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圆被斥得头都抬不起来,远远近近却听到有狼叫,吓得窦氏面色发白,浑身打颤,倒是有些好笑。 ‘城中怎么会有狼叫?’何青圆猛地意识到这不对劲的地方,撩开车帘却也没见到什么街景,只看到一片清亮柔和的月色,透过窗纸把光芒沁进她的小屋里。 在‘呜呜’的狼叫声中,何青圆松了一口气,甚至有些感谢这狼叫赶走了她梦中的祖母,将她从噩梦中解救出来。 小狼今夜叫得特别频繁,何青圆怎么安抚也无法令它安静下来,只好让摇春弄些羊乳来。 似乎是听得懂羊乳二字,叫声顿了一下,小狼舔了舔舌头,砸了一下嘴。 但‘呜呜~呜呜~呜~’的声音却还在不停响起,这狼叫有些奇怪,似乎要更低沉一些。 何青圆困惑地看着还在舔舌头的小狼,不知道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是我幻听吗?” 还没等何青圆想明白,小狼又叫唤了起来。 何青圆懒得添衣,只是撩开帷帐,把半个身子没进窗外照进来的月光里,与那只仰着脸‘呜呜’叫的小狼崽对望着。 她轻轻叹息,道:“要是我能做主的话,就送你回家了。” 明月皎皎,照得一片轻盈的影子在屋瓦上流淌。 屋外有风声无人声,但何青圆无端端就觉得似乎是摇春回来了。 小狼‘呜呜’的叫声更加急促了,把风声都叫停了,何青圆赤足走下床来,道:“摇春?这么快?羊乳要热一热的。” “喝奶还得喝热的?”一道沉沉男声在薄薄绢布帘后蓦地响起,带来一点几不可察的笑意,惊得何青圆差点魂飞魄散,“就算拿它当狗养,也犯不上吧?” “摇…… 何青圆惊叫起来,可都不知那人是怎么动作的,顷刻间就到了何青圆身前,一掌横扣住她的脸。 那人原本是想捂住她的嘴,让她别叫唤的,但他的手太大,她的脸又太小,肌肤细嫩,骨架纤细到令他吃惊的地步,甚至下意识松了松手,怕自己直接把她的骨头捏碎了。 “要叫啊?那叫吧。把她们都叫进来啊,我一个个掰断骨头,听个脆响。” 他说这话的时候,居然狂妄地松开了手,但没有彻底放开她,而是往下移了移,箍住她的脖子。 一声淡定悠哉的笑从顶上落下来,何青圆明白,这意思是他说得出,做得到。 何青圆被掐住脖颈,只能仰起脸,瞧见那人高得吓人,身上裹着夜风,冷冰冰得像个罗刹鬼。 她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抬眸甚至都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他脖颈上一道爪痕。 那疤痕的边缘破烂,很不规整,给何青圆一种没有缝过,硬生生长回来的感觉。 而且这罗刹鬼并没有蒙面,何青圆又是一抖,软得几乎依附在钳制住她的那只手臂上,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生怕因为看见了罗刹鬼的真容而被他灭口。 “姑娘?姑娘?你方才是叫我了?”摇春端着羊乳,走得缓了些。 因为被掐着,何青圆刚想说话就呛咳了一声,罗刹鬼虚虚一松,宽大的手捏着她的脖子,像等花开的瞬间将她掐折下来,占为己有。 “别,别进来。”何青圆气息紊乱,忙是深吸了几口气。 摇春的手已经从绢帘后探了出来,只差还没有撩起来。 她顿了顿,很听话地放下了手。 “把羊乳放门口吧。”何青圆道。 “姑娘,怎么了?”摇春有些担心地问。 如此反复突兀的举止,即便是粗枝大叶的摇春也会生疑。 何青圆定定神,道:“今日在祝家闹出那事儿到底是与我有些关联,因而叫姐姐难办,我心里也不好受,不知怎得,总想到从前在九溪的那些事,梦里都在被祖母责骂,你且回去吧,我现在不想见人,夜里也不需得人守着了。” 她说话的时候还紧紧闭着眼,睫毛抑制不住地轻颤着,看起来很脆弱,却又有着出乎意料的果毅。 月光照亮何青圆一张润白的鹅蛋脸,给她镀上了一点清冷的气质,有点像草原上初春时冒出来的顶冰花,娇小薄嫩,洁白如兰,在冰晶雪花的簇拥下,奇异地绽开着。 ‘她散着头发。’罗刹鬼歪了下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闭着眼睛,只是后知后觉地想着,‘中原的女人好像不散头发的。’ 长发拂地,在月光下泛着一层灰色的银光,像是荒原上毫无征兆出现的河流。 有几缕发丝落在罗刹鬼的手背上,他用神思抓住那一点细细软软的触感,对于突然猛烈跳动起来的心脏感到很困惑——这里根本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的。
第11章 偷儿 摇春自到何青圆身边后,满心满眼都是她,假话她听得出来,只有真话能叫摇春相信。 “姑娘。”摇春低低的唤了一声,带点叹息的意思,蹲下身将羊乳从绢帘底下送了进来。 绢帘被摇春轻轻撩起的时候,罗刹鬼捏着何青圆脖子的力度还是一样,并没有重一分。 如此老神在在,可见是做惯了歹事的。 但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却听罗刹鬼轻笑一声,道:“你还真是贼喊捉贼,那偷儿是你兄长还是什么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捏着她的脖颈,食指只稍稍施力,她的头颅就向左侧,看着月光在她面庞上流动,觉得赏心悦目,目光一凝,看清她耳垂上落了一颗淡棕小痣。 拇指微微一抵,她的头颅又柔弱地向右偏去,一根细细的青色脉络在她额角若隐若现,使得肌肤在月光下有着冰雪的质感。 ‘一点威胁都没有,抓起来一抖,骨头都能断。’罗刹鬼下了论断。 何青圆此时惊惧交加,勉强存了几分理智,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说阿兄是贼?偷了你什么东西?” “偷了我侄儿。”罗刹鬼说得笃定且愤怒。 何青圆却是迷惑至极,“什,什么?阿兄偷你的侄儿?可,可是征兵或是抓了壮丁之类的?” 罗刹鬼抓着何青圆的脖子将她甩到身前去,他不觉得自己力气很大,但何青圆却直接扬了起来,飞了出去,双膝一折,险些跪到。 狼崽又不是何青圆抓的,罗刹鬼并没有伤何青圆的念头,若不是循声狼叫找到这屋子里,他也不会无端端进来。 所以见她要摔,罗刹鬼伸手一接如捞月。 搂住何青圆腰肢的那瞬间,他感觉像是小时候在草原上追着云跑,想要抓住那一团云,可越跑云越远,从来也没触到过。 直到现在,他不远千里来到中原,在一个月夜里,在挨挨挤挤满是小玩意的一屋子里,他居然抱住了那团云,轻盈的,温暖的。 罗刹鬼惊异地看着怀中的小人,却听何青圆低低哀叫一声,像是受了莫大的屈辱而不能宣泄。 “呜呜。”小狼崽在笼中叫了几声,又安安静静蹲坐下来,尾巴高高竖着,正欢快愉悦得摇个不停。 何青圆好吃好喝待了它这样久,也没见它这般摇过尾巴,至多是轻轻一晃。 她意识到什么,但又拎不出这个念头来,巨大的恐惧感一时间没办法消解,那罗刹鬼简直如一头巨狼般钳着她,何青圆急促地喘着气,眸中的眼泪掉下来,渗进他胳膊上的皮甲衣料里。 “吓成这样?我不吃你。”罗刹鬼听她的气息很不对,像是她周围的空气忽然全部消失了,她再怎么大口大口的吸气,也于事无补,再这样下去只怕要昏过去。 何青圆光是呼吸就耗尽了全部力气,没办法说话,更没办法动弹。 罗刹鬼有点无奈,端起门边的那碗羊乳,然后在床边脚踏上弓着一条腿坐下来,把何青圆放在自己屈着的另一条腿上,把羊乳递到何青圆嘴边,道:“唔,喝两口吧,还热的呢。” 他是笑着说的,给狼喝羊奶还得热过,不可笑吗?这小姑娘比刚出生的狼崽子还嫩,她喝正好。 狼崽吃喝用的陶碗抵在唇边,冰冷粗粝,何青圆只觉这罗刹鬼在羞辱自己,一时间气愤压过了恐惧,气息反倒平了平。 见她别开脸去,罗刹鬼不解,“不喝?那我喝了。” 闻言,何青圆呆若木鸡,僵硬着转首,真就瞧见他一仰脖把羊乳喝光了。 “热的一股羊气,怎么受得了!”他有些嫌恶,还有点抱怨,“中原的羊肉难吃,羊乳也这么难喝。” 不知道是不是何青圆见男子太少的缘故,她觉得罗刹鬼的样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超脱于窦家表兄的平庸之外,更不是父亲那种斯文俊秀的感觉,也不像兄长那般儒雅文气,却又染着一点惊雷之韵。 何霆昭去是边关历练过,而这罗刹鬼却更像是生在沙场上,长在兵刀下。 他生了张很硬的脸,剑眉浓烈,眼眸深遂,转脸扔陶碗的时候,侧面的轮廓如一道何青圆从未见过的辽阔风景。 罗刹鬼把陶碗扔到一旁,就见何青圆忽然捂脸叫着,“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不知道你长什么样!” 静了一会,何青圆只听见罗刹鬼笑了。 她不敢放下手,只把十指并得更拢,道:“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为这狼崽来的?那你快把它带走吧。别伤我院里的人,也,也别伤我,行吗?” “你捂眼睛干什么?”那罗刹鬼问,还伸手轻拽何青圆的手腕。 何青圆一只手被他扯落,只见她皱着脸拼命摇头,又赶紧把脸捂上。 “不不不,我不看你,也不认得你,你快走就是,今夜的事我绝不向第三人说起。” “噢,你是怕我灭口。”罗刹鬼后知后觉,拽下她捂脸的手,笑道:“你家院墙一层又一层,把你像个宝贝似得装在匣子里,你怎么这样一副没底气没倚仗的样子?” 何青圆怕得要命,罗刹鬼却双手往身后一支,整个人悠哉仰倒,瞧着她哭得发抖,彷佛一头刚结束了捕猎正趴卧在绒绒草丛里的狼,正心满意足守着囤粮歇息。 何青圆低着头,依旧是不敢看他,听他说得轻巧,心中战战兢兢,又是愤愤难平。 “我是女子,你是男子,深更半夜闯进来,就算你不要我的命,倘若漏出去半个字,也是要了我的命。” 中原人繁文缛节很多,罗刹鬼虽有些见识,但总没当一回事。 尤其是男女之别上,不似虎狼只以实力论处,而且越是娇贵的女人越是看不着,都被男人当宝贝似得装了起来,旁人不能瞧一眼。 何青圆这当口还坐在他腿上,不出声地哭,泪珠顺着面颊淌下来,勾在她小巧的下巴上,像那些个先天不足的小崽一样,这样娇气。 罗刹鬼是个极恶劣的,忽然伸手一勾她下巴,接了她一滴眼泪。 何青圆吓得又是一抖,他的手指跟带了火星一样,叫她觉得烫。 等罗刹鬼把她搁到脚踏上时,何青圆又觉得身下一冰,本文由君羊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欢迎加入才体会到自己方才同他有多么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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