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里,宛贵妃都是一大早便去东宫,亲自做些汤粥给许静辰吃,然后在磬和帝下早朝之前离开,去秋水宫照看许静瞳。 而磬和帝则是每日早膳之后,先去秋水宫瞧一眼许静瞳,问问情况,嘱咐几句,便不动声色地离开,匆匆往东宫而去。 自行刺储君之事发生后,磬和帝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突然就对许静辰出奇地上心起来。 许静辰做梦都没有想过,磬和帝会如此宠溺地将他拘在床上,一勺一勺地亲自喂他吃药。 子衿默默地候在一边,待许静辰吃完药漱完口之后,上前收拾好杯盘碗勺,捧案退了出去。 “辰儿,在想什么呢?” 见许静辰心事重重的样子,磬和帝无比关切地问道。 许静辰堪堪回神,本想说“没想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眨眼想了一下,方淡淡道:“父皇,昨日儿臣所求之事……” “哦,这个你放心吧,朕已按照你的意思,将傅府的其他人都无罪释放了。” 不等许静辰说完,磬和帝便赶紧解释道,“傅子砚也放了。” 听到最后一句,许静辰不禁诧异道:“傅子砚?他不是儿臣的三姐夫么?难道父皇也……” 看到磬和帝的脸色骤变,许静辰只当是自己言语失当,于是赶紧顿住,随即改口道:“父皇,儿臣是说,傅子砚与三姐姐伉俪情深,避世多年,应当,不知晓……傅廉之事。” “……避世多年?哼,只怕未必如此。” 庆幸许静辰会错了意,磬和帝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着痕迹地掩去心虚之色,转而冷声道,“辰儿,你是不知道,那傅子砚是如何替他老子喊冤叫屈的。若非看在你的面子上,朕是决计不会轻饶了他的。” 许静辰神色愕然,一时无话,磬和帝见状,连忙又温软下来,爱怜地覆上他的手背,柔声道:“好了辰儿,你快别想这些了,养好身体要紧哪!” 说到这个,许静辰微微垂首,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儿臣已经不碍事了。” 磬和帝叹了口气,不无担忧道:“连饭都吃不下,还说不碍事,等你哪日能赶上轩儿的饭量,那才叫真的不碍事了……” 无暇殿内,许静轩竟然在模仿磬和帝的笔迹批折子。 李南风好整以暇地行至殿内,还未开口,许静轩便先抬起头来,表情夸张地说道:“不会吧师父!你这么快就完事儿了?” 李南风不屑一顾地嗤笑一声,毫不谦虚道:“也不看看我是谁,以为都跟你似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许静轩一听,立刻搁下朱笔,十分不服气道:“不是,我怎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你不能因为你比我老,就可以为老不尊啊!” 李南风抿嘴吸气,抄起一本奏折,二话不说就拍在了许静轩那颗欠拍的脑袋上,“你这个逆徒,找死是吧?” “哎哟!” 许静轩吃痛地捂上脑袋,立刻变成了一只缩头乌龟。 李南风见了他这副怂样儿,也就不多跟他计较了,虚怀若谷地行至茶案旁落座,淡定地自斟自饮起来。 许静轩十分欠揍地往后一瞥,终是弱弱问道:“师……师父,你真的把傅家,所有会武功的,人,的武功,都,废了啊?” 李南风痞痞道:“那当然了,陛下的旨意,老夫可不敢抗旨不遵哪!” 许静轩暗暗做了个七分不信三分鄙夷的鬼脸,又弱弱问道:“那,傅子宣的,也废了?” 李南风挑了挑眉,随即淡淡道:“……废话。” 许静轩一听,立刻像天塌了一般,愁眉苦脸生无可恋道:“完了,完了完了,静辰要是知道,你废了傅子宣的武功,只怕要叛出师门了……” 李南风意味深长地转了转眼珠子,满目鄙夷道:“狗东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子当初绝对是瞎了眼,才收了你这个祸害。” 许静轩抿嘴偷笑,随即起身行至李南风对面坐下,语不惊人死不休道:“这个好说啊,李老头,要不,我现在先叛出师门如何?” 李南风白眼一翻,随即将茶杯往案上重重一置,冷笑道:“呵呵,好主意,老子这就把你这逆徒的武功给废了!” 说着真就站起身来,作势要废了许静轩的武功,唬得那逆徒一溜烟儿蹿到了无暇殿外。 李南风无语地呼了口气,拍拍衣裳甩甩袖子,宽宏大量地坐下来继续喝茶,脸上却写满了“我李南风当初可真是瞎了眼”。 想当年,他李南风可是如许静辰一般温润如玉谦恭有礼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也不知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竟被许静轩这个逆徒,带成了如今这般老不正经玩世不恭的地痞流氓登徒子。 真他娘的伤风败俗,师门不幸啊…… 啪—— 李南风正自悔恨难当,忽听得一声巨响,周遭的光线瞬间便暗了下来。 李南风骇然转头,但见无暇殿的大门紧闭,许静轩靠在门上,瞠目结舌。 李南风不禁蹙眉,警觉地问道:“怎么了?” 许静轩咽了口唾沫,轻言轻语道:“活见鬼了,太后居然来东宫了!” “什么?” 李南风亦惊讶道,“你可看清楚了?” 许静轩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李南风冷静细思片刻,忽然急促道:“不好,轩儿,你快去拦着太后,不能让她去流云阁!” “好!” 许静轩似乎和李南风想到了一处,立刻干练地应了一声,便以惊人的速度将门拉开一个小缝,整个人变戏法一般钻了出去。 保险起见,李南风匆忙行至书案前,将许静轩批过的奏折压到了最下面。 不管是代许静辰批,还是代磬和帝批,许静轩代批奏折的事,绝对不能叫太后知晓。 许静轩出了无暇殿一看,果见太后与梓岩往流云阁方向去了。 于是便飞燕一般掠了过去,猝然落于太后身前,俯首行礼,嬉皮笑脸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一把年纪,着实被这突如其来的红影吓了一跳,险些没吓得晕过去。 但毕竟是太后,很快便定住了心神,少不得语带不满道:“你这孩子,多大了还这么不稳重?还请安呢,你没把哀家直接送走,哀家已经谢天谢地了。” “嘿嘿,皇祖母稍安勿躁啊!” 许静轩傻乎乎地笑道,“孙儿就是好奇,皇祖母这是要上哪儿啊?” 太后忍俊不禁:“上哪儿?你这孩子是真傻了么?哀家自然是去流云阁啊!”
第174章 倾诉 若说在以前,许静轩还真的能把太后当作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奶奶看待,也不会对她的言行举止产生什么怀疑。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太后纵是再表现得人畜无害,在许静轩看来,都是一只成了精的黑心老母蝗虫。 与黑心老母蝗虫斗法,一定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智慧。 于是乎,许静轩狐目一挑,阴阳怪气地问道:“呦呵,青天白日的,皇祖母不在颐天宫清心寡欲地颐养天年,去太子哥哥的寝殿做什么?” “这……” 太后如鲠在喉,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毕竟,一般人再怎么语出惊人,似乎都达不到某人这样的境界。 梓岩见状,赶紧替太后回道:“啊,十殿下莫要说笑,太后只是听说太子殿下重伤,特来探望太子殿下的。” “哈哈哈哈哈!分明是梓岩姑姑在说笑嘛!” 梓岩话音未落,许静轩便大笑道,“皇祖母十多年来可从未踏足过东宫啊,怎么忽然就想起来探望太子了?难不成,皇祖母是听说太子……伤重不治了?” “放肆!怎么说话呢你?” 听了这话,太后好像终于克制不住了,直接发火道,“许静轩!别以为有天子纵着,皇后宠着,太子护着,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为所欲为!哀家可提醒你一句,莫要忘了自己是谁!” 太后这一番话,无异于诛心之语,许静轩登时就青了脸色,眼睛里甚至都没有光了。 梓岩也是一脸诧异,似是没想到太后会突然这么说。 但见太后阴沉着脸,饱含警告地瞪了许静轩一眼,而后一声冷哼,愤愤然拂袖往流云阁而去。 梓岩亦不敢逗留,默默向僵尸一般的许静轩行了一礼,便匆匆跟着太后去了。 许静轩久久地呆立在原地,袖中的拳头越攥越紧,指甲生生嵌进肉里,有血丝和着汗水自掌心渗出,素来怕疼的少年却好似浑然未觉。 流云阁内室里,磬和帝像一个普通人家的老父亲一般,微微眯着眼睛,动情地诉说着自己那些,与许静辰有关的心事。 “……其实啊,你刚刚出生的时候,朕心里可高兴了,就像是,你是朕的头生子一般。” “朕承认,朕在出去寻找小蝉之前,确实对你的皇兄皇姐们都不太上心,为他们取名极尽敷衍也是真。” “但是,自从将你母妃接入宫中之后,朕就不再是以前的阿渺了。那时,你母妃骗朕说,小蝉已经病逝了。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朕本以为,朕的心,也会跟着小蝉一起死去。” “可后来朕才发现,朕的心,已经被小蝉和你母妃劈成了两半,一半是深爱小蝉的阿渺,一半是被你母妃捂热的许佑埙。” “所以,在你母妃生下你的时候,朕是真的高兴,你的名字,也是朕第一次,带着做父亲的喜悦,用心取的。” “你恰好生在辰年辰日辰时,就如你师父送你这香恰名奉辰诀一般,同你的名字本没有什么因果关系,都是巧合与天意罢了。” “静观河海,独揽星辰。流风万里,志在青云。静辰也好,流云也罢,朕对你的期望,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即便是小蝉再回到朕的身边,朕也从未想过要她将来的孩子,取代你在朕心里的位置。” “朕过分地偏疼轩儿和瞳儿,皆是因为放不下对小蝉的执念。对你,却是纯粹的因你而喜啊!” “后来朕有意改立静文为太子,也是因为担心你的隐疾。所以静文拒绝的时候,朕才会一气之下,命十二岁都不到的他,即刻动身去封地锦南。” “这所有的事,包括轩儿的身世,你师父都是知道的。所以,当时他就劝朕,将轩儿的身世告知凌皇后和你母妃还有太后等人,然后趁着你和轩儿都还小,将你俩的身份互换一下,轩儿做你,你做轩儿。” “这样一来,轩儿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做太子,而你师父,也可以放心地带你出宫,游历山川的同时,遍访名医为你治病。” “可是,朕终是觉得此事太过凶险,一方面担心轩儿的处境,一方面也舍不得你出宫。最后,你师父也觉得不妥,便同朕商量了下一个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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