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风神色莫名,片刻后轻轻一叹,一边点头一边道:“你说得对。” 李南风只说了四个字,便又沉默了,许久也未见有继续说的意思,许静辰羽睫轻颤,只得又问道:“那师父为何不嘱咐呢?” 李南风若有所思半晌,终于开口道:“一来,前日取血之后,依瞳儿的身体状况,只能靠这个药缓解,嘱咐也没什么意义。毕竟,心智受损,总好过不慎气绝。” “二来,此药于瞳儿而言,可能非但不会损他心智,说不定,还能助他慢慢恢复记忆。”
第274章 荔屏 冬月十一,下了两日的雪终于停了,至午膳时分,檐上落白不期那冬阳一照,已有些许融化成水,顺着绿瓦滴滴答答,在阳光下澄如水晶,灿若星辰。 凤宁宫正殿的餐桌上玉盘珍馐,好不丰盛,正中央,摆的是一盘藤椒刺鱼。 凌皇后若有所思,盯着那藤椒刺鱼看了许久,心事重重地吩咐道:“这藤椒刺鱼,是轩儿最爱吃的,今日是他的生辰,你把这个,送到长翊宫去吧。” 贴身侍女荔屏闻言,少不得提醒道:“娘娘,十殿下出宫赈灾去了,如今还未回来呢。” 凌皇后轻轻一叹,神色并没有多大变化,也没有转头去看荔屏,只淡淡道:“本宫知道。轩儿虽不在,长翊宫总还有许多宫人呢,自会有人吃的,送去吧。” “……是。”见凌皇后明显心情不悦,荔屏也不敢多言,只得乖乖端了鱼送去。 不想刚走两步,又听得凌皇后猝然补充道:”顺便告诉掌膳司的人,在轩儿回来之前,不要再给凤宁宫做鱼了。” 凌皇后这话一出来,荔屏心里不由一咯噔,终是又转过身来,忍不住劝道:“娘娘……娘娘思念十殿下,也要保重凤体才是啊。更何况……” 话到此处,荔屏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继续道:“奴婢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十殿下既不是娘娘亲生的,又不是陛下亲生的,娘娘这是何苦——” “住口!” 荔屏话未说完,凌皇后便有些慌张地厉声打断,并转头看向荔屏,缓缓站起身来,严肃责问道:“荔屏,你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既知是大逆不道的话,为何还要说?” “娘娘,奴婢……”凌皇后突然的严厉,叫荔屏有些惶恐,欲解释,又一时不太敢再说话。 但见凌皇后凤眸烁烁,严肃中隐着几分坚定,盯住荔屏惶恐中透着不甘的眸子,郑重言道:“荔屏,本宫要你记住,轩儿既是本宫抚养长大的,那他就是本的亲儿子。” 这句话,凌皇后说得掷地有声,纵是语气平和不显怒色,也能叫人畏惧三分。 “……可娘娘心里,多少是有些不甘的,不是吗?” 荔屏到底是有所不同的,于她而言,凌皇后方才的话,也就只够唬她一时。 一时过后,反而使她更勇敢了些,竟直视着凌皇后的眼睛,先低低反问了一句,不待凌皇后反应,便紧接着视死如归一般,言辞恳切地说道:“娘娘,既如此,为了不让娘娘再自欺欺人,奴婢今日,便斗胆僭越一回。” “十殿下身为恪王遗孤,本是不该活着的,可就因为他是元皇后所生,陛下就要留下他,还把他交给娘娘来抚养。” “不仅如此,陛下甚至弃娘娘尊严于不顾,执意将十殿下的生母封为元皇后,知道的说陛下为情所惑失了理智,不知道的,还只当娘娘你……不在了呢。” “奴婢纵然浅薄,也知道一山不容二虎之理,更何况,一个不洁之人,一进宫就骑到娘娘的头上,娘娘心里,难道就真的不怨吗?” 这一番话出来,凌皇后的脸色终是变了,凤眸中不觉涌起痛色,半晌无言。 真的不怨吗……这一问,好生戳心。 “……不怨。” 默然怔愣良久,凌皇后终究别过脸去,十分用力地掩饰着自己的心绪,言不由衷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你知道什么?‘轩’谐‘玄’音,陛下之所以让本宫抚养轩儿,就是为了弥补……本宫失去玄儿的痛苦。陛下如此为本宫着想,本宫何怨之有。” “那元皇后呢?”荔屏不依不饶,像是下定了决心,要将凌皇后的面具彻底撕下来,“陛下封秋水宫那位为元皇后,可也是为娘娘着想么?” “……”凌皇后无言以对,脸色越发地不好看了。 荔屏看在眼里,似是有些心疼,便上前两步走到凌皇后身边,似劝告又似安慰道:“娘娘,别再自欺欺人了,陛下若真是为娘娘着想,当初就不会破例封一个元皇后,也不会叫十殿下做个闲人。” “别说了,你别说了。”凌皇后闭目轻叹,几个字,说得感伤而无奈。 荔屏神色复杂,微微敛目想了想,还是继续说道:“娘娘,奴婢今日说这些,并非有意惹娘娘不痛快,奴婢自幼便跟着娘娘,必然是一心想要娘娘好的。” “十殿下对娘娘固然孝顺,可他终究是元皇后之子啊。娘娘如此倾心付出,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他知道了当年的一梦散之事……到时候,娘娘当如何自处呢?” 凌皇后猛然睁眼,花容瞬间失色。 一梦散……是啊,当年,可是她亲口下令,命身怀六甲的元皇后服下一梦散的。 那件事,纵有凌太后逼迫在前,但她作为中宫之主,又是凌太后的亲侄女,倘若真的不想那么做,有的是办法回旋。 到底,不过是她的私心作祟,一念生邪,狠心将元皇后送上了绝路。 她平生就只干过这一件坏事,可就这一件,便叫她这些年来梦魇不断,良心难安,甚至于许静瞳每一次病重,她都要偷偷摸摸地求神拜佛,乞求那可怜的孩子不要死去,不要再给她加一重罪孽。 都说生恩不及养恩大,可养母杀了生母,又当如何呢?她教养了许静轩这么多年,可抵得过当年的杀母之仇么? “不,这件事,轩儿不会知道的。” 凌皇后眸色不安,惶惶然说道,“荔屏,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真的不能考虑那么多了。” “终究我与轩儿,结下了这段母子缘分。如今的我不求名利,不求荣华,甚至不求陛下的真心,只求与轩儿的母子缘分长一些,再长一些。” 荔屏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于心不忍之色,但她还是狠了狠心,继续说道:“可是娘娘没有发现,十殿下对娘娘,已经没有以前亲近了么?” 凌皇后心口一揪,故作无谓地笑道:“那是因为轩儿长大了,男孩子嘛,总归比不得女儿家的,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心总要分一半给心仪的姑娘。” 荔屏听了这话,忍不住想继续反驳,不想凌皇后不再给她机会,在她开口的那一刻便堪堪阻道:“好了荔屏,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本宫都知道。就算真到了那一天,轩儿恨也好怨也罢,本宫都认。” “以后这些话,你也不许再提了。快把这鱼送过去吧,都要凉了。” 凌皇后意思明确,多说无益。荔屏纵是有一万点不甘,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咽下那口气,乖乖应声送鱼去了。 当年的一梦散之事,可是当着九宫妃嫔的面做的,这些年来九宫缄默不言,不过皆因凌太后压着。如今凌太后已去,那事又能沉寂多久呢…… 恪王遗孤……荔屏自以为看得清楚,岂不知当年那些秘密,她根本一无所知。 而凌皇后,心里明镜似的。
第275章 孤坟 于许静轩而言,今年的冬月十一,必将成为他最最难忘的日子。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十八岁生辰,竟会在一人坟前度过。 此次受灾的地方与三年前一样,依然是北境境原。昨日也就是冬月初十,赈灾之事终于告一段落,上到霜寒军将士,下到境原难民,皆对许静轩赞不绝口。 而在境原难民心中,这个十殿下诚可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与三年前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只因这过去的半个月里,许静轩竟一改往日玩世不恭的性子,学着当年许静辰的模样,统筹兼顾,耐着脾气安抚民心,甚至与难民们同吃同住。 但难民们不知道的是,自打出宫之日起,许静轩便没睡过一个好觉。 倒不是说吃不得苦,而是时时都要提防有人暗算自己。毕竟敌暗我明,再有梅溪桥、林枫雨等人轮班值守护着,也到底不如自己多留一份心。 但令他意外的是,这些日子竟风平浪静,非但预想中的清洛没有来,甚至连一个疑似谋杀的死士都没出现过。 想是心松了一半人就更容易累,至昨夜子时,许静轩只觉得疲倦感怎么挡也挡不住,于是便多叫了些人在外值守,并暗暗嘱咐了梅溪桥,叫他留心有人假冒太子,而后便去歇息了。 这一歇很快便入了梦,梦中漫天云雾,空无一人,只隐约有一墓碑,湮没于一片奉辰花海,微风徐徐,奉辰摇曳,那孤坟玉碑,竟显得无瑕而清寂。 不多时,耳畔忽响起梵音一般的人声,空灵悠远,不绝如缕:北境之南,西陵以东,奉辰如雪,伴风思云…… 那声音慢慢悠悠,一遍遍重复着那十六个字,起初许静轩还觉得新鲜,到后来,便觉得十分聒噪,扰得他辗转反侧,生生从梦中惊醒,疲倦感竟也奇迹般地消失了。 许静轩紧锁着眉头,心里暗骂了句“见鬼了”,思绪却不由得回想那扰人清梦的句子来。毕竟,他很少做这样的梦。 北境之南,西陵以东……看来,他十分有必要走一趟了。 思及此处,许静轩立刻化想法为行动,起身匆匆穿好外衣,风风火火地出了营帐,简单向梅溪桥交代了几句,便独自一人去寻那西陵荒冢去了。 梅溪桥终是不放心,少不得叫了几个人,万分小心地在暗中跟着。 好在他们来的时候,正好有路过西陵这个地方,那里随处可见形似白羽的云雪奉辰花,与灾区境原相比,西陵简直是仙境一般的存在。 只是路途有些遥远,许静轩又是徒步而行,至晨光熹微,仍未到达梦中所说的“西陵以东”。 梅溪桥等人不明所以,却也没有一个人敢多问,只能糊里糊涂地跟着。 随着周围的云雪奉辰花越来越多,许静轩能看到的房屋草木也越来越少,最后竟不知不觉,到了一处荒无人烟之地。 冷风飕飕刮了起来,许静轩始终提着十分的戒心,目光炯炯地向前走着,不多时,便见远处白羽摇曳,就中隐着一方墓碑,与梦中所见竟别无二致。 许静轩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片刻,忽而微微侧目,沉声言道:“梅大人,跟踪本宫到此处,也该停下来了。若再往前一步,本宫可就要滥杀无辜了。” 语罢也不待人回应,便提气一跃,顷刻没了踪影。老远处一堆乱石之后,梅溪桥等人纷纷现身,除梅溪桥仍算镇定之外,其余几人皆神色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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