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纵身一跃,萧匪石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下,一个揽身把她抱了个满怀,林沉玉并不轻巧,往下坠落有些沉重。 萧匪石惨白的面色更加阴沉了些,似乎有些不胜重量,闷哼了一声。 却死活不肯放手。 林沉玉瞅准时机,在怀里掏出袖中刀,一刀朝萧匪石刺去,又快又狠,萧匪石微微偏头,脸颊上出现一道细长血丝。 “督公小心!” 十几个弓弩手架起来了弓弩,对准林沉玉。 他们并不知道林沉玉身份,萧匪石对外只宣称屋里的人叫琼娘,是别人送的姬妾,身份早在半个月前就捏造好了,她暗箱操作的极为隐蔽,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就是死在牢里的林沉玉。 “退下。” 萧匪石看也不看弓弩手,深邃而黑幽的眼看向林沉玉,她声音无喜无悲: “杀了我,你永远也别想知道真相。” 林沉玉闻言,收了刀,她挣扎着从萧匪石身上下来,一脸戒备的看着她: “我们去房里,你老老实实对我说,一桩一件都不许瞒我,萧匪石。” * 可到了房里,林沉玉又后悔了,这屋子实在修饰的旖旎,夕阳西下屋里一片璀璨昏黄,日影移到红罗帐上,锦绣上流着璀璨霞光,萧匪石坐在床头,手上把玩着床头的玉如意,白皙修长的指尖摩挲在白净玉上,暖黄夕阳懒懒洒上去,有些旖旎意思。 这黄昏美好的叫人舍不得开口,毕竟黄昏后就是再无温暖的黑夜了,她就这样看着林沉玉,一言不发。 林沉玉只觉得如坐针毡,她实在受不了这昏暗又暧昧的氛围,更何况面对的是这样一个仇人: “你到底要做什么,萧匪石?” “过来。”她勾勾手。 林沉玉起身,冷笑,眼神恨不得杀了她。 “过来。”她强调,直勾勾看向林沉玉。 林沉玉嘶一声,视死如归的坐了过去,被萧匪石一把揽住腰肢,半滚在床上,她垂眸看着怀里人,明眸皓齿,一如梦中。 她微不可见的喉结滚动,声音依旧淡漠: “狡兔死,走狗烹。皇上疑心你林家要造反,他已经容不下你们了,属意我杀了你们一家四口。君命难违我只能照做。现在世间已经没有林沉玉这个人了,她已经死在了延平府地牢火灾里。” 她声音一顿:“从现在开始,你叫琼娘,籍贯梁州,今年十五,生辰是一月一日,是我萧匪石的房中人。” “你对我有恩,我会照顾你终老。这辈子,除了不能出这个院子,你什么都能做。我如今权势已经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名为阉宦实则权相,天下没有我兜不了的底,伸不到的地,你跑不了的琼娘。老老实实的待着这里,你做什么,哪怕是杀人放火都有我护着……除了离开这里,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林沉玉只感觉面色一僵,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困于后院之中,还是以这样一种尴尬的身份。可当务之急并不是她自己,她哪怕被困一辈子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爹娘! “我还活着,可我爹娘呢!你真的杀了他们吗?还有我哥哥,萧匪石!” 她急切的攥住萧匪石的衣领。 萧匪石却好似逗弄她一般,垂眸:“我倦了,今日先与你说到这里。” 她一根一根掰开林沉玉攥住自己的手指,合握在一处,轻轻放进被褥中:“好好歇着,琼娘,晚间带你去赴宴,你还能睡一个时辰。” “告诉我我爹娘是不是还活着!萧匪石!” “琼娘,不要闹,他们生死系我一念,你越闹我越糟心,他们活着的希望就越渺茫。”萧匪石起身,睥睨着她。 林沉玉面色一僵,她的心都在发颤,小心翼翼开口:“也就是说,我爹娘还有希望活着吗?萧匪石。” 她从来没有这样小心翼翼对萧匪石说过话。 可萧匪石还是不满。 “从来没有一个姬妾敢直呼我名,琼娘,你已经不是侯爷了。”她居高临下的瞥她一眼,语气里带着警告。 林沉玉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她从小视为姐姐的女人,她恍惚间发现萧匪石的面容变了很多,可她并没有觉得惊奇,反而觉得,她应该就长这个不死不活的模样。 在更九州的时候,萧匪石生的虽然不如妹妹美貌,倒也清秀温婉,未曾开言先红了脸,她总是挑着细细长长的眉,涂着红红艳艳的唇,闻见林沉玉唤她,抚着青丝回首一笑。好似一朵风里盛开的荷花。 可现在的萧匪石,活生生的成了大家眼里一个奸宦应该有的样子。 消瘦憔悴的面容,不阴不阳的面色,深邃的眼窝里那瞳仁大而黑,阴郁又诡谲,叫人看着发怵。她身上集了女子的心狠的男人的手段,世间男女所有的种种恶毒的品质淬集于她一身,相貌上也显的雌雄莫辨了起来。 林沉玉只觉得这个人好陌生。 她不是那个记忆里温婉的姐姐了,她是一个十足十的宦官,一个绝对的奸佞。 “萧匪石……”她囔囔开口。 “看来琼娘还没有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萧匪石冷笑,坐在床边,一字一顿开口: “你现在不是高高在上的海外侯,你只是一个贱籍女子琼娘,只是一个阉宦的姬妾!” “怎么,还不习惯你的身份吗?非要逼着我叫你切身体会,坐实了我们的关系你才能适应吗?” 萧匪石冷着脸,忽然伸手开始解衣裳,林沉玉面色一僵,意识到萧匪石动作后,她只感觉恶心的想吐,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直吐在萧匪石的蟒袍上。 林沉玉吐的不多,只是呕清水,呕的眼睛发酸,咬牙切齿看向她:“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萧匪……” 萧匪石压根不管她呕的难受,手指伸向了林沉玉的衣襟。 林沉玉终于换了语气,几乎是绝望的开口:“督公……” 萧匪石停了动作,漠然的看着她。 林沉玉擦擦眼角的泪,冷笑起来: “督公在宫里多年,倒是男女不忌了起来,怕不是忘记自己不是男人了。我是个粗鄙妇人,装不出什么柔情蜜意的,男人都不会伺候,更别说女人。督公想在我身上寻温柔乡,趁早歇了这个念头,去寻别的人好。” 这段话里不知道哪里触犯到了萧匪石,她的面色一霎时可怖了起来,阴沉着脸,毫不掩饰眼里的杀意: “我是个男人你得伺候着,是个女人你也得伺候着!就算我不男不女,这辈子你也得伺候着!” 她冷笑:“怎么?侯爷做得,侠客做得,姬妾做不得么?琼娘天天嘴上说着人与人不分贵贱,兼爱平等,平时待妓女都宽厚的很,怎么自己做了姬妾,就摆谱子受不了了?” 萧匪石面色狰狞起来,声音带着讽刺,抬起林沉玉下巴,一字一顿道,狠毒毕露: “收起你所有的高傲,不要逼我,一根根的打断你的傲骨。” 她磋磨人的方式多种多样,暂时还不想用到林沉玉身上。她在深宫多年,心和手早已肮脏的。再纯白炽烈的爱意,在多年的折磨里也扭曲的不成模样了。 她并不想暴露自己的本性,在林沉玉面前。可她也不介意把她的本来面目漏三分给她看,去灭灭她的威风,打压她的傲气。 林沉玉只觉得气血上涌,气的脸颊发红,她这辈子没有被这样羞辱过,她爹娘位高权重,她自己世袭侯爵,这样高高在上了十七年,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羞辱于她。 她气的牙齿都在打颤,双眸带血,死死盯着萧匪石。手开始悄悄摸索向尖刀—— “听说那位林侯爷的亲哥哥,现在已经走到了夔州府,夔州府有本督三万府兵。严守以待,兵甲周全,叫一个人消失实在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萧匪石把她动作察觉的一清二楚。 林沉玉气的眼眶发红,她丢了刀,暂时妥协。 萧匪石拿走了那凶器: “好好休息,晚宴前我来找你。” * 萧匪石掩了门出来,瞥一眼门口面如白纸的春雪,语气恢复了那毫无波澜的淡漠: “好好看着夫人。” 她并没有威胁春雪,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地上未干的血迹,浓重的警告意味溢于言表。 春雪浑浑噩噩的点点头,她当时都快吓昏过去,伙伴一霎时就没了气,死在她身边,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掉的时候,好在夫人跳了下来,她才有了小命。 她人生头一次,对宦官的残虐有了直观的印象。 萧匪石推门进了书房,燕洄早已站在门口,他今日穿的倒素雅,一身淡绿衣袍,翠绿抹额穿过他雪白的发带束起来,叫他周身狠戾消散了些,倒显得有些文弱书卷气。 萧匪石的目光扫过他雪白的发带,一言不发,只是瞳仁幽深了起来。 她的琼娘真是好样的,死了都能让人念念不忘。 “晚上设宴,准备妥当了吗?”萧匪石挪开眼,手按在书房门环上,并不推门,显然她不打算让燕洄进去。 说起来正事,燕洄神色肃了几分:“督公安心,都安排妥当了,夜不收带回来消息,柯尽忠带了一千精兵驻扎城外,显然防备着咱们。若不能今夜宴上当场诛杀,明儿他赶回福宁和他私募的三万兵马回合,就是虎归山林!” “霍媚娘一死,霍家已经快按捺不住造反的心思了,他是霍家的连襟,想分个羹倒也自然。可想当土皇帝,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萧匪石淡然开口:“传令下去,今夜,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晋安。” “是。” 燕洄点头,正要离开忽想起来什么,站在台阶下回头看了看已经关上门的书房,他面色一暗,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他奔波了一天,在延平府的当铺里寻林沉玉的遗物——那把叫吟霜的宝剑。 可当铺老板告诉他,那把剑已经被人买走了。他看了看那人给老板的银票,票尾上赫然盖着一个萧府的戳印。 萧匪石已经把吟霜买走了。 燕洄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重兵把守的府邸,看向那密不透风的院落,单手托着下巴,深思了起来。
第64章 林沉玉睡了没一会就起来了, 一个怯懦的小侍女搀扶着她到梳妆台前洗漱,用篦子为她梳头。 林沉玉觉得头发一紧,不由得蹙了眉。 “夫人疼吗?对不起, 奴婢粗手笨脚的!夫人饶命!” 春雪忐忑的看向林沉玉, 似乎自己惹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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