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六,轩儿离宫之时。”许静辰继续淡淡回道。 磬和帝脸色微变,若有所思片刻,又问道:“……自那以后,你便日日戴着它么?” 许静辰始终无悲无喜,又本本分分诚诚恳恳地回了一个字:“是。” 抓着许静辰右手的手不自觉收紧几分,磬和帝黯然敛目,丧丧垂首道:“可惜昨日,朕不小心,把它摔碎了……朕……真的是无心的……” 最后几个字,磬和帝说得相当痛心,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许静辰漠然眨眼,沉默许久方又淡淡道:“父皇记错了,是儿臣自己……不小心摔碎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听得磬和帝怔然抬眼,看向许静辰的眼眸之中,瞬间蓄满了万千种情绪,有内疚有自责,有欣慰有感动,也有震惊和不可置信。 “辰儿……” 一腔暖意悉数化作一声轻唤,磬和帝眼眶微红,胸中纵有万语千言,此刻终是难以启齿。 “病中不宜多思,儿臣先服侍父皇吃药吧。” 刻意躲开磬和帝浓情决堤的目光,小心挣开自己被抓着的右手,许静辰淡淡说了一句,随即不甚自在地端起药碗,舀起半勺汤药就欲亲尝。 “辰儿不要!……这药伤脾胃,你不要尝,直接喂朕喝吧。” “……是。”
第271章 新伤 午后天气骤然阴沉,没一会儿便飘起了小雪。 艺馨小筑里,许静瞳抚胸倚在临窗小榻上,似是有心静赏窗外雪景,却因身体不适,不得不蹙眉垂首,气喘到忍不住轻轻咳嗽。 穆公公小心关好窗户,一边拢着许静瞳身上披着的梨色厚重大斗篷,一边不无怜爱地说道:“殿下,不行还是请吴太医来瞧瞧吧,都好几天了,总这么着,也不是个法子啊!” 许静瞳面如白纸,闻言缓缓摇头,十分艰难地喘息道:“穆公公,李师父既已看过,又何苦再为难太医呢,咳,咳咳,咳……” 勉强说了一句话,气便越发短得厉害,一声声带着喘音的咳嗽,听得人揪心难耐,仿佛少咳上一两声,许静瞳那半口气便上不来了。 穆公公见状大惊,慌忙自枕下摸出一只天青色小瓷瓶,拔掉瓶塞倒出一颗红豆大小的白色药丸,麻利而小心地送入许静瞳口中,并及时塞好了瓶塞。 那药丸似乎不用咽下,许静瞳喉结未动,气息便立竿见影般平稳下来,穆公公不太敢相信地问道:“殿下好些了么?” 许静瞳疲然点头,穆公公见他气色着实好了些,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小心服侍着许静瞳靠好垫枕,穆公公一边掖着被角,一边由衷地赞道:“不愧是李掌门,竟制得如此奇药,若再能根治殿下的弱疾,那便更好了。” 掖好被角后,穆公公不自觉瞅了一眼手中小瓶,方将其重新塞回枕下。 就在这时,匪席匆匆进来,见许静瞳闭着眼,便不失稳妥地附在穆公公耳边窃语道:“太子殿下来了。” 穆公公神色奇怪,似怔愣又似有所思,但也不敢多耽搁,片刻后对匪席点头示意,而后转向已微微睁眼的许静瞳,柔声笑言道:“哈,殿下莫多心,是太子殿下来看你了。” 话音甫落,便见许静辰已掀开珠帘,穆公公少不得仓皇起身,欲同匪席一齐行礼,一如既往地还未及开口,便被许静辰抬手制止。 二人于是也一如既往地恭敬不如从命,默默垂首意思了一下,便规规矩矩地退至一旁待命。 许是知道自己多动无益,又许是实在没有动的气力,许静瞳只是稍稍偏了偏头,半睁的桃目中七八分皆是茫然,声音极弱地唤了一声:“皇兄。” “嗯……”许静辰浅笑低应,人已行至小榻边坐下,习惯性探了探许静瞳的额头。 不烧。 但看气色却差得过分,许静辰若有所思片刻,终是转头问一旁的穆公公道:“穆公公,瞳儿这次,病了有几日了?太医怎么说?吃的什么药?” 不知是惶恐尴尬还是另有他因,匪席不甚自在地偷瞄了穆公公一眼,竟似在给对方传递什么暗语。 许静辰桃目微敛,默默将这个细节收在心里,只见穆公公稍作犹疑,方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太子殿下,有四五日了,不过一开始只是有些受风,并不十分严重。前日……” “穆公公……” 穆公公话未说完,许静瞳忽然唤了他一声,虚弱而坚定,俨然是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穆公公到底乖乖住了嘴,许静辰眸色明朗,心更如明镜,遂也不为难人,不动声色地说道:“罢了,你们先出去吧,本宫与瞳儿说几句话。” 穆公公有所犹疑,一副欲言难言心有不甘的模样,许静辰洞察入微,立时便别有深意地说道:“穆公公放心,本宫略通医术,自有分寸。” 果然是心思玲珑的太子殿下,一眼便看透了他的心思,穆公公暗暗叹服,一颗心也放到了肚子里,于是便如释重负般应了声“是”,随即同匪席齐齐退了出去。 目送着二人离去后,许静辰方转向一脸纯真目光澄澈的许静瞳,想要说什么,终未说什么,而是微垂眼睑抓过许静瞳的手腕,默默听起了他的脉象。 许静瞳神色不改,十分乖顺地任由许静辰诊脉,显然什么都不知道。 只须臾的工夫,许静辰的脸色便白了好几分,许静瞳看在眼里,只当是自己不久于人世,遂淡定地眨眨眼,甚至无所畏惧地扯了扯嘴角,淡淡道: “皇兄无须怜我,人常说生死有命,于我而言,身死未必是坏事。” 听闻此言,许静辰瞬间怔愣,委实没想到许静瞳会误解至此。 于是忙敛去神色,柔声宽慰道:“傻瞳儿,快别多心了,你只是比别人体弱些,病时难免多受些罪,安心多养些时日,也就好了。” 许静瞳明显不信地笑笑,却也不再说什么,许静辰自知多说无益,遂也不再多言,兀自转了话题道:“瞳儿,我方才听你的脉象,发觉你心脉处似乎有些小伤,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心口疼不疼?” 许静瞳茫然怔愣片刻,仿似终于反应过来一般,微微摇了摇头道:“现在还好,不怎么疼了。” 许静辰神色莫名,若有所思地看了许静瞳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垂目抬起双手,先将许静瞳身上的斗篷尽可能紧地拢了拢,而后移向斗篷内的梨花暗纹中衣衣领。 许静瞳脸色微变,颇有些不自在地唤道:“皇……皇兄……” 纵然同是男子,但到底也都是谦谦有礼教养周全的皇子,许静辰贸然如此动作,总归令许静瞳有些意外。 而于许静辰而言,许静瞳如此一唤,倒也适时提醒了他一件事,于是便暂且收手,认真说道: “瞳儿,我需要查看一下你的伤,你若是觉得冷,便叫人再添些炭火吧?” 艺馨小筑实在过于暖和,甚至可以说有些闷热,许静辰一时忽略了这一点,也不足为怪。 听了这话,许静瞳方消了胸中顾虑,如沐春风般笑了笑道:“不用了皇兄,我不冷。” 许静辰亦微微一笑,想着许静瞳虽则体弱畏寒,到底也不宜太热,故而也就没叫人再添炭火,只顺着许静瞳的话道:“嗯,那我快快地看一下,很快就好。” 许静瞳笑而不语表示默认,许静辰遂复抬起双手,小心扯开了许静瞳寝衣与中衣的衣襟。 但见许静瞳原本白皙的心口处,除去当年以玉簪自残的旧疤之外,果真还有一道才结痂不久的疤痕,看样子,左右不过两三天才受的新伤。 果然……果然如他所料。 许静辰眉心立蹙,百感交集,心间难以言表的痛楚,一丝丝溢出眼眸,眼底的酸涩与泪花,生生憋红了那双温润无瑕的桃花眼。 那碗香砂六君子汤里的丁香花味,还有磬和帝血中的丁香花味,皆是来自于许静瞳的心头之血。 李南风早察觉到磬和帝的心思,故而先对他坦诚当年往事,以促使磬和帝疑心爆发。 而后李南风再算准时机,取得许静瞳的心头之血,神不知鬼不觉地,先后给磬和帝与许静辰服下,以确保滴血验亲之时,他二人的血得以相融。 李南风曾说过,许静瞳之血因得吴缘缘之灵气,已属至正至纯之仙物。 仙物入人体,可护人心脉,可益寿延年,人若有伤,必先冲锋陷阵,故而磬和帝划破指尖,流出的必然先是许静瞳的灵血。 而自古仙邪两立,水火难容,故而许静辰服下那碗香砂六君子汤后,整个人水深火热,险些丧命…… 正邪相遇,你死我活,昨日,云雪奉辰哪怕稍稍弱上一分,许静辰都会气绝身亡。 这一场豪赌,诚可谓毫无把握可言,但李南风不得不赌。
第272章 丸药 如此大事,李南风必然不会叫任何人知晓,包括许静瞳及穆公公等人。 但到底是要取人家瞳儿的心头之血,如何做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呢? 最好的法子,便是以探病医病为由,当着一两个稳妥宫人的面,堂而皇之地取人家主子的心头血,然后哄人家说是在医病。 而穆公公与匪席,便是那一两个稳妥宫人,不会多嘴多舌,更不会造谣生事。 可瞳儿终究比不得健壮之人,哪怕只是取一点点血,于他而言也是非同小可。 穆公公与匪席固然稳妥,但见自家主子被“医治”后,病情不轻反重,必然少不得担忧疑虑,甚至由此生出些什么想法来,也是难免。 故而穆公公方才,大抵也是因护主心切,才欲如实说明李南风取血医病之事,好向许静辰讨个示下。 所以穆公公方才所说的“前日”,大抵就是李南风取瞳儿心头血之日。 而许静瞳阻断穆公公的话,也是单纯地不愿多事,徒惹是非罢了。 毕竟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宫里人多嘴杂的,此事若是传出去,很容易就变了味道,对李南风对穆公公等人都不好。 而许静辰既是李南风的爱徒,又精通医术思虑周全,瞳儿自是无意隐瞒他。 只是与其让穆公公禀告,不如直接叫许静辰亲自诊脉查看,也免去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如今的瞳儿纵然前尘尽忘,温顺纯良又聪慧多思的性子,总是变不了的。 “瞳儿,别想太多,你很快就会好的。” “嗯,我听皇兄的咳咳,咳咳……” “是不是累了,睡一会儿吧?” “咳,皇兄,这几日,你若是有空,常来看看我吧,咳咳,最近我觉得很难受,心情总不好,不想,咳,不想再见太医了,咳,咳咳……” “……好……” 艺馨小筑里松香袅袅,暖若深春,兄弟两个皆是素衣白衫、温润眉眼,两双倾世桃眸无言对望,血浓于水的手足深情之下,闪烁着彼此明了的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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