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就此让殿下背负勾结瑞亲王、行刺谋反的罪名,以抵偿知意公主之事所牵涉的无数条人命。” 慕容婵说到最后,声音低得已经快要听不清了,但这些字眼却如刀似剑,生生扎在清欢心上,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不能这样,阿辰他……太子他是陛下的亲骨肉啊,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他……”清欢声音颤抖,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他不可以,他不能这么对他……” 慕容婵怔怔抬眼,眼看着清欢情绪失控,抱着小意儿的手不自觉收紧了几分。 慕容婵似在纠结,片刻后,终似心软一般,软声安抚道:“其实,父皇也不是你想的那样……父皇说了,李掌门如今也在宫外,他多半,会保护好殿下的,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呵呵……”清欢略带不屑地冷笑一声,将喉间对磬和帝的万千微词都悉数咽下,努力调整好状态,诚挚地看向慕容婵,带着一丝乞求温言道: “太子妃,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说明一件事。那天晚上,太子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当时他为了保持清醒,不惜自残划破手臂,流了很多很多血,差一点就……” “幻情酒有活血之效,他当时已经失血昏迷,情况十分凶险,若不尽快为他解开,他就……所以太子妃,你若是要怪,就怪我一个人吧,不要怪他了,这件事,真的也不能怪他。” 听完清欢这一番话,慕容婵先是怔愣无言,良久,她忽然亦轻飘飘地冷笑了一声,随即将小意儿交给清欢,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从未想过要怪他,你终是,没明白我今日的来意。” 说罢,眼中含着一丝心寒与失望,转身一步一步地向殿外走去。 清欢怔然转身,但见慕容婵又猝然止步,回身郑重补充道:“他的心虽不属于我,可是我慕容婵,看人的眼光也不会错。我对他的情,也并不比你少,又怎可能会怪他……” 语毕,也不给清欢回应的机会,便离开了。 深深的愧疚与抱歉之色,带着无限敬佩与感动,久久地停驻在落霞殿那双孤独的杏眸之中,清欢抱紧怀中的小意儿,望着慕容婵离去的方向,在心底默默留下感念。 多谢太子妃。不愧是太子妃。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小意儿忽然哭闹起来,清欢慌忙收起思绪,耐心地开始安抚女儿。 哄了半晌,小意儿安安静静地睡了,清欢看着女儿分外可亲的小脸,思绪便又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阿辰,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我和我们的小意儿,都不能没有你…… - 四月十五,黄昏时分,静雪阁中,慕容婵独自一人坐在镜台之旁,心事重重地盯着手中明明灭灭的碧落心。 自四月初八至今,她这碧落心便一直闪烁不止,起初还只是平稳缓慢地闪烁,如今,已经闪得比她紧张的心跳声都要快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太过紧张,以至于影响到梦境,近几日里,她每每困极入梦,总会梦见当年送她碧落心的那位须眉老者。 那老者总是隐在一团云雾之中,看不太真切,只隐约得见他盘坐某处,双臂一下一下地晃动着,周遭再无他人,却隐约有什么声响。 她细细一听,竟听出来什么东西被一点点碾碎的声音。她心中暗惊,不由自主地走进那团迷雾,果见那老者正自研磨着一堆碧莹莹的粉末。 见她走近,老者缓缓抬首,神色莫名地看了她许久,方悠悠开口道:“姑娘,云雪奉辰魂归在即,尚缺一味碧落之心。心珠常亮不灭之时,即为研粉入药之机。姑娘,切记啊……” 最后五字空灵至极,话音落下的同时,老者的身形亦化作云雾,缥缈不见。 她似懂非懂,下意识地抽出颈间红线,但见红线之上穿着的那颗名唤碧落心的玉珠,通体散发着刺眼的绿光,经久不灭。 “啊,殿下,殿下,殿下!” 梦至此处,她总是连声呼喊着“殿下”,一身冷汗地惊醒过来,仓皇捧出碧落心一看,但见其忽明忽暗,还在闪烁。 总是虚惊一场。还好只是噩梦。 可是,这噩梦会成真么?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慕容婵攥紧手中玉珠,心慌得大睁着双眼,有意识地逼自己保持清醒。 不睡着,便不会做噩梦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儿忽然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带着几分激动之色,对慕容婵说道:“公主,我刚才在宫门外看见,有一辆马车好像在往咱们这边来,该不会是殿下回来了吧?” “马车?”慕容婵疑惑道,“怎么会呢?若真是殿下回来,也应该先去载舟宫复命,不可能直接回东宫啊。” “那会不会是已经复过命了?”可儿不假思索道。 慕容婵摇摇头:“那更不可能了。既已去过载舟殿,又怎会再坐马车回东宫,且不说殿下习惯自己走,便是真要坐,也该是坐轿撵。” 可儿眉头一皱,若有所思道:“不对呀,难道是我看错了?不应该呀……” “马车……”可儿正自怀疑自己,慕容婵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喃喃了两个字,顿时花容变色,起身便往外走。 才出静雪阁的门,果见一辆马车急急驶了进来,而驾车之人,竟是李南风。 一种极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慕容婵怔在静雪阁外,看着马车径直往流云阁的方向驶去。 慕容婵匆匆走了过去,但见马车堪堪停在流云阁外,随即从车内跳下来一位头戴白纱斗笠的白袍少年,身形与许静辰一般无二。 “殿下!”慕容婵难掩激动地呼唤,却见那少年置若罔闻,只迅速转身掀开车帘,将另一只手伸向车内。
第304章 辰绝 李南风亦转身抬手,与清洛一同将一人扶下马车。 四月初夏的天气,那人竟披着毛绒绒的斗篷,甚至还戴着斗篷帽子,慕容婵纵看不到他的正脸,也已确定他就是许静辰。 只见他落地的那一刻,身子明显无力地晃了一下,慕容婵骤然一惊,下意识便冲了过去,虚扶一把的同时失声呼道:“殿下……” 在李南风与清洛的搀扶下,许静辰勉强稳住身体,微微抬眼看向慕容婵,桃眸失色面容煞白,整个人已看不出半分生机。 “婵儿,我有点累,先睡一会儿,你也……”寥寥数语说得异常吃力,甚至未及说完,人便力竭昏迷。 子衿也早已闻声而至,在李南风的示意下,指引着清洛将许静辰送回了流云阁内室。 李南风与慕容婵不知说了些什么话,但见慕容婵匆匆抹了下眼角,而后向李南风欠了个身,随即便转身回静雪阁去了。 李南风抬首望向天空,但见暮色隐隐,一轮清月已挂上树梢,逐渐显出皎洁明亮的颜色。 今晚,又是月圆之夜了。 李南风疲然垂首,历经岁月积淀的眸子纵然称得上沉稳,如今却也失了九分的自信,神态间也明显透着几分颓废。 只见他一步一步地走进流云阁内室,对已经摘下斗笠神情焦灼的清洛说道:“这里我守着足够,你出去看看吧,今夜花好月圆,有故人故事,待君一续。” 清洛怔愣半晌,纠结半晌,终是恭敬俯首作别,而后默然转身离去,未行几步猝然一顿,随即转回来拿上斗笠,方又转身去了。 李南风缓步行至榻前坐下,怔怔看了昏迷不醒的许静辰良久,方堪堪伸出三指,毫无信心地搭上了爱徒的手腕。 当初为许静辰植入奉辰一梦,李南风每个月圆之夜都在暗暗奢望,奢望有朝一日,云雪奉辰能不再那般折磨许静辰。 不想到了今夜,他竟要开始期待那样的折磨,能在这个月圆之夜如期而至。 但此时此刻,许静辰这弱到聊胜于无的脉象,以及在阳城医馆的这两日里,他用尽法子都没能再让许静辰好起来的绝望,都叫他不得不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原来过去的这几个月圆之夜之所以风平浪静,并不是因为云雪奉辰敌不过一梦归云。 而是因为在一梦归云的悄然折损之下,许静辰的气血已弱极难起,再无力供应云雪奉辰的吸食,云雪奉辰吸不到气血慢慢枯死,自然也就不再能折磨许静辰了。 - 暮色沉沉,明月皎皎,流云阁外的玉阶之下,白纱掩面的清洛与一身宫装的珍惜默然对视,相顾无言。 微风乍起,白纱轻轻浮动,终是珍惜先开了口:“……你打算,一辈子遮着面容么?” 清洛沉默许久,终于回应道:“待舒镜尘回来,我便为她摘下斗笠。” “可若是舒镜尘回来,只想要你的命呢?” “给她便是。她想要什么,我便给她什么。” “……她……她等你很久了……” “我知道。” - 四月十六,朝阳一如往日般升起,流云阁中的少年,却还在沉沉昏睡。 早朝结束后,天子亲临大理寺,正式审理春猎行刺之案。 此案人证物证俱全,乃瑞亲王勾结青沅余孽,胁迫失散皇子假冒储君行刺杀之事,企图嫁祸太子静辰,意欲夺嫡谋逆,其心可诛,判其十日后斩首示众,并废其亲王封号,合府流放,后辈永世不得入仕为官。 另有司衣坊主事韦丽,为谋私利与瑞亲王里应外合,助其行欺君之事,罪大恶极,判其当日杖毙,株连九族。 再者,十三皇子清洛受贼人多年蒙蔽胁迫,不得已做出假冒储君之事,实属情非得已,且在此案之中,其冒险传信周旋,并与太子静辰齐心协力制服青沅余孽,故而功过相抵,特恕其无罪。 然其受制多年,未经教养历练,难当皇子之责、亲王之任。念其终为皇室血脉,天子酌情考量,特赐其与胞妹金枝同拜于裕亲王膝下,享郡王、郡主之俸。 - 四月十七上午,许静辰终于睁眼,不顾宛贵妃劝阻,挣扎着要坐起来,宛贵妃拗他不过,只得依他,小心扶他坐起,并将厚重的雪色斗篷为他披上。 “辰儿,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母妃做些汤粥给你喝?”看着许静辰丝毫未有好转的气色,宛贵妃强忍心痛,柔声询问。 许静辰吃力地摇摇头,努力抬起分外沉重的眼皮,声音虚弱道:“母妃,我不饿,我……我想知道,清,清洛和金枝……” “啊,他们都好好的,陛下已经赐他们郡王郡主的身份,认裕亲王为义父了。”宛贵妃听明白许静辰的意思后,便立刻回答道,“辰儿,如今所有事都解决了,等你身体好些,我们一起去裕亲王府看他们,好么?” 许静辰似有若无地动了动唇角,睫毛一下一下地颤动着,像要说什么,未及说话忽然咳嗽起来,咳得很是无力,却令人分外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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