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静瞳终是病弱不支,没多久便咳得紧了,许静辰小心替他顺着气,待他稍缓了些,方不无怜爱地问道:“你现在气血这样弱,师父可有开什么药么?” 许静瞳闭目微喘,抿着唇“嗯”了一声,还未及开口说话,许静辰忽然敏锐而警觉地转头看向隔帘,下意识地问道:“谁?” 话音甫落,果然有一人款款行至隔帘之外,却也不即时行礼,而是置若罔闻地掀帘而入,竟是吴晴。 许静辰一时有些诧异,但见吴晴眸色冷漠,进到帘内后,方面无表情地欠身行礼:“奴婢吴晴,见过太子殿下。” 许静辰神色莫名,敛目微思片刻后,方正了正神色,淡淡道:“原来是晴姑娘,免礼吧。” “多谢太子殿下。”吴晴亦语气淡淡,平身后似暗又明地看向许静辰,眸子里昭昭然写着“有事需要与你借一步说话”。 许静辰表情复杂,下意识看向许静瞳。 许是因为自卑加不好意思看人家姑娘,许静瞳微微偏着头,有意无意地望着窗外,分明是刻意回避着吴晴。 许静辰这才暗暗放了心,复看向吴晴别有深意道:“晴姑娘来得正好,本宫有个事要问穆公公,劳烦姑娘先叫他进来吧。” “是。”吴晴会意,立时应声去了。 很快穆公公便一个人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在帘外垂首言道:“太子殿下……” “公公进来说话吧。” “是。” 穆公公小心掀开帘帐入内,许静辰不待他再开口,便直接问道:“穆公公,本宫听师父说,前日他来看望瞳儿,除了行针放血之外,还开了些补气血的药?” 许静瞳纯良无害地眨眨眼,对自家哥哥张口就来的瞎话表示看破不说破。 穆公公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似喜非喜,少不得殷勤回道:“哈,太子殿下所言极是,李掌门医术高明,给殿下制的丸药的确十分奏效。” 丸药?许静辰敛去思绪,又问道:“那丸药在何处?” 穆公公如实答道:“回太子殿下,就在殿下的枕头下面。” 许静辰不再言语,即刻自枕下摸出小瓶打开,倒出一粒丸药于掌中,细观,轻嗅,不过片刻,心中已有道理。 舌下含服,入口即化,理气平喘,立竿见影,却不治本,且多服易损人心智。 此药应作救急之用,李南风必然还开了别的药。思及此处,许静辰又问道:“除了这个,师父还开了什么药?” 穆公公道:“这个……回太子殿下,没有再另开方子了,只在殿下日常用的方子里头多加了几味药,奴才愚笨,只略记得有三七、白芍、何首乌……” 三七,白芍,何首乌,当归,黄芪,仙鹤草……左右不过是这些益气补气、止血生血、促进伤口愈合的药。 许静辰心下了然,见穆公公着实想得费劲,便索性制止道:“好了穆公公,本宫知道了,” 许静辰说完这个,不待穆公公回应,便紧接着又道:“师父想必也嘱咐过了,这丸药易损人心智,切不可多用,穆公公要千万记着。” “呃……是。”穆公公先是诧异,而后稍作犹疑,像是有话要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恭谨回了个“是”字。 许静辰心如明镜而不言明,神色莫名地眨了下眼,将掌中丸药偷偷攥起,默默塞好瓶塞,将小瓶放回原位。 而后柔声叫许静瞳好生休养,随即起身,嘱咐穆公公悉心照料等话,便出去了,不在话下。 待许静辰离开后,穆公公方行至榻前,小心翼翼地问许静瞳:“殿下,李掌门……说过那丸药不可多用么?” 许静瞳若有所思片刻,别有深意道:“药是李师父制的,皇兄都知它损人心智,李师父又怎会不知呢?李师父若是没说过,那便是忘了。” “哦……”许静瞳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穆公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横竖许静辰向来待瞳儿极好,李南风也没理由对瞳儿不利,此事倒也无需纠结。 艺馨小筑之外的玉阶之下,吴晴终于等到了许静辰出来。 闲杂人等已被吴晴提前支走,但周全起见,二人还是保持着主仆之礼,吴晴恭谨垂首,许静辰负手而立,距离得当,任谁见了,也做不出什么文章来。 “说吧,什么事?”许静辰面无表情,背对着吴晴低声问道。 吴晴虽然低着头,说起话来却一点不惶恐:“北境苦寒,你为何命我哥哥去那种地方赈灾?” 许静辰略微怔愣了一下,神色未改道:“两月前,是林枫雨自请加入霜寒军的,此次北境赈灾,命霜寒军前去,也是陛下的旨意,本宫没理由独留下他。” 吴晴暗攥手指,沉沉问道:“那你为何不去?” 许静辰依旧不改神色,淡淡言道:“这都是天子圣意,本宫也不敢妄加揣测,你若想知道,可以直接去问陛下。”
第273章 情分 许静辰的话,听得吴晴满目鄙夷,憋气憋到声音都有些发哑,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最后的底线,不计后果地爆发: “呵,一口一个陛下,说得好像你是他捡来的一样。谁不知你许静辰素得偏爱,恃宠而骄,隔三差五称病不朝,你那父皇都舍不得废了你。” 素得偏爱,恃宠而骄,隔三差五称病不朝……吴晴能说出这话来,绝非只她一人这么想,大抵是宫人们言三语四,传到她耳朵里的。 许静辰无意也不屑于澄清,只是最后那句“你那父皇都舍不得废了你”,令他又想起磬和帝青丝染雪的沧桑模样,本已寒凉彻底的心,便又多了几分酸苦纠结。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许静辰语气平平,明明是疑问句,却没有一丝疑问的语气。 “你们这些皇子,除了静瞳,哪一个是简单干净的。” 像是在回答许静辰的问题,又像是单纯在接她自己方才的话,许静辰话音甫落,吴晴便毫不犹豫地说道: “尤其是你,同长翊宫那位欺上瞒下,背地里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打量谁不知道呢?” “说什么天子圣意,谁不知如今的天子,早已被你们几个灌足了迷魂汤。天子要谁死要谁活,那还不是你太子殿下一句话的事?毕竟这宫里多是凡人,比不得你那母妃朱颜不改,最能蛊惑君心……” “够了。” 吴晴越说越过分,竟还扯上了宛贵妃,许静辰纵是再好性儿,也到底不是个没脾气的,当即沉声吐出二字,冷冷截断了吴晴的话。 吴晴冷眸轻蔑,不甘中隐隐透出些许报复的快感,只见许静辰凛然转身,一步一步向她逼近,面上看不出一丝愠色,却给人以不怒自威之感。 这架势诚可谓咄咄逼人,吴晴一时反应不及,便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而后才有了些心理准备,便故作无畏地立定昂首,直勾勾地瞧着许静辰罔顾礼数宫规,走到自己眼前。 犀利的桃目中少了三分温润,多了些许寒意,许静辰面若冰川,低低言道:“秦雨晴,凡事皆要适可而止,你若再这般口不择言,休怪本宫不念往日情分。” 此言既出,吴晴猝然怔愣,冷眸中除了几分不安之外,隐约生出一丝不可名状的情愫。 “呵呵……” 片刻后,吴晴微微苦笑,偏头刻意避开许静辰的目光,似不屑似自嘲又似有所期许般反问道:“情分?你我之间,有过情分么?” 许静辰亦闻言微愣,随即眼睑半垂,转过身去,微微侧目道:“的确没什么情分。所以姑娘更要谨言慎行,莫要仗着本宫脾气好,便出言不逊以下犯上,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莫名的失落夹杂着些许诧异涌出眼眸,吴晴堪堪抬眼,随即转头看向许静辰的后脑,几度启唇无言,最终软下语气,甚至带了点乞求地说道: “你知道的,我素来不会说话……我的意思是说,好歹他是我哥哥,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 话到此处,吴晴有意停顿下来,似乎在期待许静辰回应。 奈何许静辰始终沉默不语,吴晴也看不到他的神色,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霜寒军那么多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纵是陛下要霜寒军去北境赈灾,你就是明言要留他一个,又有何不可呢?” 吴晴这话说的,从大义上讲诚可谓自私至极,但换个角度想,却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谁都不愿叫自己亲人去受苦。 “哼,姑娘这话说得可笑。” 许静辰轻哼一声,别有深意道,“你的哥哥,与本宫有什么关系。霜寒军三千余人,本宫能叫得上名字的,也远不止林枫雨一个,本宫有必要……待他与旁人有所不同么?” 好性儿归好性儿,傲娇也是真傲娇,在某些事情上,许静辰一向记仇得很,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反正不饶人。 “你……” 吴晴被怼得面红耳赤,无言以对,憋了好半晌,终是不甘心,便暗攥手心,冷声言道:“怨不得,之前的东宫宫人多不与你亲近,今日我才明白,你这样的人,凉薄乃是天性。” 凉薄……这个词,好像很久没听过了。 许静辰略带苦涩地勾了下唇角,没有再言声,也没有回头,默默迈开步子,渐行渐远,最终离开了秋水宫。 吴晴立在原地,好几次开口想要挽留,却终是没有再说出半个字来。直到再也望不见许静辰的背影,吴晴方心事重重地转身,没有回艺馨小筑,而是回了自己的春雪阁。 关好房门行至内室,吴晴郁郁坐到床侧,自枕下摸出一把折扇展开,痴痴然端详起来。 可叹瞳心销一梦,换取尘缘渡三生。 遥念春雪折枝意,当撷玉雨伴无情。 秋水。 吴晴正反翻转着扇面,若有所思半晌,又自枕下摸出一支以丁香花为饰的玉簪,眸中渐渐涌出了不安之色。 这两日,他又在梦中唤吴缘缘的名字了,那一声声“缘缘”,轻若叹息,又饱含深情,响在她耳畔,扰得她心乱如麻。 天知道,她今日想和许静辰借一步说的话,其实是关于许静瞳的。 她其实是想问问许静辰,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让许静瞳永远不要恢复记忆。 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让许静瞳彻底忘掉吴缘缘,梦都不会梦到的那种忘。 只可惜自古情字难开口,再想想自己那不堪回首的过往,她终是没有勇气。 静瞳啊静瞳,你可知我最怕的,不是你的病情反复,而是你的记忆突然恢复…… - 无暇殿暖阁,李南风略显诧异地接过许静辰手中的白色药丸,不甚自在地垂下眼睑,良久无话。 于师徒二人而言,很多话也不需要多说了,许静辰神色平淡,适当沉默后,开门见山地说道:“此药损人心智,不可多用。这一点,谨慎周全如师父,必不可能忘记嘱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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