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大人,这……” “不妨事,我们就在此地等候便是。” “……是……” 许静轩轻功了得,一跃数里,三两下便到了那孤冢之前。 可真真是孤冢,放眼望去,除了白茫茫一片奉辰花海,和几处高高低低的乱石,便只有这一方墓碑了。 许是对这云雪奉辰的味道太过熟悉,许静轩盯着眼前的花海墓碑,心中竟不由自主地隐隐作痛。 轻轻拨开身前的奉辰花丛,许静轩缓步行至碑前,低低念出碑上的刻字:贤侄风思云之墓。白发人风华,泣血痛立。 一股悲凉之感油然而生,许静轩定定然看了“风思云”那个名字许久,心下莫名觉得慌乱,人也不自觉绕到了墓碑后面。 但见那墓碑之后,工工整整刻着两行小篆:因风来,若辰思云十六载;随风去,北境南湖一脉香。 若辰思云十六载…… 看到这几个字,心口莫名狠狠揪痛了一下,许静轩不自觉捂上胸口,再细看字迹,竟觉得分外熟悉。 许静轩冥思苦想,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却偏偏怎么也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你怕了么?” “谁?!” 那声音还未落下,许静轩便警觉地转头厉呼,但见不远处一白衣男子,三四十岁的模样,正目光犀利地看着他。 眼前人虽已中年,眉目间的英俊之气却丝毫未减,乍看之下,竟颇有几分李南风的神韵。但总归是陌路相逢,敌友难辨,许静轩不得不暗中防备。 见许静轩一副孤狼模样,男子不禁低眉一笑,语气略显玩味地说道:“呵呵,年轻人,你擅自闯进我家公子的陵寝,白白扰他泉下安宁,我还没问你是谁,你倒先问起我是谁了。” “……你家公子?” 沉默片刻后,许静轩仍是戒心十足,万分狐疑地问道,“这么说,你是这风……咳咳,你是这位风公子的家仆么?” 男子笑容渐收,眸色暗淡道:“算是吧,我是他的书童,亦是他的……” 男子欲言又止,许静轩狐目微挑,有心调侃两句,终是觉得不合适,便也语带玩味地接道:“亦是他的守墓人?” 男子似乎沉浸在了黯然神伤的情绪之中,半晌未有回应,许静轩见状,竟有些许的尴尬,便堪堪清了清嗓子,弱弱问道:“咳咳,那个……这荒郊野岭的,你一个人在此守墓,不害怕么?” “怕什么?” 男子冷冷反问,毫不客气地瞪了许静轩一眼,语气沉痛地说道:“可知你所害怕的孤魂野鬼,皆是他人朝思暮想,却再也见不到的人。” 此言既出,许静轩不觉心中一震,一股莫名的悲凉之感瞬间便涌了上来。 看着眼前这个眼眶湿润的中年男子,许静轩无端就想到了自己,一时间便觉得胸口憋闷难忍,像是要喘不过气来。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奋力压下胸中不适,许静轩脸色发白,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应有的戒心,哑声问出这个问题。 “哎……” 一声叹息轻飘飘地散在风中,男子缓步绕至碑前,抬手抚过风思云冰冷的名字,眸中满溢着无尽思念,喃喃道:“知己故去的滋味儿,你又怎会明白呢……”
第276章 君沫 知己故去的滋味,你又怎会明白呢? 这一问简直是直击灵魂,许静轩心口猛烈一揪,脸色瞬间差得如患重疾。 原来男子方才未说完的话,是“知己”二字。是他的书童,亦是他的知己。 目光好巧不巧瞥见碑后的“若辰思云”,许静轩竟觉得这四个字分外刺眼,不忍直视。 许静轩想回避,却又控制不住地要盯着看,脑海中,竟也愈渐清晰地浮现出许静辰桃花凋零的面容。 知己故去的滋味,与眼睁睁看着知己将去却无能为力的滋味,哪个更痛苦一些呢? 思云,若辰,云雪奉承……如此巧合,当真只是巧合么? 许静轩不敢再细想,心道自己八成还在梦中,于是便狠狠掐了一下自己。 “嘶——” 清晰的痛感迅速自手臂蔓延开来,许静轩还未及反应,便听见碑前那男子轻轻一冷笑道:“呵,别掐了,年轻人,你的梦早醒了。” 许静轩猝然一怔,骇然看向男子,不可置信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普天之下,除了许静辰,还没有哪个人能这般敏锐地看透他的心思。 而对于许静轩这般不敬之语,男子竟也没有特别的反应,眸光甚至没有离开过碑上的“风思云”三字,只是似有若无地苦笑了一下,而后淡淡言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注定要等着你们,最终要成为你们。而你们,也注定要……比我们幸运。” 最后五个字,男子顿了顿才说出来,心虚一般,多少失了几分底气。 许静轩听得云里雾里,眉头越拧越紧,表情甚是好看,心道什么你们我们的,你他娘的到底何方妖孽? 青天白日的,一长得人模狗样的玩意儿突然从这种地儿冒出来,对他说这些故弄玄虚的鬼话…… 还说自己是人是鬼这事儿不重要。 明明就很重要! 男子久久未再言语,许静轩终是按捺不住,正准备“心口如一”将方才心中所道“委婉矜持”地表达出来,男子却好巧不巧突然开口了: “我姓君名沫,五岁时,父亲行商遇险,客死他乡,母亲不堪重击,起了轻生之念,欲带我投湖赴死……” 那年正是初夏,于北境西陵而言,却是最宜人的不冷不热时节,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湖水潺潺,奉辰如烟。 五岁的君沫两眼无神,被了无生趣的母亲拉着,一步一步走向莫愁湖畔。 莫愁湖,也不知是谁取的名字,不知他在取这名字的时候,是在劝自己莫愁,还是在祈愿到这里来的后人莫愁。 可知世人的苦痛,哪是简简单单的“莫愁”二字便可以消减的。于当时的君沫母亲而言,纵身一跃,方是解脱。 “沫儿,不要怪娘心狠,娘会陪你一起去的,你不要怕,我们一起去找你爹,很快,我们就能团聚了。” 母亲形容枯槁,语带哽咽,说完这些他似懂非懂的话后,痛苦地闭上泪眼,一把将他推进了莫愁湖。 “不要!” 就在他感受到湖水冰凉的那一刹,一声脆生生的“不要”伴着他落水的扑通声响彻四周,听来有些许的震撼。 紧接着,又响起一个急切担忧的女声,像是一名妇人在呼唤她的孩儿:“云儿!” 之后再有什么声音,他已经听不清了,因为湖水已灌入他的耳朵口鼻,他不由自主地挣扎,难受到极致。 就在这时,一双小小的手臂忽然紧紧抱住了他,并十分用力地将他推向湖面。 湖水很凉,那双小手臂却很温暖,很快,他便脱离了湖水的魔爪,湿漉漉地滚到了岸上。 他永远忘不了,那日睁开眼时,看见的那张白瓷娃娃一般的小脸,和那小脸上桃花蘸雨般的一双眸子。 那是他见过生得最精致的小男孩,纵是为救他全身湿透,也如出水芙蓉一般清爽干净,不染纤尘。 后来他才知道,救他的小男孩名唤风思云,是和风园园主风华的小公子,因生来体弱多病,并不经常出来。 那日也是大病初愈,被母亲常春池带出来散心,不想才到莫愁湖畔,便看见他被推入湖水。 因湖水太凉,风思云将他救起后不久便晕了过去,连发了几日高烧,他母亲内疚不已,日日看望夜夜祈祷,再没了轻生之念,只愿风小公子平安。 和风园园主夫人常春池也真真是个好人,对他和母亲非但没有半分指责,还软语宽慰了好些话,甚至还叫他们留在和风园。 说是叫他做思云的书童,可风家对他的待遇,远远不像是一个书童。 虽也确实做着书童该做的事,但他的吃穿用度,皆与风思云相差无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风思云的表亲兄弟。 而在十余载的朝夕相处之下,他与风思云的感情,也的确是亲如兄弟。 犹记那日,风思云从昏迷中醒来,滚烫的小手抓住瑟缩拘谨的他,虚弱而小心地问道:“我叫思云,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君……君沫……” “君……那你知道,莫愁湖,为什么叫莫愁湖吗?” “不……不知道……你……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听到你的名字,我想起一句诗。” “什么?”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你……风小公子,我只是你的书童。” “……书童?” “嗯,我娘说,风园主要我留下来,做你的书童。我娘还说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应该为你当牛做马……” “咳,咳咳,咳咳……” “风小公子,你……你没事吧?” “咳……没事,我想知道,你几岁了。” “……五岁了。” “那我比你大一点,我快六岁了。” “那可不一定,我也快六岁了,现在是六月,再有五个月,我就六岁了。” “……那我以后叫你阿沫,你叫我思云吧。” “那不行,我得叫你风小公子,不然,我娘会打我的,我可怕疼了。” “我不怕疼,你娘若是真打你,我给你挡着就是了。” “噗,人哪有不怕疼的,还你给我挡着,你该不会是园主家的傻儿子吧?” “咳咳,咳,你说是就是吧,反正,我不想让你当牛做马,就想和你,做个好朋友,就像,别人家的亲兄弟一样。” “……呃……那……那就满足你吧,谁叫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你放心吧,虽然我是你的书童,但我以后,一定会像大哥哥一样照顾你、保护你的!” “……大哥哥???” “对啊,你看你,长得比我低,比我瘦,肯定没我大。” “……好吧。” “对了,你什么时候过六岁生辰?” “六月二十。” “六……嘿嘿,那个,我刚才记错了,其实我已经六岁了,再过五个月,我就七岁了。你信不信?” “你开心就好……”
第277章 死士 有些情意,从来刻骨,纵斯人早去,屡变星霜,亦不曾有半分消弭,每每回想,思念总胜酒浓。 君沫兀自沉浸在与风思云的过往之中,竟忘了给许静轩讲述他那才开了个头的故事。 许静轩耐着性子等了半天,终是等得不耐烦了,没好气地问道:“然后呢?你倒是继续讲啊,我阳寿有限且忙得很,比不得你这号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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