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刘管事安好,还有这位……” 一双温润的褐色眼瞳中似有斟酌。 刘召顿了顿,拱手道:“郑侍郎安好,这位乃是院中新买的仆役,不值一提,小的们便不多打扰了。” 说完,也不顾郑雪澄神色,拽着贺云铮就出了府衙。 贺云铮走到大路上,被太阳一照才猛得一激灵,只觉得身后的冷汗被晒退了回去。 他极少有莽撞地拉住刘召,连一贯故作的沉稳都扮不出:“那个,那个人是……” “是谁都无关紧要!” 刘召绷着脸,心想今日郑雪澄来的时间凑巧,八成是故意的。 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刘召这么说,本是他自己不喜郑雪澄,贺云铮听来,却像是刘召想替郡主与对方快些撇清关系。 他点点头,不说了。 懂的,他现在特会察言观色。 只是他心情实在有些复杂,因为这人……他不是今天头一次见,而是在他和郡主初识的那晚。 这位郑侍郎想进郡主别院,但不知怎么回事被拦在外头,闹出了点儿动静,恰巧被绕到附近的贺云铮撞见。 贺云铮没见过什么世面,只觉得这人当时白着张脸,看起来十分凄凉。 谁知道紧接着这位走了,他自己遭殃进去了。 不过这茬不必再提,他边走边沉默地想起,那夜冒着大雨进府献画的举人,叫范什么来着的,还有策马会上的郑叔蘅,自己之所以觉得他们看起来眼熟,今天终于醒悟了,因为他同这位长得极像。 所以,连什么侍郎,都是郡主的……旧爱? 没等贺云铮大胆假设郡主的后宫到底有多广阔,郑雪澄先从后头追了上来。 说是追,脚步还是不急不慢的,世家子弟的风度一寸未丢,只是嘴上唤得高声些,让刘召不得不停下步子。 贺云铮自觉不该掺和进郡主的“家务事”,往后退了几步,却不知郑雪澄追来时,目光本是探究着他的。 “郑郎君还有何事?” 刘召忍着不耐。 郑雪澄收回目光,轻轻拱手:“许久不曾拜会,恰巧今日遇上,想请刘管事帮忙与郡主传个话。” 刘召眉心微拧,等他开口,可郑雪澄顿了顿,目光再度看向贺云铮。 刘召心木着脸,心想祸害,一个个的,都是祸害! “你不是说要去看妹妹?”他睨了眼贺云铮。 贺云铮赶忙回神,压着欣喜:“那我现在就去,多谢刘管事!” 刘召挥挥手,看着人离开。 郑雪澄的目光亦放在贺云铮身上。 按说他不该担心,这少年面容虽俊朗,却穿得褴褛邋遢,不是郡主先前喜欢的读书人斯文俊秀,甚至同前郡马都没几分相似…… 可他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 不仅仅贺云铮见过他,他也记得贺云铮。 那晚他离开别院,自然看到这少年被抓了进去,但过去这么久了,人还活蹦乱跳,甚至由刘召亲手带着,不正证明得了郡主青睐吗? 他不去多想是哪种青睐,回过神笑道:“下月端午,护城河边有龙舟诗会,斗胆想邀请郡主一同赴约。” 刘召 :“……” * 请求完话,郑雪澄神色从容地回到了府衙,长吏伸长脖子早在蹲守,见人来了,舔脸笑道: “府尹大人刚得知郑侍郎来了,正在偏厅等候,小的带您去。” 郑雪澄谦逊:“有劳。” 去的路上,他又状若无意问了嘴刚刚两人来办的事,长吏自然知无不言,把贺云铮签卖身契,以及寻母之事全然告知。 反正都是小奴仆的事,不涉及贵人,他巴不得卖郑雪澄一个人情。 郑雪澄沉吟片刻,笑着道谢,对方惶恐摆手。 到了偏厅,府尹果然已经等在里头,长吏退下,两人相互见礼。 今日来谈的,本是些刑部与府尹共通的案情。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前些日子王府管事给家奴投毒的案子上去。 虽然是王府的事,但不涉及主人,只是些奴婢,自然交不到刑部和大理寺,而是由府尹断决。 “那个叫陆通的管事,被送来的时候,啧啧,” 府尹摸着胡须啧叹, “要不说晋王府有手段,一瓶灼嗓子的哑药假装毒药给人灌了,把该问的东西在府中都问完,之后吓的精神恍惚说不出话,不该说的再也说不出了。” 郑雪澄默然片刻,猜测这是洛嘉的手笔,她想查的事情约莫已经查完,在陆通身上再撬不出其他关节,便也不让旁人刺探他们府中发生了何事。 他笑了笑:“左右是此人自己投的毒,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府尹喟叹:“是啊,王府阴私与我等不相干,既然主家不打算继续查下去,我等也不费这烦心事……嗤,河豚毒,倒是刁钻歹毒!” 郑雪澄顿了顿,似突然想起什么:“府尹大人,京中这几年可有相似案情?” 府尹没反应过来:“投毒案?” 郑雪澄轻轻点头:“对,这种银针验不出毒,也查不出其他死因的案子。” 府尹想了会儿:“应是有的,不过卷宗繁杂,还得再挑拣挑拣。” “不妨碍,劳烦大人。” 郑雪澄拱手致谢,府尹赶忙摆手:“不知郑侍郎打算从何时的案件看起?” “三年前。”郑雪澄声音清澈。 三年前,郡主的那位前郡马突然暴毙,结合当日雷雨大作,仵作便给出了对方死于雷击的结论。 雷击等于天谴,对权贵世家有偏见的人私下便借这说法大肆编排,罪名最后只能落到了活着的郡主身上。 可这次的事给郑雪澄提了醒,若是郡马和这次死的仆役一样,是死于某种银针验不出的毒呢? 府尹沉吟:“那何不先从王府这位管事身后的来源查起?” 郑雪澄摇摇头:“王府的意思是不再审理此人,一来可能是此人身后线索已被清断,查无可查,二来则可能是对方身后的人……目前还不能动。我们先不沾染这块烫手山芋。” 府尹深以为意,忙应下。 又聊了许久,府尹才想起什么,压低了声音道:“郑侍郎身子可养好了?” 郑雪澄微微顿挫,点点头:“多谢大人关心,雪澄已无恙。” 府尹自然应是,只是不住叹气:“你父亲当真严厉,说教两句就够了,非得用上家法……哎。” 若非府尹和郑家有些交情,那日恰好去府里撞见,都不知这位才名在外的郑侍郎,在家竟被他父亲派人按着打了那么多板子。 外人传言,终究不如亲眼见到来得震撼。 郑雪澄笑了笑:“荥阳郑氏贯来不与宗室结姻亲,雪澄往日亲近郡主,有违家教之事,父亲责罚也理所应当,终归吃了教训,以后不会再犯了。” “那便好,” 府尹又叹了声,压低声音,“加上那位也一直护着郡主,不喜她与世家权贵沾染,你以后啊,离郡主远些便是。” 郑雪澄神色安宁地笑了笑,没否决也没应声。 几千里外,大漠风沙呼啸。 一队铁骑像破开了异界的门一般,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头,将原本驻扎在此休息的一队辽人逃兵惊得人仰马翻,忙不迭拔刀相对。 可辽兵早被追的精疲力竭,更不知这些大邺的兵马是从何处冒的头,匆忙应战,自然不敌。 作了逃兵,就是不愿战死,一个懂大邺话的辽人拼命嘶吼: “我们不愿与你们王爷为敌,为何尔等非要赶尽杀绝!” 大邺这头却无一人回答。 马踏扬刀,飞血溅沙,所有的叫嚣最终淹没于尘土。 副将点过人头,驾马奔到一玄甲男子身前。 “王爷,五十四人,尽数歼灭。” 晋王秦恒面容俊毅身姿健硕,正是他领了奇袭的队伍而来。 他随意擦拭刀上血水,抬起深邃狭长的眼冷冷扫过遍地尸骸。 片刻后,领兵回营,营中上下自是一片欢呼,高喝王爷威武。 唯有几个参谋眉头微皱,对晋王这趟出关的种种行为不解亦不满。 无他,王爷杀得太狠了,对方意图求和,他不仅不将军情传回京,请圣人定夺,甚至借着谈和契机发动突袭—— 虽每每大捷,可到底不是君子手段,反像个想要赶尽杀绝的枭雄! 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哪怕辽人坏事做尽,十多年前曾坑杀过前太子,可这屈辱当年便就还了,那个辽人将领早死在了那场战役中。 晋王一脉把持朝政,与皇家可从来不算亲厚,要说为了报仇只会笑掉大牙。 唯一能让人想到的只有秦恒杀性过重,好大喜功。 秦恒不管这些人如何想,他回到营帐,面无表情地换下玄甲。 亲兵从外进来,同他汇报些许事宜,同时提到了京中情况,特别与永嘉郡主相关。 直到此时,秦恒面上才出现一抹与刚刚不同的神色。 他抬眸:“洛嘉又作什么幺蛾子了?” 亲兵熟悉王爷性子,不敢拖沓:“郡主未再与世家权贵深交,只是近来府中出了遭小事,郡主为了护个马奴,亲手处置了些人。” 之后再将事情详细和盘托出。 秦恒刚听前面,眉头稍稍舒展,听到后面,竟多出个马奴让她如此上心,眸中神色又缓缓沉下去。 亲兵声音一顿,压低几分:“可要小的传话回去,将人处置了?” 秦恒看了对方一眼,看到亲兵小肚腿打颤。 “聒噪。” 亲兵跪地不敢再吱声,秦恒面色沉沉地甩手坐回舆图案前。 自己如今身在边关,首要将眼前该做的事,该杀的人,先料理干净。 她只要不闹出兜不住的动静,就随她高兴,这些年她荒唐远不止此,区区马奴…… 秦恒眼眸一闪而过冰冷的嫌厌。 塞外的春夜没有一点点温暖。 京城却渐要踏入夏时,太阳落山越来越晚。 郡主别院在王府里也算是独一个的,占着东边一大块地方,与王妃等人的院子以及各处都离得远,像个独立的宅子。 贺云铮从外头回来,本打算直接去马厩看一眼,没料刚进院子就被刘管事逮去了曦照阁—— 郡主说了,没有哪个马奴要花几十两银子来买的,所以贺云铮得物尽其用。 贺云铮张张嘴,面上露出一抹迟疑——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69 首页 上一页 22 23 24 25 26 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