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嘉如今不是罪人,禁军前来也并非为了监守她,故而她的喜怒自由全由她自己说了算,他们怎敢阻拦? 况且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想着换班之后与贺云铮汇报一声即可,谁知……谁知贺云铮今日恰好撞上,反应还这么大! 反应这么大,贺云铮咂摸着这五个字许久未语。 手下刚后悔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贺云铮才开口: “剩下的你们好好审,若无大事便不必禀报了。” 随即,他似乎毫不迟疑地转身便走。 其余人有的刚赶过来,闻言瞠目:“指挥……他还真走了?” “那不然呢?咱们指挥公务繁忙,区区一个中书舍人,一个郡主,本就不该他亲自审问!”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这么一来,是不是就代表……他们指挥对郡主,一点儿旧情都没了,一点儿都不在意了? 好事啊! 指挥不耽于这些旧事,不和郡主掺和,才能带着他等弟兄们一道拼搏事业,步步高升可是? 话是这么说的,京中也确实繁忙了起来。 不久之后的除夕值守是一回事,更多则是北边的探子传来消息,通报晋王果然如洛嘉透露,于汾州附近屯兵驻地。大理国内亦矛盾重重,随时可能爆发内乱。 京中各处表面不显,实则关系到用兵的各处,全都绷成了一根欲断的弦! 在这种情况下,想将虞焕之等人释放出来,机会更加渺茫。 另一边,贺云铮也自那天后,被迫一头扎进繁忙公务中,接连好些日子连口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他如今的处境,在旁人看来都十分可惜,因为哪怕他没有什么显赫的身份,那些军功也足够他身居高位。 圣心难测,圣心难测啊…… 贺云铮却不以为意,相反,他对如今的职位很满意。 “回禀副指挥,春狩当日,禁军以及各处人员调动都在此了。”手下书吏将卷宗递上,谨慎禀报贺云铮。 贺云铮点点头,郑重接过来。 他到底放不下郑叔蘅之死,得到如今的职位后,发现能暗中调差当日之事,贺云铮心满意足得叫齐国公捶胸顿足,长叹他目光短浅。 或许吧,他从不是真的野心家,他所求的,永远只是护住身边之人,哪怕郑二身死魂消,他也想求个清楚明白,究竟是不是真的与秦恒有关,他又是何时下的手。 眼见贺云铮正打算翻阅卷牍,书吏下意识问了声:“指挥今日还要办公,不去祭拜先祖吗?” 贺云铮一愣,下意识从窗户的缝隙中看到窗外夜色雪景。 他自小便没这习惯,罔提母亲下落不明,父亲更…… 但这又不是能拿出来应对的话,贺云铮反应了会儿,忽然拧眉:“今日是冬至了?” 书吏赶忙点头,便见着他们指挥绷着的脸色似乎凝滞了一瞬,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半会儿间没说话。 同一时间,另有禁军匆匆跑进过来,见着他便汇报:“指挥,郡主她出府了!” “出府就出府,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书吏随口咧咧,还未说完便被贺云铮打断:“去了哪儿?” 书吏悻悻闭口,前来通报的禁军无奈一眼,小声汇报:“去的是留仙阁。” 京中贵女们自然也有私下玩乐的地方,那留仙阁中自诩文人雅士居多,实则是有诸多青年人报着蔺相如那般心思,去到哄骗这些闺阁贵人的。 贺云铮更知,先前洛嘉计划去往汾州,自己前一日误以为虞焕之谋反,想要告知洛嘉,四处寻不到她的那日,她就是在留仙阁与人欢饮达旦…… 而今日,是她生辰。 贺云铮抿紧嘴唇,下颌顺连被绷得锋利,仿佛稍稍动作,就会划破她他这些日子以来,拼命努力维持的镇定克制。 他这反应,让另两人既摸不着头脑,又有一种无从言说的尴尬,杵在原地被迫体察着这位自以为不动声色的年轻上司,此刻却宛如被破了什么大防。 贺云铮突然问道:“那日审问范咏谦,审出什么了?” 禁军猛然想起还有这茬儿,赶忙兢兢业业回他:“范舍人说当真没有别的事,本就是……想约郡主今日出门赏玩的。” 贺云铮一时间没说话,书吏揣摩着神色赶忙低骂:“这种事儿怎么也不尽早通报!” 禁军复杂无比,但终归不好说,这不是指挥使自己说的,没什么大事不必通报吗…… 一个男子约郡主在生辰当日出门,这能算什么大事啊!? * 留仙阁中的洛嘉似乎同样不觉事大,她撑着额角,似有几分醉色地坐在阁楼的高台上,看台下诗酒附庸,更有英气少年酒酣起舞。 情绪高昂时,她侧过头忍不住轻轻笑出来,随即招招手呼来小厮,颁赐美酒送予楼下。 片刻后,楼下传来高声呼笑,文人含蓄仰首,那些健壮俊朗的少年则直接捧起手掌作喇叭状,高呼郡主遥扣芳辰,生辰吉乐! 其中,不免就有曾见过洛嘉招揽人脉、彼时就动过心思的人。 被洛嘉招揽过得人,但凡有几分真才实学的,如今也都求仁得仁了,故而今日洛嘉再度出面,自然更叫人心痒难耐。 她今日生辰,特意穿了身漂亮的嫣红大衫,不顾严寒只在外头罩了层轻薄的兔绒披风,如今退去,端坐高阁之上,整个人就像坐落在花苞中的精魅,福泽众生。 几日前,曾为洛嘉入幕之宾的一位中书舍人,曾想在此替郡主置办生辰,然而也不知最后是不是对方退缩了,今日只有郡主一人来此。 旁人曾多揣摩、多忌惮她的身份和野望,也曾因为洛嘉与前郡马、与晋王间微妙的关系而喟叹,可抛开一切,她光是一张容颜也足够惑人心神。 其实如果真得了她的眼,哪怕她旁的什么都不给,光是春风一度,也是三生有幸…… 不多时,便有青年才俊自荐上楼,求见郡主。 洛嘉醉眼迷离地抬眸,似是仔细打量了很久,轻笑着撑起手臂:“你是何人?” 对方心中有几分忐忑,亦有跃跃欲试,跪伏在她身旁,目光真挚:“郡主今日独身前来,小人看不过意,想替您斟酒。” 丝竹管弦在暖阁中来回流转,给对方的声音都加了几分缱绻。 洛嘉怔愣片刻,忽而笑起来,扭头指向暗处—— “你说我独身前来?” 那人此刻才发现,原来阁楼上竟非洛嘉一人! 好几个银甲粼粼的禁军就杵在帘幕后方,直勾勾凝着每个上来的人,而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也都被禁军们听着。 来者喉头滚动几番,看到那些冷硬的禁军,脑袋里原本想的东西顿时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但他确实容颜出色,故而也才会有勇气上楼自荐枕席,这般宛如被欺负了的神色,又给那张脸上增添了几分易碎的脆弱感。 洛嘉定定看了一眼,忽而就不想再逗弄对方了。 她唇角的笑微微敛起,意味不明地往后仰了仰身坐直:“不是要给我斟酒吗,愣着干嘛?” 来人顿了顿,后知后觉扭过头看向洛嘉——她这是,不计较自己的自不量力了吗? 洛嘉昂了昂下巴,催促他动作快些,丝毫不在意身后那些禁军的脸色变化得很复杂。 她连连点头,在这般高高在上,却又带着怜爱的目光中,奇异地软化了心防。 有禁军看护算什么,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还不就是些侍卫!他这就斟酒! 琼浆佳酿倾入杯中,洛嘉一饮而尽,清澈的酒水顺着她微扬的唇角流淌下颈脖,没入嫣红的衣襟,直叫人看怔了眼。 洛嘉将杯盏冲他一斜:“我喝完了。” 对方无意识地吞咽了口口水,怔然看向洛嘉。 洛嘉撑起身站立,她身躯纤秾正宜,在灯光烛火与声色犬马中摇曳向前,艳丽的裙摆覆上男子的膝盖,她俯身捏起对方的下巴: “你还想要什么呢?” 她眼中的宠溺汹涌得不够真实,仿佛真的说什么都会被满足,不论是想从她这里获得实打实的好处,还是只是想要一场激烈的欢愉。 谁能不动心? 郡主身边的位置,如今可是空的……她今日再失意落寞,等到了明日,她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永嘉郡主啊! 没等开口,二楼正对着的槅门忽然被从外一把推开。 风雪霎时灌入室内,温柔旖旎的暖意瞬间被冻凝得一尘不剩! 洛嘉的大衫被冷风刮起,冻得下意识一晃,眼看便要摔落在眼前人的怀中,对方一悚,亦作出要迎抱她的回应—— 结果结实一脚将人猛蹬了个后仰,眼睁睁看着手脚无力的郡主被人从身后一把捞起。 鳞甲上带着外面风雪的寒意,隔着几层薄薄的衣料,冻得洛嘉几乎轻呵出声。 贺云铮紧凝着她雪白纤细的后颈,随即慢慢望向这一室荒唐。 一旁值守的禁军们虽然明知此事与自己无关,自己无权置喙郡主的行为,可终归还是觉得指挥的目光冷嗖嗖的,像夹了冰刀子。 偏偏醉酒的人还无知无畏,软绵绵抱住了那只熟悉且越发结实的臂膀,懵懂又天生勾缠地回眸嗤笑:“让我看看……这是谁?” 贺云铮额角青筋凸起,眼眸里瞬间蹿火,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视线对上,洛嘉似乎怔了怔,随即心安理得地仰在了他的臂弯间,吃吃伸出手:“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贺指挥吗?” 嘈杂的酒楼内,下头喧嚣惊呼声不止,而此处寂静的落针可闻,贺云铮咬紧牙关。 死死压抑的心脏,被那声“贺指挥”重重踩上一脚,鲜血横流!
第95章 暗涌 留仙阁里原本欢闹的一大帮子人, 一言不敢发,眼睁睁着贺云铮不顾郡主叱骂捶打,将人一把扛上肩头! 禁军们各个眼皮狂跳, 不知道眼前算什么状况。 唯有最起初那个自荐枕席的青年回过神, 脸上一时浮现出考究神色—— 他飞快思索, 不论郡主与眼前这位贺指挥曾经是什么关系, 但如今洛嘉满是愤怒的斥责声就环绕在他耳边, 就代表她不高兴啊! 虽然与个禁军指挥起冲动不好, 若是他此番出头, 一举应得郡主好感呢? 区区个指挥, 还能犟过郡主? 最初的心猿意马褪去后, 无数种光明的可能已经在心底里百花齐放了, 他猛地起身,怒喝道: “大胆!郡主千金之躯, 岂容尔等粗野武夫冒犯!还不速速放下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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