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儿追去匪寨一个来回,最慢要多久?”洛嘉没有应答,转头问出另外的问题。 虞焕之想了想,神色凝重地报了个数。 最好的结果是能在半路追上,可万一贺云铮那小子一路追去匪寨都没“碰上”郡主,加上他们的人又没来及把人拦回来…… “就怕他一时冲动,闯进匪寨。”虞焕之说了句最担心的大实话。 洛嘉心中亦然,那蠢货为了她,许真能做出夜闯匪寨之事。 月亮再度被乌云遮蔽,屋外天黑得像破了个大洞,偶尔炸起的犬吠和蝉鸣声烘托得夏夜越发寂静。 “郡主,那咱们眼下……” “传膳吧,让大家一同用餐整备,宵禁之前出发。” 洛嘉薄唇翕合,字字清晰。 虞焕之一愣:“宵禁之前怕是人还没回来!” 洛嘉抬眸:“回得来的自然可以留信让他们后续跟上。” 回不来的,再多等,不也是徒劳吗? 否则还要他们整装一齐攻入匪寨? 原本今日一通闹腾,她的行踪就极为可能暴露,还嫌不够热闹? 虞焕之喉头滚了滚,终于明白过来,郡主要舍弃贺云铮了,哪怕对方冲动行事是为了去“救郡主”。 可他到底只是个侍卫,郡主的抉择无权置喙,哪怕心中再觉得叹惋可惜,也终归只能点头应一声是。 就是这顿晚饭吃得怪没滋味的。 洛嘉听着院外侍卫们低声的吃饭和谈话声,看着眼前桌上的饭菜,垂着眼眸,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举箸便食。 侧目瞥见自己的手背与裙摆处沾上了血,除却胃部传来些不值一提的呕动,她脑海中也未掀起一丝波澜。 直到车马整顿好,踩凳上车时,洛嘉回望了眼这灰扑扑的小镇,才回味过来,她在广田村吃的那几顿农户做的餐食,真是这辈子吃得最难吃、最令人难以忘怀的了。 好巧不巧,一连旱了数日的西河县,在今夜下起小雨。 洛嘉冰冷地揭开车帘,虞焕之脸皮有些僵硬,小声陪哄:“贵人出门风雨多。” 洛嘉重重摔回帘子,钻进来的冷风难得清醒了几分她的神智。 贵人? 被囚于笼中三年,好不容易出行一趟,却还处处受制,有苦无处发,甚至被迫舍弃掉身边人,算什么贵人? 就连老天都不给她行方便! 她深吸口气,攥紧衣袖,难辨情绪地哑声吩咐:“动作快些!” 侍卫们无不应从。 然而马车还没行出半道,路过县衙时,洛嘉却听到个十分熟悉的声音—— “官老爷!你们行行好,就替农妇向县令告知一声吧!咱们村里的娘子和郎君年纪还小,他阿娘三年前怕就是落山匪手里了,不能连他们也折进去啊!” 洛嘉眼瞳微震,猛得掀开车帘。 便见那日日给自己送饭的曹婶,冒着越下越大的雨,同另外几个村民们一道跪在衙门口,声嘶力竭地哭喊磕头。 这么晚被迫出来应付差事的衙役满脸不耐:“有什么事不能明儿说?而且山匪那么多人,咱县衙里才多少人,你是想让县令亲自去剿匪?” 曹婶脸色发白,跪上前几步拉住对方:“明日就晚了!咱们娘子下午的时候就被哄过去了!再耽搁就来不及了啊!” “那你们下午的时候怎么不来!”衙役火了,抬腿就往人身上踹过去。 几个村民摔作一团,身上的衣裳尽数被雨水浇湿! 可饶是如此他们也不敢顶撞官差,千依百顺如同老黄牛一般过了几十年,此刻也只会继续哭求—— “是草民瞎了眼啊!草民被那天杀的糊弄了,亲手把娘子推了出去!事后才知道这是他们合伙撺掇的毒计!” “娘子是咱们铮哥儿捧在心尖儿上的人,哪怕经历不好,也不该落在那群天杀的手里!他们俩若真要出了什么意外,民妇哪怕死了都无颜去见他阿娘啊!” “官老爷,求求您,求求您大发善心,管管这事儿吧!” 衙役模糊听了个大概,可心中烦躁无比,这觉得这些刁民难缠至极! 他忍不住破口大骂:“管什么管!你们广田村本来就是这十里八乡最安稳的地儿,你们自己作死别来折腾我们!给老子滚——” 话音未落,他原本再度打算抬起来踹人的腿,突然被不知从何窜出来的高大男子扫了一把,整个人哐当摔倒在地,哀嚎声瞬间刺破雨夜。 曹婶等人没反应过来,被吓了个半死! 然而下一秒,熟悉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区区衙役,当街殴打百姓,便是你们县的规矩传统?” 高挑纤秾的女子,在侍卫的撑伞下提着衣裙,面色平静地走到檐下。
第42章 营救 声如冷泉, 泠泠潺潺,自被虞焕之等人接回之后,洛嘉便换下了那身朴素的细布白衫, 披回了她薄如蝉翼的昂贵长褙。 沙棕色的布料上晕染了一撇孔雀尾羽的蓝, 在昏暗的雨夜中看不真切, 只在府衙的灯笼前, 露出一抹斑驳晃眼的靡艳。 曹婶等人愣住半晌, 甚至不敢分辨……这, 这是铮哥儿带回来的娘子吗? 她不是被蒋平夫妻哄骗带出村了?怎会出现在此! 而且她身旁跟着这么多带刀带剑的, 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她到底是什么人? 那被扫倒在地的衙役最先反应过来, 猛得窜起身, 惊疑不定看着这伙人:“你们是何人!竟敢、竟敢殴打朝廷命官!” 洛嘉眯起眼, 轻笑出声:“你平日里便是这般恐吓百姓的?” 衙役怔愣。 洛嘉目光如有刀锋冰寒:“不过是个壮班皂役,流外品阶都算不上, 也敢自称朝廷命官,看来这小小县城, 还真是无法无天惯了。” 她头也不回地吩咐:“去将这县衙的县令给我拽出来, 我倒要 看看, 他在此处当得怎样神仙差事, 百姓受山匪鱼肉不曾治理, 连手下衙役都能自称个朝廷命官。” 虞焕之立刻沉目点头,挥挥手带了几个侍卫闯进府衙。 一时间,檐外雨声大作, 远处天幕隐有雷声轰鸣,小小的县城府衙犹如落尽旋涡最猛烈的江心。 曹婶等人艰难地互相搀扶起来, 缩在屋檐下,难以置信又惶恐不安地看向洛嘉。 这情况太突然了, 他们根本摸不着头脑,但终归洛嘉如今安然站在眼前。 曹婶挣扎了很久,才鼓起勇气颤抖地开口: “洛娘子,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努力想扮作平常的样子,可心中实在忧心,生怕她身后这些是“楼里”来捉她回去的。 洛嘉尚未开口,一旁侍卫低声呵斥:“放肆!这是永嘉郡主!岂容尔等唐突!” 曹婶等人被骂得一抖,短短瞬间竟没能反应过来。 而刚刚被扫了一腿,此刻满心辱骂又不敢多言的皂役径直长开嘴。 县令从县衙里头被虞焕之匆匆拽出来,连乌纱帽都没戴好,气急败坏:“你是何人,竟敢深夜擅长府衙,可是要本官治你……” 乍然听到这声,险些膝盖都软掉。 可他到底不是普通差役,强撑了一会儿,尖声质骂:“还敢冒充郡主!?郡主远在京城,要来这儿……” 话未说完,虞焕之终于不耐烦地掏出块令牌。 玄铁点金铸造,半点做不得假—— “晋王府!” 县令噗通一声跪在漫天大雨里! 粗鄙村民不知,他们这些浸淫官场之人日夜盼着高升做京官,自然熟络—— 王爷的妹妹,永……永嘉郡主,不正是姓洛吗! 加上刚刚前来唤他的侍卫亮出了郡主令牌,县令心中已然确信,随即便宛如一脚踩空,颤抖着叩地大呼: “下官西河县县令崔长珂……拜见郡主!” 满府衙的人都被惊醒,所有的差役与文吏都惶然赶至,同他们的县令一般屈下膝盖脊梁,里三层外三层,惶惶不安地叩拜这位来意不明的郡主。 洛嘉伫立檐下,心脏随着他们的呼喊,还有远处落下的一道道雷声,愈发跳动剧烈。 她藏于袖中的指尖再度微微颤抖,哪怕脑海深处有个声音尖叫着,要她藏起来,躲到屋中不要去看那满天狰狞的电光,她也坚定地挺立着胸膛,定定凝望远方—— 她,不,躲,了! 拦住了报官的柳元魁,没拦住曹婶这帮村民,不就是命运给她下的通牒么? 凭何要一直这么委曲求全? 凭何她总是要向旁人让步? 她索性不躲了! 既然已决定要蹚一蹚权势的浑水,甚至特意留让刘叔在京中替她打点招揽人脉,那么不论是太后、世家,还是她那位不可冒犯的兄长的,她都早晚该蹚! 曹婶等人终于反应过来,目光震颤地看向眼前的娘子—— 不是什么王府的家生子……也不是什么青楼里的姐儿! 她是屈尊降贵来他们的村的,铮哥儿是受了多大的体面,才能迎回这样的贵人,却被她们有眼不识珠推出了门去啊! 旁人不知,曹婶的心脏却像被刀扎了似的刺痛惶恐,颤颤巍巍跪倒在地,一个字儿都不敢再与洛嘉祈求。 夜雨汹涌,天地混为一滩。 几千里外的大漠黄沙漫天,亦如瓢泼的雨帘。 耶律衍带着一队人马匆匆回城,下马之后怒火几欲烧毁他的营帐! “疯子!魔鬼!” 侍女们惊慌躲避他掀翻的桌案,谋事赶紧迎上前:“大王息怒!” “息不了!”耶律衍猛灌下一口凉水,额角青筋仍在一突一突地弹跳,“你是不知道大邺的那位晋王爷究竟有多疯,我终于明白先前为什么我们的将军一直不敌了。” “他就是个疯子,连自己手下的性命都可以不顾,用来作以陷阱坑杀我们的人!”耶律衍咬紧牙关,狠狠拍了一把桌面。 谋事眼皮一跳。 确是个枭雄! 耶律衍平静了好一会儿,抹了把脸看向谋士:“不是说,他与大邺的皇帝关系不好吗,为什么还这么卖命?如今边关已连失十三城,他是奔着灭辽来的!” “大王不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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