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后你就把门落上锁,就这个,卡住就行,如果来叫门的不是曹婶,是旁的男子,你就别开……” 洛嘉坐在大树下好笑地看他:“你当我是五岁孩子?” 说着,她晃了晃手中那本薄薄的三字经,晃得贺云铮稍稍有些窘迫: “你从哪儿翻出来的?” 洛嘉翻开书本,漫不经心地笑笑:“你再不走,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出村了。” 贺云铮像被踩了尾巴的狗崽儿一样进退两难。 不是他啰嗦,只不过这些年没回来,他也不知村子里有没有多出什么乌七八糟的人。 他不能看她受到一丁点儿伤害,这份执着不知不觉中已经刻入了骨子里。 他垂着眸安静了会儿,迅速走到洛嘉身旁,趁她不注意,悄然亲了口她的脸颊:“谢谢你。” 随即便和那天说着阿姐你真好一样,兴冲冲地奔出了门。 洛嘉眼神微妙地望着他的背影,慢吞吞地确信,确实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把三字经丢到一旁,起身去关门,回神再躺回凉椅上拾起册子。 确实是有些年头了,薄册的纸张都已经泛黄,翻开里面的张页,还能看到顽童用笔涂画的痕迹。 果不其然,从小不努力,长大假正经。 她抬着下巴,翻一页,嘴角扬起一点儿。 悠闲的上午几乎一眨眼快过去,洛嘉自己都记不清,自己上一次悠闲地等一个人回家,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然而她到底不是一个真正的闲人,正翻过一页,屋后院的侧面处响起敲门声,三轻一重,极为规律。 贺家的老屋后边邻水邻一片小林,所以从侧门靠近,极为隐蔽。 洛嘉脸上的笑意轻轻敛起:“进。” 虞焕之从外头翻墙而入,脚步轻悄地快步走来:“郡主!” 洛嘉神色淡淡嗯了声。 沿途所经城镇,除了给刘召传去位置,向京中纳几个人证明自己下落以外,她自然没有忘记留下线索让她的人一路跟上。 只是中间着实浪费了许久。 虞焕之环视一圈院落,确保四周无人后,轻吁口气,将近来状况一五一十汇报给洛嘉。 那日半道上杀出来的程咬金,确实是晋王新调来的暗卫,见有人行刺郡主座驾,便一力降十会地悍然出手,全然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洛嘉不置可否,只把三字经随意翻回了第一页。 心想,她果真没猜错,对这位兄长的性子真是了如指掌。 虞焕之继续道,为了摆脱王爷的那队精锐,手底下的弟兄们伤亡惨重,废了好大功夫才又从王府里调了一批原本蛰伏的人,兵分两路,一路赶过来保护郡主,另一路勉强去往松泉山庄。 洛嘉顿了顿,点点头。 她目光盯着第一页第一句的那行“人之初性本善”,沉默许久,轻声道:“伤亡之人记下,能治得快些医治,若人没了……记得抚恤好家人。” 虞焕之忙应声,可犹豫片刻,还是低声交代:“但另一队人马……怕还是难探松泉山庄隐秘。” 原本约好的,该由洛嘉带人,出其不意杀到松泉山庄,如今一是洛嘉不在,二是王爷的人仍在暗中监视,那一队人马便得被迫束手束脚了。 洛嘉沉默。 虞焕之怕她烦躁,赶忙道:“不过好在一点,咱们这队来的时候,避开了不少耳目,若是蛰伏好了再悄然出发,没准儿还能杀松泉山庄个措手不及。” “你们能蛰伏多久?”洛嘉抬眸,凤目冷然。 “三五日最多。” 虞焕之肯确,郡主这趟出京,身后跟了不知多少家探子盯梢,特别是如今到了这种穷乡僻壤,他们这等高大健硕的侍卫更难掩藏—— 哪怕全蹲在宅院里,这么多人也总得吃东西吧? 洛嘉轻吸了口气。 三五日,和她预想的差不多,可她预想的时间可以松动,她的人马如今却不行。 那傻子三年都未找到母亲下落,三五日能找到就有鬼了。 她皱起眉,不耐烦道:“尽量隐蔽着。” 虞焕之哑然片刻,迟疑:“郡主在此也有事要办?” 洛嘉还未细答,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明光正大的敲门声—— “娘子,我来给你送午饭啦!” 院内两人同时一顿。 洛嘉脸色难看至极,都顾不上分辨外头的声音是不是曹婶的,只匆匆先安排虞焕之藏进屋里。 她的人手绝不能暴露,否则往后她的行踪也等同于大喇喇地露在有心人眼中,再想杀去松泉山庄就难了! 一番折腾,洛嘉终于藏好了虞焕之,脚步匆忙地正了正发髻,晕头转向去开门—— 可门刚打开,外头站得却不是昨日来的曹婶,而是个瘦长脸的妇人。 钱氏热络扬眉:“哟,娘子可算开门啦!” 眼见对方自来熟地要进门,洛嘉面色一沉,立刻抬手按住门板,钱氏却生生卡进条腿:“慢着慢着……哎哟!” 她一口破锣嗓子撕心裂肺:“娘子你夹着我腿了!” 洛嘉眼中一闪而过冰冷,但沉默须臾,终归松开手:“真是不巧,是我疏忽了,婶子便快些回家看看吧。” 钱氏疼得脸颊肉抽抽,却又不得不装作没事人一样地直起腰,再度堆起笑意:“小事小事,不妨碍的,总不能让娘子饿了肚子啊!” 她再度打算进门,可洛嘉平静着神色拦在门口,慢声细语道:“多谢婶子好意,饭菜放下便是,铮哥儿不在家中,就不方便请婶子进来了。” 如此滴水不漏又直白坦荡,反倒让钱氏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当然是趁着贺云铮那犟种出门才特意来的,可她刚在门外,分明听到了里头有人说话的声音! 好像还是个男子!她怎甘心不进去一探究竟呢!? 她往屋里探的视线收回来,直勾勾地望向洛嘉:“没什么不方便啊,都是女人家的,莫非是屋里还有汉子?” 她又刻意摆出副开玩笑的架势:“那也不可能吧,你和铮哥儿头一次来咱们村,哪认识旁的汉子……不会是从京中跟着你来的吧!” 洛嘉抬眸,明艳矜贵的面容,隐隐露出锋利的杀意。 她开始认真思考,一个一而再再而三冒犯到自己的农妇,究竟该不该杀。 浸淫深宅后宫多年,她不至于连如此浅薄之人的目的都看不透,对方从开门开始,那双吊梢眼就没停止打探她身后的院落和屋子。 一副捉奸的嘴脸,几乎瞬间就勾起了洛嘉最厌恶的那片逆鳞。 太后与京中众人处处盯着她,连这乡野村妇也打算来看她的笑话吗? 思绪飞快翻涌,她已经想好,等把人绑回院中,逼问对方还有谁知道她来了这儿,虞焕之杀了她之后,再去把知情者灭口,尸体一并处理…… 她有足够的把握,她的侍卫统领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好这件事。 她的手缓缓从门板上垂下来,落在身后。 潜藏在屋里的虞焕之本就紧紧盯着郡主的方向,此刻看到郡主背过手掌,似乎要做出指示,当即皱紧眉头,准备随时出手。 谁知气氛正焦灼,旁边蓦地传出声怒斥:“钱氏!你在这儿作甚!” 洛嘉本要作出指令的手微微一顿,虞焕之也猛得松了口气,不由跟着朝出声之人看过去。 圆脸的曹婶提着竹篮气冲冲跑过来,想也不想把钱氏往旁边一推。 原本半只腿卡在门槛里的钱氏始料未及,哎哟一声被挤了出去! “曹婶,你凶什么凶!”她站稳了身子,当即不忿地叉腰大叫。 “我凶你怎么了,还没打你呢,你到这儿作甚?”曹婶横她一眼,转身拦到洛嘉身前,熟络地给洛嘉一个安心的眼神。 洛嘉顿了顿,停在身后的手掌缓缓拢回袖中。 钱氏当即心虚,咳嗽两声道:“这不是看铮哥儿一大早出门,怕娘子没得吃吗?” “娘子的饭食铮哥儿早上都来和我安排过了,从前也没见你这么好心过啊……不对!你该不会是偷跟在铮哥儿身后听我们说话了吧!” 农人家的门庭浅,有时候声音稍微大些,站在院外都能听见,早上曹婶没留心,如今一想,立刻反应过来,愤怒不已。 钱氏真是怕了对方,满脸晦气地摆手蹿开:“谁偷听你家说话,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说了不说了,走了!” 洛嘉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眼见那钱氏临逃走还觉得十分委屈,心中不带感情地想着,你该庆幸捡回一条命。 她收回目光,率先轻声开口:“多谢曹婶替我解围。” 曹婶忙回神,连连宽慰:“这算什么,钱氏那婆娘,跟她男人一起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铮哥儿打小也没被他们家欺负,咱们乡里乡亲的看见了能帮衬的肯定都会帮的。” 洛嘉微顿:“怎么欺负的?” 那就说来话长了。 漂亮寡妇带着两个孩子,不论是在京中还是这样的小地方,向来门前是非多。 曹婶好心是好心,可也改不了爱唠叨的毛病,便挑了些小事说与洛嘉,叫洛嘉知道,原来那小犟种自懂事开始,自诩要护住家中母亲妹妹,吃了不知多少苦头。 “更气人的啊,玉娘失踪之后,铮哥儿都急成那样了,她男人蒋平还幸灾乐祸,说他阿娘是跟人跑了,这让铮哥儿怎么受得了?” “可打又打不过,辩也辩不出个所以然,其他乡亲们赶到的时候,铮哥儿就被按在地上,话都说不清,嗓子都骂哑了哟。” 曹婶连连喟叹,三两言语便将个十一二岁的孩童的绝望与悲哀勾勒出来。 所以后来贺云铮一个年幼的小孩子,带着妹妹毅然离村,也是被寒了心。 一连三年,如果不是探听到有新的消息,都没打算回来。 洛嘉默然听着,附和着点点头。 “嗯,真可怜。” 曹婶说完,长叹一声,抹了把脸道:“不说这些了,来来来,娘子你看看这饭菜可还行,我中午想起来地里有刚长好的嫩菜心子,给你新摘了些,这才晚了点时候。” 说到这儿,曹婶揭开竹篮上盖的帕子,面有局促地解释,他们农家人不会做什么精贵饭菜,已经大清早特意去镇上买了猪肉了,还希望娘子不要嫌弃。 随意看了眼她篮子里盛好的饭菜,确是简陋至极,哪怕做了荤菜,其做法与色香味儿都不让洛嘉抱有任何希冀。 但饶是如此,这已是他们能拿出最好的了,洛嘉心知肚明,来之前也早有准备,便不甚在意地点点头:“有心了曹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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