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啊父皇!” 磬和帝还未开口,许静轩便抢先一步道: “可巧昨日儿臣一时兴起,借了十二皇弟的笛子想研究研究,此时恰好带在身上。方才九皇兄说的,连儿臣都想附庸风雅一番了呢,想来十二皇弟的《梨花渡》,与傅小姐的‘春梨伴雨’,必是绝配啊!” 说话间,许静轩已将袖中坠着玉蝉流苏的碧色长笛取了出来。 “哈哈哈,轩儿所言甚是!” 太皇太后亦突然笑道,“听到《梨花渡》这个名字,哀家也是越发地有兴致了,哈哈哈!” 看了看礼服袖边都缀有梨花纹饰的许静瞳,磬和帝虽略有不悦之色,也不得不点了点头: “嗯,既然皇祖母有兴致,那便先叫瞳儿吹奏一曲《梨花渡》吧。” 磬和帝说着竟走下玉阶,从许静轩手中接过长笛后,又行至慌忙站起的许静瞳面前,眼中不乏关切之色: ”瞳儿,若有不适就告诉父皇,不要勉强。” 磬和帝的嗓音压得极低,除了许静瞳之外,怕是没有几人听得清楚。 许静瞳低眉浅笑,恭敬接过横笛,方抬眼低语道:“儿臣没事,父皇放心吧。” 说罢,待磬和帝归座后,许静瞳方缓步行至大殿中央,谦恭地向众臣行了一礼。 最后与那面无表情的傅小姐互行一礼后,许静瞳又退至一侧,将整个大殿中央都留给了傅小姐。 悠扬的笛声自大殿中响起,傅小姐循声起舞,白练翻飞间,薄凉的眸子竟也升起三分迷离。 傅小姐容色秀丽,清冷面目更添其冰雪气质,跳的是上好的舞步。 十二皇子稚气未脱,隐隐病态亦难掩风流绝色,吹的也是上好的笛曲。 满座皆赞不绝口,只有傅廉神色间颇有几分不满。 一曲终了,众人皆叹,宫人也适时取来了许静辰的流云琴。 傅廉本欲再开口,不想太皇太后竟先摆手道: ”左相大人不必说啦,令爱连跳两支舞,必定很累,还是暂且休息吧。古琴之音最是解乏,辰儿啊,你还是单独弹奏一曲吧,哀家想听听你弹奏的《流水》。” “为太后和陛下分忧怎会觉得累呢!” 傅廉话语急促,奋力为爱女争取着机会:“就让小女……” “哎!” 傅廉话未说完,磬和帝便略显慵懒地打断道: “女儿家娇贵些也正常嘛!再说《流水》这曲子,伴起舞也有点画蛇添足,还是歇着吧啊!来人,赐座!” “……是,多谢陛下。” 天子之意已是十分明确,傅廉到底还是识相的。 这时,执杯饮茶的皇长子谨王殿下,不怀好意地瞥了傅廉一眼,直惹得这位左相大人怒火隐隐却不敢发作。 老东西…… 许静轩一双猎犬狐狸眼微合,亦笑得意味深长。 许静辰恭谨行过礼,自信不乏谦卑地坐于大殿中央,抬手勾弦。 许静辰的手指修长有力,落于弦上却似蜻蜓点水,涓涓细流缓缓荡于吟猱绰注之间,令人闻之忘俗……
第31章 瞳儿 想不到这左相大人一把年纪竟如此执着,三月前宫宴上送琴未果,如今又专门着人来送。 只是许静辰若无意,他傅廉便是送上十张琴来又有何用?莫不是老糊涂了? 许静辰闭目回了回神,而后方正色道:“静轩,这些事情,本不应牵扯到瞳儿。当日叫瞳儿吹笛不过权宜之计,难不成你还真要乱点鸳鸯谱么?” “嘿!什么叫乱点?” 许静轩一脸不服气道,“我这可不是乱点啊,我这应该叫做成人之美吧?” 狗屁的成人之美。 许静辰暗暗骂了一句,方开口道: “成人之美的前提是你情我愿,傅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不清楚么?莫说瞳儿对那傅小姐有没有那个心思,便是有,傅廉会心甘情愿地将女儿嫁给瞳儿么?” 许静轩被问得哑口无言,但听许静辰接着道: “瞳儿本就多病多思,你这样一闹,对他来说委实不是好事。纵是要配梨花,也不能配傅府的梨花。” “哦……” 似是听懂了许静辰的意思,许静轩如犯错的猫一般缩着脖子道:“那我再叫茉容把琴要回来。” “你傻不傻?”许静辰一脸无奈道,“送都送了,再要回来,瞳儿岂非更要多想?” “也是哈!” 许静轩鸡贼一笑,顺势又拐到茉容的话题上道: “你不叫茉容再管流云阁,是不是……怕你家娴妹妹吃醋啊?” 真不愧是轩大爷,这都能扯到一块去。 许静辰也懒得解释,便不予理会。 可许静轩似乎当他是默认了,便又继续八卦道: “我就说你俩有问题吧,还在这儿装蒜,快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看上她的?” “你……” 许静辰忍无可忍,差点就要口吐芬芳,但碍于素养,到底还是将“他娘的”三字吞了回去,方才继续道: “还有完没完了?” “好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 叫许静辰桃目如火,许静轩也识相地见好就收,讨好似的赔上一杯茶道: “其实我是想告诉你,谦王兄回信了,说那南宫连贪财好色,整日间混迹于秦楼楚馆,还勾结了好些个奸商宵小,欺压贫民,草菅人命。” “此人仗着自己是父皇特封的抚信郡王,前几年还知道夹着尾巴做人,对谦王兄也还算尊敬。” “如今翅膀硬了些,便也不把谦王兄放在眼里了,说什么谦王兄也不过一个小小的郡王,而且还比他小几岁,没有资格教训他。” 许静辰单手握拳,隐隐作怒道:“好一个抚信郡王,当真要无法无天了么?” 许静轩叹了口气道: “哎,事到如今,谦王兄也奈何不了他,纵是将这些都上奏给父皇,没有足够的物证,父皇也不好治他的罪。” 许静辰亦神色凝重道: “当日父皇封他这个郡王,本就是为了安抚将心,告慰镇南将军泉下英灵,如今无论是谦王兄还是南宫娴,单凭他们一面之词便降罪,着实难以服众。” 许静轩抿了一口茶水,好似忽然有了主意,笑向许静辰道: “诶,不如我去求师父,叫他老人家派几个人,直接将那王八蛋宰了算了。” “不行。” 许静辰立刻否决道: “他若就这么死了,那南宫遥岂不更难以昭雪了?” “哦?我说呢!” 许静轩刻意拖长了字音,又开始打趣了,“原来是惦记着给人家哥哥报仇雪恨呐!不错不错,小弟我定全力配合!” “我真是服了你了。” 许静辰一脸无奈道,“我是替飞雪姐姐报仇好不好?” 喻璇郡主柳飞雪,生前曾在宫中待过几年,与许静辰这个表弟相当投缘,故而她与南宫遥的故事,许静辰也就多少知道一点。 但是许静轩就一无所知了,于是乎,听了许静辰刚才的话,许静轩便生出了如下想法: 替飞雪姐姐报仇? 飞雪姐姐的仇人不就是南宫连么? 直接宰了南宫连,不就替飞雪姐姐报仇了么? 与南宫遥昭不昭雪有啥关系? 南宫遥,不过就是个替南宫连背了黑锅的倒霉蛋而已啊! 这个丝凹货,还不承认…… 许静轩抿嘴淫笑,一副“我就静静地看着你狡辩”的表情,直看得许静辰浑身不自在,遂顺手抄起一本书卷,呼啦啦向那张贼脸糊去。 许静轩躲闪不及,少不得生生受了。 一手捂着发疼的俊脸,一手拾起地上的书卷,许静轩少不得委屈巴巴道: “我又没说什么,真是的。” 轩大爷是真的很委屈啊。 许静辰无意再同他扯皮,直接下了逐客令:“慢走不送。” “啊?” 许静轩张嘴瞪眼,半晌才反应过来,“不是,我还没说完呢!” 许静辰提笔写着批语,头都不待再抬一下。 “没说完先憋着。” …… 下元节将至,树上的叶子几乎落光了。 剪水阁早已添了好些炭火,却闻不见一丝烟味儿。 博山炉上暖香袅袅,穆公公热得只穿单衣,许静瞳却是夹衫褙子,最外头还裹着薄棉斗篷。 自秋分病到霜降,瞳儿小殿下可算是见好了。 “殿下,这琴谱上的字,奴才怎么半个都看不懂啊!” 将许静瞳扶至琴案旁坐下后,穆公公好奇地捧着一本琴谱,正看倒看,越看越懵。 “算了,奴才还是听殿下抚琴吧,想是这琴谱也不认识奴才,呵呵呵呵!” 许静瞳心事重重地笑了笑,看上去仍是有些虚弱。 但见这许静瞳十三四岁的模样,一张脸稚气未脱,眉眼竟生得与许静辰有九分相像。 虽面无血色,却仍是叫人见之忘俗,饶是衣着淡雅至极,也难掩其透骨的清贵风流。 苍白瘦削的手指刚刚触碰琴弦,便听得砰砰几声,七根琴弦竟尽数崩断了。 一声呛咳破喉而出,许静瞳似是受了惊吓,当即便咳得冷汗涔涔,上气不接下气。 “殿下!” 穆公公亦吓白了脸,慌忙一手轻拍许静瞳的后背,一手堪堪扶住几近晕厥的许静瞳,眼底尽是担忧。 “殿下,这琴弦定是用得太久,断了也是难免的事,明日奴才叫人换上新弦便好,殿下莫要多虑啊!” 许静瞳伏在案上,咳得说不来话,只疲惫地摇了摇头。 喉间涌上些微苦涩,许静瞳忙以帕掩口,呛咳声中夹杂了几声难以自制的干呕,听得穆公公心惊胆战。 直到终于吐出未及消化的汤药,许静瞳才觉得好受一点,急急喘了几口粗气,便一头栽倒在案上,昏死过去。
第32章 良方 至黄昏时分,病榻上的许静瞳已烧得不省人事,几十个太医乌压压跪了一地,一个也不敢抬头吱声。 整个剪水阁明明最是暖和,此刻却不禁叫人直打哆嗦。 磬和帝一言不发,只紧紧攥着许静瞳滚烫潮湿的手,目光亦死死盯着小儿子惨淡的面容,生怕一不留神他就灰飞烟灭一般。 可怜的瞳儿,咳喘风寒整整发作了一个月,好容易好了点,如今又被一个断弦吓成了这样。 几个小太监奉命将砸得稀烂的红豆琴送还傅府,不想才出宫门,便碰到了一位须眉老者。 但见那老者白须雪袍,最是仙风道骨。 老者欲用一个信封换那残破不堪的红豆琴,声称信封之内自有良方可治皇子之疾,叫小太监们速速奉于天子。 老者携了破琴扬长而去,小太监们将信将疑却不敢怠慢,少不得携信封匆匆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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