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崽子,老子不见棺材不落泪!要看你师父最后一面,识相的滚远点!” “你离开我师父坟头,让她入土为安。” 顾盼生到底是读书人,纵使生气也文雅很多。 海东青冷笑:“入土为安?我要是她得憋屈死了,活着的时候那么自由那么痛快,死了要她待在这小小的地方,她岂能舒服?” “再说了,我不信她真死了!我和她交过手,她多奸诈多狡猾一个人啊?怎么能轻易死了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顾盼生微微一愣,海东青趁他愣神的功夫,一把掀开棺材板,他手上扣出了许多血,满是泥巴,也顾不得别的了,一把把那烧焦的尸体拿了出来。 咔嚓,尸体骨头裂了。顾盼生想杀他的心都有了。 海东青先他一步,用袄子兜着尸体就跑了。 * “仵作大夫!替老子看看东西,验尸看看,到底是不是林沉玉!” 仵作大半夜被吵醒,就看见一个俊俏健壮的青年,兜着个东西跑了进来,一下子放在桌上,他揉揉眼,吓的魂飞魄散。 是一具烧焦的尸体。 顾盼生也赶到了,他面沉如水,紧紧攥着拳头,眼神森寒似要杀人。仵作看着这两个苦大仇深的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好在他是知道林沉玉的事情,对这个尸体也不算陌生。 他开始摸着骨骼验尸。 “从骨头看,是十六七岁左右的少年男子。心口和头部的骨头隆起,确实是习武之人的特征。右手握剑,骨节突出。老朽曾经查看过牢房的火势和其他人,当夜除了林侯爷外,其中也没有一个符合其中特征的,种种迹象看,应该是侯爷无疑。” 海东青眼里的光好像一瞬间熄灭了。 他静静的看着那烧焦蜷缩的一团,忽然笑了:“好好好,死了也好。” 他又用那鸳鸯战袄把尸体兜了起来,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一句话也没有给仵作和顾盼生留下。 仵作打个哈欠,正要关门,余光却瞥见了旁边的顾盼生。 顾盼生红着眼眶,眼神锐利如刀,正笔直的朝自己看过来: “老人家,您说刚刚的尸体,是少年男子,您确定是男子吗?!” 仵作不知他何意,可还是点点头:“烧焦后还是能看见男子部位的,侯爷是一位正常的少年。” 他还想解释什么,少年忽然推开了门,跑了出去,他走的急切又匆忙,好似要追逐什么逝去的珍贵东西。 顾盼生心都在发颤,他呼吸急促了起来,上马后冷风一吹,他停了动作,似乎不敢置信般的掐了掐自己胳膊。 林沉玉是女的!那个尸体不是她!林沉玉还活着! * 海东青又把林沉玉埋了回去,他嫌弃鸳鸯战袄上的尸臭味,把袄子叠了起来搁胳膊上挂着,光着膀子往山下走。 牧归问:“你要去哪里?” 海东青头也不回:“老子要回去参军了,柯小将军的亲卫,威风吧!林沉玉这死人,说好的我老老实实干活,就给我烧鸡吃。” 他牙根发恨:“骗子!大骗子!” 牧归从旁边的烤炉上拿起只油纸包好的烤鸡递给他:“侯爷被抓走之前,嘱咐过我师父,等你回来了给你留只烤鸡。” 海东青扭头就走:“我不吃。” 不是林沉玉亲手给的,他才不吃。 眼前恍惚又出现了那个少年,他们第一次相遇在海上,他抢了她的船。回头看时,她翘着脚坐在船顶的栏杆上,白衣似雪,侧脸清隽,细碎的鬓发被微风吹动,夕阳照在她周身,给她披上霞光。 她回眸朝他一笑,笑的温和,手却按在了自己腰间的宝剑上: “哟,你就是那个海上最凶猛的海盗,海东青?” 下一瞬,剑光如虹,朝他笔直的刺了下来。 海东青想着她,心里有些恍惚,他不觉得自己喜欢林沉玉,他感觉自己可能只是惺惺相惜罢了,他每天都在遇见很多人,有丑陋的,有漂亮的,有恶毒的,有伪善的。难得遇到这么一个鲜活狡诈的人,能和他打架打到天昏地暗,打完了两个人一起看日出。 可现在上天收走了她。 他喉结一滚,看了一眼油腻腻的烤鸡,嗤笑一声: “谁稀罕这破玩意,老子要去当军爷了,吃香的喝辣的,前程似锦!青云直上!让他在地下羡慕死我!” 海东青头也不回的走了。 * 老将军叹了口气,天快亮了,他重新看向顾盼生:“少爷,我们该离开了,柯尽忠是我多年好友,我们也该去找他汇合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该振作振作了。” 回答他的,是马鸣萧萧的声音,顾盼生翻身上马,少年绝艳的脸上满是倔强,看向他: “我不走了。” 老将军皱眉:“少爷,已经耽搁很多日子了。” 顾盼生声音沙哑:“在找到师父之前,您就当我死了,当我烂了,不用管我的死活。找到她之后,我自然会跟您离开,可在现在,我要去找她。” 找不到林沉玉,他所有的人生都没有意义。 “你要找谁?” “找我师父。” 晨曦渐渐升起,顾盼生策马扬鞭而去,凌冽的晨风吹动少年高高梳起的马尾,青丝缭乱迷了他的眼,为了看清前路,发梢被他一把咬住。少年一袭白衣,衣袂翻飞如雪,正是林沉玉最爱的那副打扮。 他心里滚烫,眼角桃花痣越发灼然。 他想,如果他能找到师父,他一定好好听师父的话,再也不阳奉阴违,师父说什么他听什么,只要师父活着就好,旁的都不重要。师父天天念叨的那句话:“不轻人命,寸草皆惜”,他会刻在心里。 他不会再让师父留一滴泪,滴一滴血。 他知道,自己是个天生的恶种。不用人教,十来岁就会杀人。挑拨离间,借刀杀人,什么坏事他都干过,他是个除了皮囊外,一无是处的蛇蝎毒物。 太妃找人给他批过命,说他以后富贵滔天,杀业无边。 顾盼生从来不是好人,可是林沉玉从来都是。 顾盼生不喜欢这个烂透了的人间,可是林沉玉喜欢。 他就是装,这辈子也要咬牙装下去,做一个好徒儿,师父喜欢什么,他就成为什么。这辈子有多长,他装多久,取决于林沉玉活多久。 他要找到林沉玉,天涯海角都要。哪怕她已经死了,他要寻她的尸骨,她活着,他要寻她的人。 有好多话,他一直不敢承认,一直还没来得及说开口。 他心悦林沉玉,他的恩师,他这灰暗人生里唯一的一抹白色。
第68章 海东青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 走到一半,他就看见慌慌张张的军卫,他初生牛犊不怕虎, 一把过去拍拍人家肩膀:“发生什么事了?这里头怎么这么乱?” 那人背着行囊, 面色惨白:“柯尽忠小将军死了!被萧匪石那个奸贼杀了,消息传来,他绝对不会放过我们这些小府兵的!” 说着,他看了眼海东青的装束:“你也是新来的府兵吧!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说罢,他拔腿就跑。 海东青:“……” 不是, 他昨天才加入军营,正准备跟着柯尽忠大展宏图, 施展身手呢, 今天就和他说, 老大死了?他要被杀了? 他低头看着鸳鸯战袄,忽然觉得有些闹心。他知道府兵并不是正式的官兵, 只是类似于地方官自己蓄养的家奴,一切都看地方官眼色,现在柯尽忠死了, 他留下来就是挨宰的命,不如早点散了。 这一天富贵还没享受呢, 屎盆子倒是先扣到他头上了。 他看了眼鸡飞狗跳的行都司,咬咬牙, 丢了鸳鸯战袄, 离开了。 他心里窝着一团火,一天之内, 他知道了林沉玉的死讯,又亲眼见证了美好未来的破灭, 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揣着一把刀,径直离开了行都司,徒步迈向晋安。 他要杀了萧匪石! 不为天下不为苍生,就为自己出口恶气。 * 一觉睡到晌午,林沉玉才悠悠转醒,萧匪石正坐在案边批阅文书,正午光芒透过窗扉照进来,竹影落壁,青红尚湿。 他曲着腿盘坐在蒲团上,儒冠玉带,蹙眉冷眼,手中的朱砂笔点写字,利落干脆,忽略他那略显萧瑟的喉结,还真以为是翰林大学士正挥毫圈点呢。 几乎是林沉玉睁眼的同时,他抬眸看向她,搁了朱砂笔:“舍得起来了?” 依旧是那副不阴不阳的语气。 林沉玉不理会他,自从得知他的身子后,她对他最后一丝亲切也没有了。从小她都把她当姐姐,即使后来成为了仇人,姐姐这个关系始终是一层朦胧的雾,替萧匪石遮着丑。 现在告诉她,萧匪石是个阴阳人。 那些个携手共度的记忆,树下同卧,泛舟同游......曾经的美好瞬间就灰败了。倒不是林沉玉瞧不起阴阳人,只是总有一种被欺骗的不真实的感觉。 很难言,很介怀。 “再休息几日我们回京城,先和你说好了,我在京城的八处宅院随你挑。住进去了就不要出来了。这里的婢女仆人你挑喜欢的带走,不喜欢的就留在这里。” 林沉玉精神恹恹:“我一天住一处行不行,八处宅子换着住。” 萧匪石似乎没有料到林沉玉这样回答,他沉吟片刻道:“可以。” 末了又补充一句:“我回头再把京城几处园林秀美的宅子买下来,你一日换一处都行,一个月不重样,也好。” 林沉玉:“......” 她调转了话锋,小心翼翼开口:“我爹娘可有消息?” 萧匪石闻言,表情又淡了几分:“不知。” 林沉玉叹口气,给他倒了杯茶,萧匪石愣愣的看着那茶烟。 她盘腿坐到萧匪石对面,语气真挚:“我们开诚布公的谈谈吧,你之前说我爹娘兄长折辱了你,可我相信他们不是那样的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再说说吗?” 直接打听爹娘是不可能的,倒不如慢慢来。 萧匪石看着林沉玉端给他的那杯茶盏,捏紧了手,却不去碰,提起这几个人的时候,他语气冰冷:“没什么好说的,都过去了。” “仔细想想看,我们一起生活了也有那么多年,我爹娘的性格你应该知道,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萧匪石忽然笑了,可他的笑并没有让人感觉温暖,反而让人觉得遍体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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