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贵妃眼圈顿红,默默扯过一方白帕,许静辰抬手接过,掩口咳得越发急促。 就在此时,许静轩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身后跟着清洛和金枝,二人皆着素色锦衣,一看便知道是郡王郡主才配穿的衣裳。 许静轩亦是素带素袍,只衣襟处缘着细细的一道红边。似乎自北境回来那时起,许静轩便极少再穿红衣了,多数时候,都是一身素雅,与许静辰的风格相差无几。 一阵急咳很快过去,但也几乎耗尽了许静辰的气力,想攥紧帕子都攥不住,只能任由它滑落坠地,雪白的绢帕上,一大片已被鲜血浸染,红得触目惊心。 许静轩仓皇接住那血帕,惊恐的狐目中骤然泛出猩红血色,“静辰,你……” “轩儿,你先出去吧……”宛贵妃凄然看向许静轩,神色中满溢着难言的乞求。 许静轩会意,有些失神地点着头,三两步倒退至隔帘处,忽然仓皇转身,逃避一般掀帘而去。 - 流云阁内室,奉辰诀的清香已抵不过药香浓郁。 许静辰寝衣如雪,披着素净的斗篷倚在宛贵妃怀中,桃目少了光亮,却未减半分温柔,面容没了血色,仍难掩万千风华。 清洛与金枝并排而立,生得真是像极了许静辰和宛贵妃。 二人与宛贵妃一样神色哀痛,眸中泪光隐隐,却不敢冒然流出眼眶。 “清洛,金枝……这两个名字,不好……” “哥……” “哥哥……” “辰儿……” “裕亲王之子,亦当从静……” “哥哥希望你们,往后余生,平凡安稳,无忧无虑,咳,咳……” “辰儿……” “就唤……静凡,无忧……可好……” “静凡,拜谢兄长……” “无忧,多谢哥哥……” “母妃,儿臣有点累了……” “那就睡一会儿吧……” “恭送静凡小王爷、无忧郡主……” “静凡/无忧,拜别兄长……” “咳咳……” 血染白帕,唇畔残红,触目惊心。 “哥哥……哥哥保重啊……” “辰儿,你是不是很难受……” “……母妃,儿臣没事……” 母妃,儿臣不孝,终不能回报生养深恩,望母妃,切莫挂念儿臣。 如今,幸有凡儿无忧替儿臣尽孝,唯愿母妃平安喜乐,福寿百年。 辰此生虽短,但有幸得遇慈母、良师、爱弟、知己、恋人、贤妻、挚友…… 纵有遗憾,无悔无怨。
第305章 送别 四月十七夜,子时将近,无暇宫灯火通明,流云阁外的玉阶之下,十九年来第一次跪满了太医,个个噤若寒蝉。 自静凡无忧走后,许静辰便又沉沉昏睡,原本高热不退的身体,至晚间已几近冰凉,却未曾再有一丝虚汗出来。 磬和帝声音发颤,指着一屋子的太医大骂废物,李南风罔顾身份,颓然拦下磬和帝的手臂,无力地说了一句:“陛下,辰儿不喜热闹,如今他……生途将近,你便依他这一回吧……” 说到“生途将近”之时,李南风眼圈骤红,最后也终是带了颤音。 宛贵妃更是如受重创,两腿一软猝然瘫在榻前,迟钝地转头看向许静辰,颤抖着手抚上爱子煞白失温的脸颊,泣不成声: “辰儿,你能不能,能不能再睁开眼睛,看一眼母妃,就看一眼……母妃求你,母妃求你……辰儿……母妃求你……” 任凭宛贵妃如何哭诉乞求,许静辰始终无动于衷,只是安安静静地睡着,甚至眉心都不再微微蹙着了。 从滚烫到冰凉,悄无声息,一如他这短短十九年,仿佛不曾有过痛苦,便猝然要去了。 磬和帝瞠目结舌了半晌,终是同样无力地遣退一屋子的太医,不可置信地回身望向许静辰,眼睛也渐渐红了。 太医们退至流云阁外,却都不敢离去,只齐齐跪在玉阶之下默默等着,等着时辰一到,沉痛呼喊“恭送太子殿下升天”。 而向来整洁的无暇殿,此时已被许静轩糟蹋得一片狼藉,书橱内所有的医书都被他翻了一遍,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与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白瓷碎片混在一起,惨不忍睹。 许静轩倚卧在书案一旁,仰头灌下不知道第多少壶的邀君令,随即将空壶一掷,殿内顿生脆响。 明明已喝到面色绯红,仍是不肯罢休,许静轩狐目迷离,堪堪握住下一壶,声音含糊,似笑还哭地喃喃道:“呵呵,静辰啊,你那么爱干净,我把你这儿搞成这样,你怎么都不过来……嗝,收拾一下,啊?” “呵呵,哈哈,静辰,我为什么救不了你了,啊?你告诉我啊……” 敞开的殿门外,一抹淡蓝驻足片刻,忽而莲步生风,以最快的速度向流云阁的方向跑去。 而此时的静雪阁内,慕容婵痴痴盯着的闪烁不止的碧落心,猝然停在了绿光最亮的那一刻,不再闪烁,光芒刺目。 慕容婵花容失色,眨眨眼,再揉揉眼,整个人瞬间呆了。 噩梦,终是成真了么…… 慕容婵猝然起身,不顾可儿阻拦,飞快跑出静雪阁,直奔流云阁而去。 不想跑至一半,忽见一抹淡蓝鬼魅般飘进了流云阁。慕容婵怔然止步,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掉头又跑回了静雪阁。 流云阁内室里一片死寂,忽起一阵珠帘被人猛烈挑起的叮咚之声。 磬和帝堪堪转头,但见清欢未施粉黛,身着盛夏时节才适宜穿的淡蓝色轻薄衫裙,梳着寻常女儿家的简单发髻,面无表情地站在隔帘之处。 三年前的那个秋天,许静辰第一次召见她,她便是如此装扮。 磬和帝虽然心痛,却仍是理智提醒道:“娴妃,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又怎样。”磬和帝话音未落,清欢便不卑不亢地截断,毅然决然道,“他都要死了,我还有什么可顾忌的。陛下若要赐死,奴婢亦求之不得。但求陛下怜悯太子生苦,让奴婢……送他一程……” 至于小意儿,她终是皇室血脉,磬和帝的嫡亲孙女,以磬和帝的性子,不会亏待她的。 片刻的死寂过后,李南风啥也没说,起身便出去了。磬和帝攥了攥手心,终也默默拉起宛贵妃,一言未发地走了出去。 清欢一步步行至榻前坐下,先抬手覆上许静辰的脸颊,拇指指尖自那舒展的眉心一点点抚过,直到发间,紧接着手指微弯握成空拳,微微笑道:“阿辰,你总习惯微蹙着眉心,独自忍耐难言的苦痛,如今,终于好受了吧?” 眼泪说着说着就泛出了眼眶,清欢低头抿唇,费力忍住,随即紧紧握住许静辰冰凉干燥的手,强作欢颜,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哽咽道: “可是阿辰,小意儿都还不会叫爹爹呢,你怎么舍得丢下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不负责任,我真的会生气……” 话到此处,清欢再不能抑制,吻着许静辰的手背,哭得浑身颤抖。 就在这时,珠帘的碰撞声再次响起,有人又急匆匆闯了进来,但清欢却好似耳聋眼盲,满心满脑只剩下了眼前的冰冷少年。 慕容婵愣在隔帘处片刻,捧着托盘的双手不自觉收紧,随即冷冷开口言道:“我刚研好了碧落心,或许可以救他。” 清欢一僵,这才转头看向慕容婵,扫了一眼她手中托盘上的药碗,疑惑道:“碧落心?” 慕容婵懒于解释,上前将托盘置于床头几案上,端起盘上那碗碧莹莹的汤汁,舀起小半勺就往许静辰嘴里喂。 结果可想而知,根本喂不进去,眼看着汤汁自许静辰嘴角流下,清欢忙扯过一方绢帕擦拭,心口揪得生疼。 慕容婵眸中顿起绝望,清欢擦拭汤汁的手忽而一顿,想起什么一般抬起头来,抿了抿唇像是暗下了一个决心,转头对慕容婵说道:“我来。” 说着便拿过慕容婵手中的勺子,舀起半勺汤汁,送入自己口中。 慕容婵未及反应,便见清欢含着那半勺汤汁,毫无顾忌地吻上了许静辰的唇。 慕容婵瞠目结舌,随即迅速搁下药碗,逃避一般转过身去,眼中有几分不甘,也有几分醋意。 清欢则全神贯注,一丝一丝,小心翼翼将口中汤汁送入许静辰口中,并以香软莲瓣,一点点帮助许静辰吞咽。 阿辰,我是娴儿,我在喂你吃药,你一定要咽下去啊…… 阿辰,我真的很生气,你若不想要我生气,便把药咽下去…… 每一个小半勺,清欢都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才能成功帮助许静辰咽下去。不过还好,总归是能喂进去了。 足足喂了半个时辰,那一碗汤汁好歹是悉数喂进去了,除了慕容婵那第一个小半勺,几乎没有浪费的。 清欢见碗空了,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慕容婵似乎不太高兴,于是便愧然走到慕容婵面前,弱弱开口道:“对不起……” “情急之举,你不必如此。”清欢才一开口,慕容婵便冷冷截断,“但愿此药,真的可以救他……” 语罢,转身拿起托盘空碗,待要走时,终还是忍不住,深深看了人事不知的许静辰一眼,而后刻意避开清欢,默然离去。
第306章 长眠 四月十八黎明时分,一众太医交头接耳,互相之间窃窃私语着什么,一边议论一边离开东宫,回太医院而去,看得出,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如释重负却又疑惑不解的神色。 原来,本应该薨逝于昨夜的太子殿下,不知道被娴妃和太子妃用什么方法灌下去一碗不知名的汤药,已经凉了的身体今早居然又温热起来,且脉象也已没有大碍。 只是人还在昏迷之中,不知何时才能苏醒。据李南风所说,太子看似无碍,实则脉隐郁象,加之病体失温过久,一时难以痊愈,便是苏醒之后,也须得多日静养。 如今,除去药食滋补,若能有人每日与他讲些欢喜之事,兴许能早日将人唤醒。 娴妃再三恳求,磬和帝终于应允,让娴妃暂留东宫,但同时也废去了她的娴妃之位,并将她所生的知意公主交予中宫抚养,从此再不许母女相见。 待太子苏醒,磬和帝更是要以勾引储君之罪,即刻将她逐出宫去。宫人们议论纷纷,说娴妃为了太子,竟然真领下了这一切处罚,连亲生女儿竟然都可以舍弃。 而娴妃似乎毫不在意流言蜚语,只一心守在流云阁照料太子,天气不错的时候,十殿下也会将人扛出来,放到外面的小凉椅上晒晒太阳。 某日,娴妃一边为太子擦着身体,一边对他讲道:“阿辰,你知道吗?何状元和如眉郡主的婚期定了,下个月二十六……” “如眉郡主可真是可爱呢,都要做新娘子了,还是天天往她家状元未婚夫那儿跑,太逗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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