歇脚。”说罢,贴心的让钱为把海东青拖走,还带上了堂厅的门帘。 唯有顾盼生留下了。 林沉玉扫他一眼,并未驱赶他。只是看向哥哥:“什么案子要我娘亲自去破?六扇门的人呢?锦衣卫的人呢?大理寺的人呢?都死光了吗让我娘一个大将军出马。若是剿匪平乱我还能理解,破案,恕我直言,我觉得圣上是没事找事。” “不知道,但是皇命不可违,他们走的极为匆忙。应当是一件很紧急的大案。” 林浮光摸摸妹妹的发顶,语气温和起来:“不管怎么样,回家了就先休息休息,好不好?我看你又瘦了,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哥哥给你重新烧一顿年夜饭,好不好?” “可是,年已经过了。” “无论什么时候,家人能团聚,就是过年。” 林沉玉笑嘻嘻的反手抱住他胳膊,有些撒娇。 * 顾盼生垂眸,不去看那边的兄弟情深,他只是低着头看鞋尖,林沉玉给他买的鞋子已经脏了,满是泥污,他就好像一个不合时宜的多余的东西,横亘在这温暖的堂屋中。 林沉玉自从回来了,就再也没有分过一丝一毫的眼神给他,她满心满眼都是家人。 她防备着衡山派,却没有防备他,任由他旁听着家中机密。可他并不开心,因为林沉玉几乎是忽略了他的,她并不认为自己需要防备。有时候,忽视比防备更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极度的渴望林沉玉的注意。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他问自己。 在金陵,在海上,他们是相依为命的两个人,是配合的天衣无缝的师徒。可来到更九州后,她是这里的主人,他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客人。 顾盼生捏紧了手心,他不喜欢这里。 “我去烧火做饭,你好好歇歇,半个时辰后去用膳。”他声音温和。 “好,哦对了哥,我爱吃那腌笃鲜,你给我炖一盅呗。” ...... 真是美满的一家。 林浮光自顾自离开了,和自己擦肩而过,他连个余光都没有给顾盼生,全然的漠视。 现在堂厅里面,唯有林沉玉坐在太师椅上,手不紧不慢的端着着哥哥递过来的茶盏,凝神那信纸,眉眼微低,茶烟袅绕。 她连茶水都不需要自己倒了,连饭都不需要自己做了。 顾盼生心里升腾起一股恐慌。眼里一片暗沉,他忽然开口:“师父可是疑心元帅和老侯爷的去向,并不是梁州?” 平素他都是韬光养晦的,可如今他顾不得了,他需要林沉玉的目光,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林沉玉愣住了,认认真真打量了一下顾盼生,她着实有些惊讶,一路上,桃花都是个沉默寡言的,没想到今儿说话说的突兀而急切。 她没想到的还有一点,顾盼生居然精确的看出来她所思所想。 想来,桃花倒也是个聪慧的孩子,她不由得正眼看她,招招手,示意他坐过来,笑道:“你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我是觉得可以从将军更有可能去了边关,诸如西宁卫。” 林沉玉一挑眉毛:“何以见得?” 她确实也是这样认为的。 西宁卫,是娘的旧部所处的位置,秦家军五万人马,驻守在凉州卫并往下的西宁卫一带。不过娘已经告老还乡多年了,兵权早就还给了帝王,除了进京贺寿之类的虚礼,两个人几乎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待在家里。他们已经七八年没有去边关了,秦家军也早已并入边防军和禁军中,更多的人遣散成了军户到了各地。 很多人替她娘惋惜,一代元帅就此归隐。可秦虹深谙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新帝可不似先帝,一朝天子一朝臣。她执意还了兵权,退隐江湖。 澹台坞更是如此,他身份更为复杂,非到万不得已,他决不会轻易出山,如今爹娘与他三人都离开了。梁州查案这种奇怪的理由说服不了林沉玉,林沉玉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 边关出了大事。 林沉玉饶有兴致的给顾盼生倒了杯茶,她手修长白皙,擒着青釉茶盅,递到顾盼生手心: “倒看不出你是个兰心蕙性的,那桃花有没有办法判断,我爹娘究竟去了哪儿呢?” “也行,师父可以看看元帅和老侯爷带走的衣裳。”顾盼生接过茶盏,他娇艳近妖的眉眼氤氲在了茶烟里:“西宁卫接近边关,寒气逼人,非重裘不得出行;梁州西接黄河,东临大小清,虽至三九,普通的棉衣就能御寒。” 林沉玉忽的笑了起来,笑容里满是欣慰,她起了身:“不愧是徒儿,真是聪颖善悟。你说的很对,不过有一点,我娘在每个州驻军处都有临时居所,所以,她不带衣裳出门,都能一路找衣服穿。” 顾盼生有些怔然。 “但是你提醒了为师,”林沉玉摸摸他的头,她眼里熠熠生辉:“过来,为师带你看一样东西。” “也许你听说过,斩春刀吗?”
第41章 顾盼生呼吸一滞:“斩春刀?” 他当然知道!太妃曾经耳提面命道, 夺得兵权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斩春刀纳入麾下! 这斩春刀乃是百年前那位战神亲手打造的宝刀,她姓梅名英, 一生征战沙场无一败绩。相传她还是个小兵时, 被围困寺中时,听闻了一句偈语:“纵将白刃临头颅,犹如仗剑斩春风”,当即龙场悟道,一人单枪匹马杀出重围。 后她用鲜血亲自铸了此刀, 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命名曰斩春。这把刀伴随着她戎马一生, 从一个小配军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元帅。 她走后, 斩春刀也成了国之重器流传下来,有此刀在, 则江山永固。历来的大将,无不以得到斩春为最高的荣耀。 “是,先皇为了嘉赏我娘的战功, 特意将它赐给了她。这把刀,只有打仗之时娘才会拿出来, 寻常时候都供在家中,日夜焚香不敢轻慢。” 林沉玉带着顾盼生来到了演武堂, 看着空空如也的刀架, 叹了口气: “她带走了斩春刀,果然, 她骗了我们。” 如果单纯去查个案,杀鸡焉用牛刀?她娘怎么会带着斩春刀离开?可见她压根没有去梁州, 而是去了边关。 去边关就去呗,她又不是第一次离开家去打仗了,只是干嘛骗她们自己去了梁州?林沉玉觉得有些气恼,她哼一声离开了演武堂:“走,我们去换个衣裳,洗漱洗漱,吃饭去!” * 林沉玉回了自己的宅院,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一套衣裳,头发来不及捯饬,简单用根木簪簪了个道士髻,换了舒适了白色棉袍,就出来用了饭菜。 她的院落是依着园林样式建的,进了小院子就是鹅卵石铺的小路,旁边芭蕉修竹穿插其间,走到小路尽头,便是邻水的一道画廊,立在在水中央,踱过廊下,才看见她的沉玉阁。沉玉阁共两层,楼上是她的书房并内室,楼下倒是空着几件厢房,她给顾盼生住了。 “桃花!” 她朝少女招招手。 顾盼生正在发呆,她已经换了衣裳,是师父给她拿的,淡绿色的窄袖袄衫,孔雀蓝的月华裙,头发也清洗过了,柔顺光滑,简简单单簪了起来。这一身素雅的颜色衬得他愈发玲珑娇艳,光彩照人。不得不说,生的貌美就是好,无论素雅还是浓艳的衣裳,他都能撑的起来。 顾盼生嗅到,这衣裳上有一股灵香草的气息。这质地也柔软,显然是被人穿过的。 他有些疑惑,这更九州,并未有少女居住?这是谁的衣裳呢? “桃花!” 林沉玉第二次唤他,他才回过神来,怔怔的看向师父,她轻袍缓带,风姿绰约,负手而立,正站在窗外的芭蕉叶下,盈盈的对她笑着。 顾盼生回过神来时,林沉玉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将旁边石凳上的灯笼提起来,照着小路:“走!带你去吃年夜饭!” 顾盼生不解:“年夜饭?可是现在年已经过了。” 林沉玉回头笑:“和家人团聚的时候,顿顿都算年夜饭。” 顾盼生微微愣神,他敛了眉,微微耷拉下去。 家人吗?他早就没有家人了。唯一的团聚机会,约摸是他死之后吧,能在黄泉路上看见爹娘,可哪有如何? 他连爹娘一面都没见过,纵然相逢,也不会认得。 儿时的除夕,太妃只会把他关在房里,逼着他读书,窗外欢声笑语,火树银花,是那么的繁华和喜悦,可他不敢看,只要他往外瞥一眼,太妃的铁戒尺就会落在他肩膀上,她的声音比铁更冷:“谁准你看了!那贱人之子还在鸠占鹊巢,你还有闲心思看吗!” 当肩膀被打到鲜血淋漓后,他也麻木了,无论多璀璨的烟花,多喜悦的年夜饭,左右都是和他无关的了。 他这辈子,没有家人,也无需这些世俗的喜悦。他是为了重回金銮才活着的,这一点,是太妃一点一点刻进他的骨肉里的,锥心刺骨。 他垂着眸,眸光里毫无波澜,冰冷而漠然。 忽然,林沉玉的脸放大在他面前,她面容含笑,声音清朗而温柔: “不要垂头丧气了,东想西想了,你也是为师的家人啊。” 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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