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师父,喝药了。” 顾盼生红着眼眶,将林沉玉扶了起来,他紧紧握着林沉玉的手臂,只觉得她的手臂瘦了下去,缩在空荡荡的袖子里,再也没了力气。 她的眼神空洞而呆滞,嘴唇干裂到起了皮,整张脸白如纸,连呼吸的气息都微弱了下去,她昨儿整夜咳嗽,顾盼生亦是一夜未眠,他在她屋檐下,听着林沉玉的咳嗽声,她咳的撕心裂肺,恨不得将血肉咳出来。 咳到最后,他听见了这漆黑夜里,林沉玉压抑着沙哑的声音,发出了绝望的哭喊: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她就算是哭喊,也哭的极其压抑,生怕吵醒了别人一般。哭到后面,只喘着气,再不说话了。 她没有让任何人留在她房里,只一个人把自己锁在房内。 顾盼生孤零零站在屋檐下,任由寒风凛冽冻着他的肌骨,他伸手,轻轻在窗上破出一个小小的洞,月色泠泠的招进去,照见那人,她终于是低下了头颅。 她在床上曲腿而坐,手臂环着膝盖,头埋在其中,月光爬上她的身,她脊梁挺的笔直,亵衣被绷的单薄又服帖,微微褶皱都被月光照的清楚。风过吹动她的纯白锦裤,空荡荡的一截微微扬起。 林沉玉闭着眼,只能看见她泪水模糊的眼眶,她烧的额头发红,似乎意识有些模糊,一声一声的唤着爹娘。 月光凝聚在她眼角,滴落晶莹的泪,无声有痕。 * 顾盼生思绪回笼,几乎是强迫着把林沉玉架起来,一勺一勺的喂着她喝药。他声音坚定而温和: “师父,吉人自有天相,您难道信不过秦元帅吗?十几年沙场凶险都不能损她一丝一毫,比火灾更凶险的境地她也陷入过千百回了,毫发无伤,元帅的命那么硬,岂是区区火苗能伤到的?我依旧不信元帅走了。” “师父,您把药喝下去,弟子陪您去找元帅和老侯爷,好不好?” 他盛了一勺药,轻轻的吹,待热气散去后又送到林沉玉唇边。 她干裂的唇微微动了动,药汁顺着皲裂的地方流了进去,又有几滴流了下来,滴在她的衣角。 不知道喂了多久,终于是喝完了那碗药。 顾盼生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头。没有昨日夜里那般滚烫,已经好了很多。她忽然抬头看了看他: “桃花,替我喊海东青并衡山派掌门来一趟。” * 昏暗的房间内,林沉玉咳嗽了一会,缓过劲来,抬眼看向眼前人,她声音沙哑,语气诚恳: “叶掌门,你们快离开这里回去衡山,眼看我是不能瞻仰山门庄严了。已经叫你们平白耽误了许多时辰,再耽误你们门派的人要着急了。” 叶维桢眼眶微红,想说什么却被她制止了。她又抬眼看海东青,递给他一个轻飘飘的信封: “北上五十里建宁府,行都司的杜大人我认识,我于他有恩,你带着我的亲笔信去寻他,他能替你们家主持公道,平反你爹娘的冤屈……” 海东青一把甩开信,气的咬牙:“老子不去,你这个破样子风一吹就要倒,老子可不想去了回来给你上坟磕头!” “听话,”林沉玉揉揉自己发疼的额头:“你的哥哥一日在悬赏榜上,一日就有被逮住毒杀的危险,你不想让你哥哥活下去吗?我在信里力保了你们兄弟,他会赦了你们的。” “那下马奴的约定也就到今日为止,从今往后,好好做回个人,海东青。” 海东青气的眼眶通红,想说什么,喉头一哽又没有开口,他忽深吸一口气,拿起那信拔腿就跑,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恶狠狠道: “你给我好好活着,林沉玉!我们两个账还没算清呢!” 说罢,毫不犹疑的转身离开。 * 林沉玉还想说什么,门忽然被人推开,叶蓁蓁满脸是泪的跑了进来:“侯爷!不好了!新来的长官要拿您去问罪!已经派人来捉您了!您快走吧!” “什么罪?”林沉玉茫然的看着她。 牧归紧随其后赶来,他面色阴沉:“私自开仓的罪,您写的担罪书被他找到了。我们怎么说他都不相信粮食是别人拿走的,一口咬定了您私自开仓放走了所有粮食,他似乎铁了心要给您安个罪名,您快走吧。” 叶蓁蓁哭的泣不成声,扶住林沉玉就要把她拉起来,一手去拿她的包裹,她的手都在颤抖。 她恨啊! 老天爷你看看你,你到底在干什么呀! 林沉玉刚刚起身,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好在顾盼生扶住了她,她一脸茫然,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叶蓁蓁推着出了房门。 可已经来不及了,几个官兵气势汹汹的围了上来,看见林沉玉,声音冷酷而残忍: “是林小侯爷吗!您私自开仓,现在要将您论罪处置,押送京城!还请您移步地牢,不要挣扎反抗,少吃点苦头的好!” 顾盼生咬着牙挡在林沉玉面前,他表情阴鸷,声音森寒:“放肆!侯爷也是你们能拿得的吗?” 林沉玉心里一沉,她几乎是一眼就看出来,这些人十分面生,并非延平本地的军人,更像是大户人家里面私募的府兵。来者不善,杀气腾腾的盯着她,似乎对她的性命势在必得。 有人要对她动手! 林沉玉苍白的面色不由得凌厉了起来,她声音一冷:“桃花,退至我后!” 剑客的直觉让她下意识的去按住腰间宝剑,可当她摸到空荡荡的腰间时,她才忽然意识到:她的剑被已经当了。 她忽然有一霎时的恍惚。 现在的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第62章 地牢内阴暗潮湿, 这湿气和血腥味混在在一起,叫林沉玉有些喘不过去来,她咳嗽出了声, 到底是有些受不得这劳里的空气。 脑子昏昏涨涨的, 她拍了拍自己脑门,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到底是谁和她过不去? 延平官仓没有粮,这并不是一件很难考证的事情,无论是守仓官兵,还是从梁茹那儿都能得到证实。 所以显而易见, 开仓放粮只是个借口罢了,目的就是要抓她。 仇家吗?延平附近也没有她的熟人, 若说是她得罪过的, 她自信这些日子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林沉玉放空目光, 眼神有些恍惚。 会是萧匪石的人吗? 牢房的门锁发出咔嚓一声脆响,门被人打开了, 来者是个五十多岁穿着官服的人,他笑眯眯的看着坐在稻草里,因大病缠身而有些憔悴的少年, 一丝得意涌上他眼眸。 他开口,语气倨傲:“哟, 小侯爷,我来和您谈笔生意, 如何?” * 齐平山的目的其实非常简单。从唐老板那儿他得到了个大消息, 今年的三大考居然是萧督公亲自负责,他人已经到了晋安, 住了很多日,很快就要来延平。 所谓三大考, 指的就是对当地官员进行政绩上的考察,以定褒贬,择优者选入京中为官。 这对于地方官来说是难得的大好机会,多少人削破脑袋都要在三大考的时节冒个尖,为的就是争取到进京为官的机会。唯有进京,才算得当官的第一步! 而三大考中,不仅仅有平时的政绩,还有一个尤为关键的一个加分科:荒年救灾 若遇荒年大灾,救百姓于水火者,酌情提拔入京,补缺户部。 齐平山心里想的热络,他盯上的是林沉玉赈灾救济十多万灾民的功劳。有这个功劳加身,他似乎已经看见了户部为自己敞开的大门! 他笑眯眯的看向林沉玉,就好像看见了升职入京的希望: “小侯爷,本官打开天窗说亮话,也不和你虚与委蛇。我希望你能将这次赈灾的功劳让给我,我就放您出去,替您包庇了私自开仓的罪愆,如何?” 林沉玉平静开口,声音有些虚弱: “我本来便无罪,无须您包庇罪愆,我于赈灾也并无功劳,不过提供了些个助缘,是他们自己重新建起的家园,是他们自己战胜的洪涝,功在百姓,业在万民。您如何能夺的走呢?” 齐平山眯着眼:“这就不是小侯爷需要考虑的事情了!您就一句话,让不让!” 林沉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有些涣散,可语气依旧坚毅:“功不在我身,我如何让你?” 齐平山气的咬牙,他连说了三个号字,目光一暗:“来人!给小侯爷上刑!” “你敢?” “我如何不敢?您敢这样硬着嘴皮和本官说话,靠的不就是您的身份吗?可如今秦元帅一走,老侯爷也没了,您就是个孤家寡人了呀,本官难道还会怕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吗?” 齐平山冷笑:“侯爷如今犯的乃是私自开仓的砍头大错!即使我将您先斩后奏!皇上也是挑不出错的!” 他面色一狠:“既然侯爷死要面子,不肯让功,来人,给我用刑,关在牢里,直到她点头为止!” 若是秦虹和林景明还在,他断然不敢如此,可如今林家的庇佑树双双倒下,这个小侯爷还不是任他揉圆捏扁? * 血…… 疼…… 浑身都在疼,骨头缝里都是疼的,行刑的人是齐平山自己带来的府兵,下手格外的狠毒,林沉玉本就因为大病一场,身上没什么力气,棍棒一加身,她只感觉自己半条命都要没了。 雪白的亵衣上渗出血来,她被人打了十几棍子,重新丢在了牢笼里,锁上了门。 “死了吗?你刚刚下手忒狠了些!” “没呢……”府兵嘿嘿一笑:“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能对侯爷用刑,平时最讨厌这些个高高在上的东西,下手忍不住就重了些。” 林沉玉意识有些涣散,她半躺在稻草上,浑身气力被抽干了一般,她喉咙间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咳嗽了几声,血丝溢出来。 有一瞬间,她都觉得自己要死了。 她恍惚看见了自己的爹娘,她知道那一定是自己弥留之际看见的幻觉,因为她爹娘已经离开了。 林沉玉伸出手来,目光呆滞无神的看着血淋淋的手。 修长指尖上渗着血,有一道道惊人的血痂正在凝固着,分明的骨节处皮肉绽开……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她闭上眼,失去爹娘的痛苦她还没走出来,身体的苦痛对于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她甚至有些万念俱灰,自暴自弃的想。 死了也并不坏,爹娘说不定还在奈何桥边等着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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