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再不敢轻易与贺云铮套近乎! 贺云铮猛把人推走,冷冷收回目光,转身提起行囊,对洛嘉道:“阿姐,我们走。” 洛嘉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愣愣的蒋平,轻轻嗯了一声。 只是白裙上的那点污渍实在显眼,她提起裙摆的时候,自然而然垂眸看了眼。 贺云铮也注意到了这儿,他努了努嘴唇,很轻道:“待会儿我打水给你擦干净。” 洛嘉便不自觉弯了弯眼角。 前一刻还凶悍不已的小野狗,转头如此这般……真乖巧。 她心情便少了些,提着裙摆,步步矜慢地跟在了贺云铮身后。 等二人走远,满身大汗的蒋平才斗胆喘出口气儿,胆战心惊地看着那两撇背影。 “见鬼了不成,那真是贺哥儿?” 贺云铮不是拖家带妹妹的走了吗,怎么三年过去又回来了? 他回来做什么的?难不成是报复他们欺负过孤儿寡母? 而且看他如今长得高大,穿得也是细布衣裳,不像过得不好,还带回个美娇娘,仪态举止都不像普通人,贺云铮还管对方叫阿姐! 呸,玉娘有没有这么大的女儿,他们街坊乡亲的还能不知道?这肯定不是他阿姐! 他努力回忆对方小时被自己嘲笑羞讽过的画面,再结合现在胳膊上一抽一抽的疼,只觉得头顶上悬了把大锤子,砰砰砰地就往脑袋上砸。 越想越不安,蒋平强忍着胳膊疼,四仰八叉地从地上爬起来,又担心同一条路再撞上触霉头,不得不一瘸一拐地从小路匆匆往村里赶,片刻都不敢多耽误。 而另一头的贺云铮脸色也不见得多好。 他提着不算重的行囊,每往村子迈一步,就感觉自己的脚步往下沉一截,额角汗珠滚落,眼中的阴鸷也像湖底富足的水草,盘根错杂地肆意生长。 他花了三年时间,带着瑛瑛从村子一路谋活路到京城,经历了比小地方更多的人情世故,甚至都进了王府办差事了,但猛然回到原处,才发现当初压在他心头的怒怨并没有散去。 他没有父亲,母亲自小带着他们受了不知多少委屈。 他思前想后,终于再度扭头看向洛嘉:“你真的要去吗?” “房子很破的,吃食也不如城里,天不亮还有鸡叫吵人……” “连野外都睡了好几次,我会怕房子破?”洛嘉看都没看他便打断了。 “吃食再差也酸不过你摘的野果子,至于鸡叫吵人……” 洛嘉若有所指地转过头, “把鸡杀了就是,多简单方便?” 贺云铮原本心头的哀愁顿时被一扫而空:“不行!养鸡的曹婶还挺照顾我的!” 他竟然更应该为村里其他照顾过自己的人担忧! 怎么就忘了,永嘉郡主才不是个肯吃亏的人! “鸡不能杀,那就换你。”洛嘉从善如流地接道。 贺云铮一怔,大热天突然觉得脖子后头冒出丝丝凉意。 她微微欠身靠过来,白色面纱上的那双眼微微眯起:“你提前将我哄醒不就行了?” 恰好一阵风吹过,撩起面纱的一角,露出了她唇角毫不掩饰的笑意。 贺云铮后知后觉。 他红了脸,先飞快地环顾下四周,确认田埂附近没人,才扭过头压低了声音: “别、别在外面说这些!” 明明是她说要当他阿姐,可姐弟间哪有这样的!? 瑛瑛八岁的时候,他都不会轻易进她屋了! 这种话……只能私下耳语。 洛嘉眼眸深深,审视他惊慌却不再否认的动作,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加深。 她喜欢他渐渐无法抗拒自己,渐渐习惯自己的样子。 两人一路都在轻声的你问我答,贺云铮尽力把在村中生活要注意的琐事交代给洛嘉。 细碎声响被风吹到田地里,没外人听见,但天地俱闻,原本萦绕心头的烦闷与不安,也在不知不觉中退去。 贺云铮头一次觉得,这条回忆里充满愁绪的田村小路,其实不长,也不难走,也忘了继续追问洛嘉,为什么会陪着他回到这种穷乡僻壤。 两人回到村里正是午时。 刚踏进村,迎头便碰上了从另一条路回来的许多村民,大家伙扛着锄头铁锹,裤腿卷到膝盖上,看起来刚从地里回来。 洛嘉看了眼便收回了目光——和沿途一样,仍是没多少青壮的。 这些年过半百的农人真能侍弄好田地吗?她默默想着。 但贺云铮却不打算让洛嘉与众人碰头,一是为了不冲撞她,二……也是为了保护有些与他关系还不错的村民。 他心情复杂地想,宰了吵嚷的鸡虽然是玩笑话,但初次冒犯她的自己,可是真脱过一层皮的。 虽说现在她只身一人,发不了多少郡主脾气,但如果仗着这样就让她受委屈,自己岂不是更辜负她? 贺云铮越想,脚步就越快,终于趁着被村民们认出之前,带着洛嘉赶回了自家老屋。 直到关上院门的那一刻,他恍然吁出口气,觉得这一切都像做梦似的。 他竟然真把个郡主带回家里了…… 洛嘉没管贺云铮的微妙感叹,她伫立在院中,扬着下巴四处打量。 院落用一圈砖瓦墙拦起来,一直延伸到屋后的小菜地,还有竹篾拦起来的禽圈。 院中有一颗很大的榆树,正值枝繁叶茂,硕大的伞盖遮蔽了半边日光,聊以乘凉。 树下有一口井,上头被一块大石头盖住,不知里头还有没有水了,井边不远则摆着张木桌和几把座椅,上面堆满灰尘。 虽然入目的各种设施都已经陈旧荒废,但一路看来,这些在这样贫瘠的村庄里应当也算是周到少见的。 而且洛嘉缓缓走过这些,目光一样样略过,最后停在了那方木桌上。 几乎可以想象,几年前,贺云铮就是在这儿被逼着读三字经的。 而且从他同外人逞凶扮狠的模样来看,他打小或许也不是个多乖顺的孩童。 想着想着,洛嘉竟觉得颇为有趣的笑出来,不在意地伸出纤纤玉指,在那层灰上轻轻画了个圆…… 若贺云铮没经历这些孤苦伶仃,出生在个平安富足的人家,如今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哎你别碰!” 还没想明白,贺云铮急匆匆就跑过来。 他刚把屋门打开透气儿,放好行囊,扭头就看到洛嘉像个没见过雪的南方人似的,竟玩起了脏兮兮的灰。 他直接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擦拭:“你怎么在玩这些,太脏了,我马上打水给你擦个凳子坐下!” 洛嘉微微诧异了下,好笑的发现对方误会了。 她哪是喜欢玩这些,不过是在设想一些有意思的可能,随手拨弄了下而已。 不过哄骗这无知的少年已成了她的习惯,洛嘉想也不想,手指包揽回握住他的手:“不要我替你分担吗?” 贺云铮一愣,随即立刻轻声喝止:“不要。” 他抽出手,一板一眼地替她擦干净,便听洛嘉忍着笑问:“阿姐可以不干活?” “你又不是我真阿姐。”贺云铮古怪至极,难道她真想要个弟弟不成? 别说他不是。 他也不想是…… 洛嘉恍然,那可以聊的话题就更多了,比如问他是想要个真阿姐呢,还是想要她呢。 可看着少年替她认真擦手的神色,她眉宇舒展,到底没再继续逗他。 等手擦干净,贺云铮便转身去开井。 洗脸洗手,冲澡擦地都得用水,他满打满算跑遍附近三个村子,起码要留五天以上,大夏天的离了井可不行。 洛嘉看他正丈量比划井上的石头,随口点评:“你这屋子倒是宽敞。” 贺云铮点点头:“听说阿娘回村的时候身上还有些银钱,为了日后好养两个孩子,才买了这间屋。” 洛嘉咂摸了下那个听说,随口问:“你阿娘回村的时候,身边已有你妹妹了?” “自然。”贺云铮想也不想回道。 “可你们差了两岁,回村时你再小也该有三岁,搬家这等大事该记得的,怎还用听说?” 正抱住石块的贺云铮便被问愣了,保持着蹲马步的姿势回头看她,脸颊沾了些灰尘,眼神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可能我打小就不太记事,比较笨?” 洛嘉:“……” 她故作恍然地认同,不顾贺云铮立刻震惊又委屈的神色,慢悠悠背过身去。 笨不笨不知道,但一定打小就十分可爱,容易被哄骗。 三岁虽然诸多孩童都开始记事了,可关乎钱财算数,确实很多人还没有概念,贺云铮却实诚,连这种解释都想不到给自己辩驳。 洛嘉一笑置之,走远转身,看着少年人备受打击,索性不再想这茬,默不作声回过头抱紧了大石块。 贺云铮的身板虽然还有待发育,可骨子里有股蛮劲儿,否则也做不出攀着马背奔袭的事。 一块同肩宽平齐的巨石被他抱在怀里仔细掂量了几下,很快便心中有数,深吸口气,猛得发力抱起。 洛嘉看得心头一紧,下一秒那石头便被贺云铮侧身抛了出去,砸在低声发出一身闷闷的轰隆声! 脚下的大地都仿佛轻轻震了下,头顶的榆树叶也抖落三两片下来,而贺云铮则只是伸手拉了拉筋骨,便胖若无事地去提桶打水了。 洛嘉讶然看了好一会儿,才猛然发觉,自己近来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怎么经常一盯贺云铮就是好一会儿?
第38章 亲近 洛嘉没有把自己的反思表露太明显, 因为紧接着贺云铮就里里外外地忙活起来,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洛嘉瞧着新鲜,才知道原来经年不用, 再开井之后, 头几茬儿水是不好直接取用的。 只见贺行秋熟练地放桶下去, 接连打了好几轮水上来, 先冲洗了堆灰的家具, 给洛嘉拾掇出一条干净的凳子坐下, 再里里外外奔走了好几趟, 乒乒乓乓一通收拾。 幸好是很北方的村子, 堆在屋里的干柴没有受潮, 拾掇出来还能用。 贺云铮又打了几桶水烧, 一时间,原本安静的屋院里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柴火烧焦的味道从屋里飘到院中, 洛嘉揭下面纱,轻轻吸了口气, 竟不觉得难闻。 她慢吞吞地想着, 或许这就是文人墨客们多加提及的人间烟火气, 这就是远离了算计权谋, 诸多普通人过得寻常日子。 不消片刻, 贺云铮终于端了盆烧过的水,从屋里跑出来给她擦裙子上的污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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